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無事兩三日,門前求醫者如平日之數,之前的事情好像是我臆想出來一般。
胡大夫撥了撥算盤,道︰「東家,這是撥給那位葉大人的藥材。」不待我開口,明笙已經麻利地包扎好,打算親自送去沁芳樓。
「明笙……」欲言又止,口中一句話百轉千回,卻依舊咽下,任其離去。
樓七從里屋走出來,撥開簾布,看了看我,像是知曉我心中所思,卻沒有說破。我躲開他的視線,心里毛毛的,不想讓任何人知曉我的思緒。
我轉身回到內院,看著滿地的桐花散亂,不禁又想起那夜劉袁熙撐傘等在巷子口,迷蒙得像是霧一般的景色,在暗夜中蠱惑人心。
樓七道︰「小姐,其實我有辦法離開。」
我抬頭,觸及到他略微有些但有的眼眸,我有些心虛道︰「是什麼?」
樓七搖了搖頭,在我耳邊一通低語,我愣了愣,點了點頭。
………………
落日時分,我對明笙道︰「那藥怎麼樣,葉舒燁的身體如何了?」我擺了擺手,並不是等著他的回答,道,「稍後我親自去一趟吧。」
劉糾冒出來︰「我也要去。」
我敲了敲他的腦袋,不置可否。等明笙準備了東西,我等便出門去往沁芳樓,我心中有些忐忑,腳步偏激,明笙有些疑惑地循聲問道︰「姐姐,這天也還早啊。」
我隨口答道︰「早什麼早,快走了。」
劉糾笑眯眯的,像是一個小老頭兒似的,緊緊跟著,我不由慢下來配合著他的腳步。走了一段時間,終于到了沁芳樓前,那里的一些個侍衛認識我,紛紛向我行禮,我只是點了點頭,便往葉舒燁的房間而去。
我環顧四周看了看,也沒有看見劉袁熙的身影,劉糾小聲扯了扯我的袖子道︰「娘,爹不在。」
我嘴角抽筋,道︰「人小鬼大,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什麼」
劉糾別過頭去輕笑不語,明笙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守在葉舒燁門口的人帶我們進去,只道︰「葉大人還在休息,剛剛換了藥。」
我朝著內屋看了一眼,只看見垂下來的青色紗帳,葉舒燁正在睡覺,便坐在外頭照例問了一些東西,那人都一一作答,之後我便又交代一番需要注意的,卻听葉舒燁的咳嗽聲,便道︰「那咳嗽的病有很多年了吧?」
那人是葉舒燁的長隨,道︰「自我跟著大人開始就是這樣。」
我皺眉,之前他拒絕了我看病,現在確實不喜歡也只能受著欠我的人情,如果我說我要去上京城拜祭一下殷子叔和鳳清平,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這時候門外有些騷動,我回頭一看,門開了,那一剎那,我仿佛看見鳳清平突然回來了,因為太過詫異突然從座位上站起,撞到了桌腳,膝蓋痛得厲害。
劉袁熙穿著一身青色寬袖的長袍,袖口系著密密的青蓮花紋,走起來步履生風,看見我此舉投來一道責怪的光芒,過來扶我,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好幾日不見,一見面就有點窘,我的目光有些躲閃,看著他青色的衣裾發呆。他從來不喜歡穿青色的衣服,當初說是為了和鳳清平叫板,所以喜歡紅色,今天怎麼突然喜歡青色的?
那是鳳清平特有的顏色,青色的,如同風一樣的顏色,結果來去如風,什麼也沒有留下。
像是猜到我在想一些什麼,他的手緊緊捏了一下我的手心,沉聲道︰「痛不痛?」一面用用手給我揉膝蓋,一旁的人都無聲避開了。
我制止他的動作,淡淡道︰「沒事。」
他順勢停下手,在一旁坐下,道︰「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這句話听到我耳中卻也不是什麼滋味,我感覺我好像不太應該來啊。我道︰「擔心他傷口有變化而已,既然沒什麼事情,我就放心了。」
他垂下眼瞼,眸光幽深,側顏俊美無雙。
「不記得你們兩個的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他挑眉,薄唇笑意淺淺,意味不明,「你要騙過我,總要先騙得過自己才好。」
「我騙你什麼?」
「不要激動,不要總是像一只炸了毛的刺蝟。」他笑意更深,似是覺得**我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他更加湊近我,將我身前的發絲撥到身後,道,「想和你坐下好好聊一聊。」
「那我問你,你派人圍住了我的同仁堂是什麼意思?」
「關心你,保護你而已。」
「說的還真是令我感動,無以復加。」我眯起眼楮,制止那只騷動的手,道,「那麼你這幾天去利州又是怎麼回事?」
「你這是在關心我的嗎,這些事情不用擔心。」一手摟過我的肩膀,低低喟嘆一聲,略有些疲憊的眉眼在這個距離下格外清晰。
听他語氣一軟,我也不再逼人,兩個人現在相處起來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我更喜歡小時候的他,那個時候沒有這麼多復雜的心思吧,容易被我掌控,所以說我的骨子里也是一個喜歡掌控別人的人吧,希望他獨屬于我,我的私心。
我伏在他的肩膀上,這一刻好像特別溫馨,哪怕只是暫時的,我們都彼此需要。
「別再任性,別再倔強了,依靠我就那麼讓你不安嗎?」。聲音柔和,我清楚地知道他是劉袁熙,心中一動。
「我是不是老了?」
劉袁熙一笑︰「我的心永遠是當初看花時候的心情,人比花嬌,人比花更勝景。」
我心中受用,所以說女人都是喜歡听好話的,笑笑︰「越老越要哄,現在听你這麼說的時候,我覺得我似乎刻意為了兒子和你放下自己的那些心思,只是真正做起來卻很難受。要遷就我的自尊心,遷就我,你還會等我多久?等到真有那麼一天,或許我會心甘情願地和你回去吧,什麼都不管,讓你養著我。」
劉袁熙輕輕摟著我的腰,停頓片刻,道︰「那你要我等多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可以撐多久,或許他不再出現,或許我遠離這里,不再相見,彼此忘懷,我就可以一個人撐很久很久。可是他對我好的時候,我就心中難受,別人不知道我的過去,我這顆心已經堅強了太久,也經歷了太多了,我需要的不是不斷打磨自己,而是沉澱。
「你和大姐不一樣。」
是,袁盈袖的堅強在內在,我的堅強在表面,我的心狠脆弱,不住破碎,已經不完全了。
「我想去拜祭一下我爹,還有……清平。」
太久沒有說出那個名字,以至于一張一合之間也忍不住微微顫抖。他很平靜,平靜地讓我感受到更加不平靜,他道︰「我會安排。」
得到了他的承諾,我的心漸漸平復,這樣,就做到第一步了吧。
………………
蘭玄庭眸色變幻,眼尾的蝴蝶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就會活過來似的,他的發絲在花海中飛揚,變成一幅色彩艷麗的畫卷,離得遠一些看他,總覺得不真實。
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認識他,我還在上京城中的丞相府中,這一切不過就是我的一場夢,一段臆想。
「你要去上京城?還是如此直白地與我說?」
我點點頭,鎮定許多,道︰「就算我要和你離開,我也要拜祭一下我的父親吧,說起來我已經有六七年沒有回京了,我既然敢這麼對你說,我就是下了決心,你們兩個說過讓我自己選擇,我已經有了選擇。」
「我很高興听你說和我走。」蘭玄庭道,「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圈禁著你,因為薛培還在找你,雖然還不清楚具體的原因。」
原來我還有這番利用價值啊?事到如今卻不是重點了,我道︰「如何?」
「希望你記住今天的話,我不希望你再次騙我,你知道的,我的報復會很可怕。」
我知道,你是一個瘋子。
「你為什麼不去找桃溪?」
他的面色一冷,像是被戳到什麼,道︰「一個賤人而已,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喜歡看著你浴血指點天下,喜歡你拿著匕首狠狠刺入敵人的心髒,那樣的你真美,又干淨又骯髒。」
我不禁被他說得有點惶恐,單單這幾句就讓我想起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我說︰「你真是一個一句話就能逼瘋人的變態。」
「謝謝,你終于又開始對我產生警惕了,我非常厭惡你像是陌生人一樣平和地對我,那樣好像將我們之前的一切全都抹去,記憶這種東西,不是常常刺激,會逐漸消失的。」
這談話有些艱難,好在我把該說的都說了,我轉身便告辭,蘭玄庭折花插在我的發髻間,是淡黃色的月季,我皺眉就要拿下來,蘭玄庭制止,我道︰「我現在全做男人打扮,這樣會很怪異。」
「很漂亮。」張狂而不羈,固執地不讓我取下,我感覺有點郁悶,這人信手就將一支鮮花插在我的發絲間,總感覺像是被他時不時模著我的頭,有些氣悶,非常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