(話說︰今天周日,奉上一艘激船,可好?)
七七抬眼看著靜淵,冷冷地道︰「我養什麼不可以,你倒說說,我能養什麼?」
靜淵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我沒有什麼意思。」她語聲冷淡,把小狗拉近自己身邊,「母親怕狗,我便不讓它到她跟前去就罷了,這麼大的院子,不會連一條狗都容不下吧?」
把魚缸放到方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倔強地看著他。
靜淵眼中露出一絲怒氣︰「你是在故意跟我挑事,對不對?」
七七緊咬嘴唇,一臉執拗。
他知道她性子倔,但她一向對自己百依百順,從來沒有表現過如此的固執,甚至是敵意。她應該清楚,她的違逆總會激起他的脾氣,她也很清楚,自己近日諸事操心,她惹急了他會有多麼惡劣的後果,靜淵心中覺得不對勁,強自平靜下來,走過去彎把七七抱住,柔聲道︰「你這個 丫頭,要養就養吧,別帶過去煩我媽就行了。」
她看了看他的眼楮,似在辨別他話中含義的真假,隨後輕輕一嘆︰「靜淵,我是不是不論做什麼都不對?」
靜淵心中頓時警覺,站起身來,試探地問︰「是不是你哥哥跟你說了什麼……關于我生意上的事兒?」
她看著他,嘴邊露出一絲苦笑。生意人啊生意人,果然渾身上下都是弦,根根都能彈到生意上,一個音都錯不了。
她搖搖頭,說道︰「我哥哥只是帶我出去玩了玩,我是個女孩子,哪懂你們的生意,他便跟我說了我也是不明白的。這幾天你一直不怎麼在家里,我養條小狗只是給自己解悶,我以為你會理解的,說真的,你剛才的反應,讓我心里有點難受。」
靜淵倒是愣了愣,隨即笑了笑︰「你多想了,我最近忙,有些心煩,沒有顧得上你的感受,對不起。」
七七嘆道︰「你什麼時候能不忙啊?」語氣中充滿著諷刺。
一股怒氣沖上靜淵的腦門,他向來辯才無礙,可每每在妻子面前卻總是一句話就被她噎著,變得無可理喻起來。
站起身來,吼道︰「到底你有完沒完?」小狗被他一吼,嚇得夾著尾巴躲在七七腳後,靜淵哼了一聲,轉身便欲拂袖而去。
七七突然站起身來,沖到他身後,一雙縴細的手臂用力抱著他,她柔軟溫馨的身體甫一接近,他就不由得輕顫,她的聲音孱弱如絲,可其中的絕望卻讓人驚心動魄。
「我只是想讓你寵寵我……靜淵,不要走,我只是想讓你遷就一下我……」
他忍不住回轉身來,她卻踮起了腳,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將嘴唇貼在他的唇上。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震驚之下想要推開她,她卻使勁地吻了上來,倏地把他點燃。
他們終于果裎相對,他的唇吻遍了她,她也吻遍了他,她的長發在枕畔掀起了艷麗的波浪,讓他變得愈加貪婪與凶猛,他忍不住低吼,她卻是聲聲嬌喚,**蝕骨,撩撥人心。床第間,震顫之聲跌宕不休,熱浪滾滾直透胸臆,他們都不給對方一個喘息的機會,緊緊相擁,似要一同迎接那山呼海嘯般的快感,又似要一同掉入萬丈深淵,無懼粉身碎骨。
偌大的玉瀾堂,似乎就只剩下這一對激情中的年輕人,空氣中全是飽含著熱戀的喘息,因為平時太過安靜,這樣的聲音無休無止地傳了出來,讓人听了面紅耳赤,心跳加快。
下人們都識趣的躲了起來,林夫人在佛堂里一臉鐵青,一個僕婦悄然給她在桌上放下一杯茶,正要走,卻听林夫人在茶幾上重重一拍,珊瑚手串碎裂,珠子滾了一地。
那僕婦慌忙去拾,突然背脊一抽,只听林夫人咬牙切齒地道︰「作死的小娼婦好好的林家,總有一天要被她給敗了」那僕婦只不敢回頭,默默地揀著地上的紅色珠子,偏生那珠子細小滑溜,揀起一顆來,手中握著的好幾顆又滾了下來。
臥室里,只有小烏龜渾如無事,伸開了腿,悠然地在魚缸里游著,小狗都似乎不好意思了,悄悄拖著繩子跑到了外屋,外屋的門半掩著,楠竹的身影在門口一晃。
「黃……」楠竹見黃在對過走廊,眼神復雜,便朝靜淵和七七的房間輕輕努努嘴。
黃面無表情,只冷冷地看著她,看得她心里發毛,楠竹懂了,悄悄把靜淵的房門合上,低著頭走上前。
黃的聲音很輕︰「楠竹,這段時間你做得很好。」
楠竹勉強一笑︰「那都是黃您老提攜照顧。」
黃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照顧有什麼用?關鍵還是看人用不用心,伶俐人都不要人教的,更不需要誰照顧。」
黃的手扶著走廊鏤花朱漆的柱子,上下輕輕摩挲著,淡淡地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伺候主子,把他們服侍得妥妥當當的,你別以為是為了主子,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咱們自個兒?」
楠竹忙笑道︰「黃說得是。」
黃看著她的眼楮︰「走路不能走錯,做事更不能做錯,做錯了事,不是認個錯那麼簡單的,你以為,跪下來,求個饒就行了?唉,這就是當下人的難處了,做錯了事情,用膝蓋、用嘴全不管用,只怕有時候,要用自己的命來認錯呢。」
楠竹心中只是一陣陣發寒,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黃拍拍她的肩膀,微微笑了笑,轉過身慢慢走了。
……
「你怎麼了?」靜淵為七七輕柔地撫開額頭上濕濕的頭發,「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
她將手搭在他光滑的胸膛上,輕輕道︰「靜淵,我只是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想明白了什麼?」
她笑了笑︰「想明白了我要什麼。」
「你要什麼?」他的聲音竟然有些發顫。
她的笑意更深了,在他滾燙的肩膀上輕輕一吻︰「你這麼聰明,怎麼會想不到?自然是要你,要你……和我們倆的家。」
靜淵看著七七,深深地看進她的眼楮,她也看著他,那眼眸波光粼粼。他們都累了,卻都清楚這累不是因為適才這一場瘋狂的溫存,他們依然緊緊纏繞著,可明明已經融為一體,卻為什麼還是覺得空虛,覺得心里有一處空洞,怎麼也填不滿。
他輕聲道︰「七七,等我最近的事情結束,我就帶著你出去,你想去哪里我就帶你去哪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想玩多少天,我們就玩多少天,你想讓我怎麼寵你,我就怎麼寵你。」
她嚶地一聲,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顫聲道︰「這可是你說的,你可不許反悔。」
靜淵撫著她的背脊,輕嘆道︰「我不會反悔的……我也累了,我們一起離開一陣子也好。」
……分割線……
「井口二十一眼,火圈五百口,廢井五口,鹽灶三百口,長工六百七十五人,各井灶員司五十人,推牛六百頭,騾馬兩百匹。……東家,東家」
戚大年拿著賬簿,見靜淵發著愣,小聲提醒,靜淵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戚大年繼續念了下去︰「田莊佃戶一百零五家,年收租谷七千四百余擔……東家……」見靜淵的眼神又飄走了,他與他共事多年,從未見他如此魂不守舍,便索性停了下來,看著靜淵。
靜淵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間似乎還留有七七身上的香味,他恍惚了一陣,目光越過戚大年,只看著不遠處的一盆春蘭,那是歐陽松送的,為表示親近,他特意放在自己的書桌上。
「戚掌櫃,」靜淵似乎想起了一件事。
「東家,什麼事?」
「這兩天,寶川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沒有,據說飛少爺好像又出去了,晴輝堂里只有那個女子和馮師爺在。」
不知道為什麼,靜淵的心中輕輕松了口氣。
「貸款沒有下來之前,不要讓大*女乃走進六福堂,也不要讓她接近歐陽家的人。」
戚大年笑道︰「大*女乃平時也不常到這兒來走動的,倒是听黃管家說,那歐陽小姐,經常去府里找大*女乃談心呢。」
「那你就告訴黃管家,不要讓那歐陽小姐進我的家門。」
靜淵的目光漸漸透出一絲冷芒來︰「還有,鹽號伙計們的工錢,先就這麼拖著不要放,讓人傳出話去,最好讓工人們鬧起來。」
戚大年道︰「東家……這樣做的話,銀行會不會……。」
「不會,」他輕輕一笑,「我有這麼一個好岳父給我當靠山,銀行怎麼會不給我錢呢?我越是現在處境艱難,我越想看看我的岳父會做什麼。他不是有錢嗎?他不是要幫我嗎?我倒要看看,他女婿我現在鹽號都發不出錢了,他會怎麼幫我?」
戚大年恍然大悟,將手中賬簿輕輕舉了舉,靜淵一笑,擺了個手勢︰「不用再念了,你核實一下,如果沒有什麼問題,便給銀行送過去。」
民國十七年的清河市面上,流通著銀幣和銅幣,銀幣有大清版,雲南版,還有袁大頭,也就是大洋。每一塊大洋,兌換銅幣十三吊。清河的挑夫,從白沙鎮抬滑竿抬到平橋的鹽店街,兩個大班(挑夫),每個人只得兩角錢,買不到半升米。在清河,貧富差距巨大,流傳著這麼一句話,「找錢好似針挑土」,每個人為了生存,個個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
流民日多,戰亂頻繁,物價飛漲,鹽價由于鹽路阻斷,被運商強制壓低,大量鹽鋪關閉,運鹽的匯水奇漲。
與此同時,清河一家老字號的錢莊謙記,在幾家鹽號資金抽離之後,詭異地倒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