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韻的手藝自然是不會讓人失望的,即便在這缺少調料的時代,但涼拌小黃瓜,只要酸辣夠味兒,旁的也不會要求太多,至于刀工麼,不能對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兒要求太高不是嗎?
天氣正熱,吃上這麼一盤爽口開胃的兩菜,韶志的心情更好了,哪怕是面對自己的女兒,也把外面的事情交代了個通透,更重要的是叮囑自家女兒不要外出。
「那些個草莽漢子,真以為拿把刀別個劍就是什麼大俠豪杰了,喊打喊殺的,生怕不出點兒事兒,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那都是朝廷不跟他們計較,不然的話,朝廷那麼多兵馬,隨便拉出來溜溜就把他們一鍋端了,還做什麼稱霸江湖的美夢吶……」
看著韶志慣例地開始鄙視江湖人,夸耀朝廷的「威武」,韶韻很有撫額的沖動,以前听的時候還覺得自家爹爹不錯啊,雖然沒文化,但是這些事情還是很通透的嘛!
雖然搞不懂這個古代怎麼還有那麼多江湖人士,但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他們的小打小鬧也就罷了,真的鬧大了,朝廷能夠不管嗎?
後來,稍稍了解了目前的格局之後,韶韻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做白日夢,什麼叫做自夸自賣,爹爹啊,不能夠因為你是公務員,就無限度地說朝廷好話吧!現在朝廷已經式微了好吧,遠的不說,前年江湖上不是還選了一回武林盟主嗎?什麼一統江湖,那樣犯忌諱的口號都廣為流傳,可看看朝廷做了點兒啥?
把傳聞拿到生活中一一印證,韶韻花了兩年的時間終于明白了朝廷式微的事實,繼而對所謂的「兵馬」不抱任何希望。
家里常備鐵鍋一個,就放在床邊兒,必要的時候可護頭,可護心,可砸人,實在是應付闖空門的江湖人士的最好法寶。
對平民百姓來說,江湖人士等于人形凶器,那是能躲躲,躲不了也要躲。總之是千萬不要打交道,名聲好點兒的也罷了,一句話說不對,最多嚇唬嚇唬,伏低做小也就過去了,若是遇到邪教,一句話說不好,肯定把命交代了,連個改錯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月前,官道旁茶寮的那個小伙計,上茶的時候錯了個先後,結果被那個看上去不怎麼凶的一劍給刺了個通透,雖然沒有喪命,那是他運氣好,心髒長在了右邊兒。
韶韻最初听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眼楮瞪得大大的,殺人不犯法嗎?這些人怎麼這麼囂張,等听得多了,已經能夠非常淡定地跟石婆婆一起八卦。知道那個小伙計為什麼上錯茶了嗎?就是因為他看著那個比較凶的難對付,怕他耐性不好著急了,結果,看著好對付的給他了一個教訓,這叫什麼?這就叫人不可貌相啊!
當韶韻和婆婆談及自己的結論的時候,得了婆婆一個贊賞的眼神,然後得到了許多平民百姓趨吉避害的經驗之談。
韶志回來得到,吃飯也就早,吃了飯,韶志叮囑了韶韻一聲,讓她自個兒栓好門在家睡覺就出門了。
這樣的事常有,韶韻最開始還不明白問了一句,得到一個「煙雨樓」的地點之後還懵了一下,等到明白那就是高掛紅燈籠的地方之後,倒也沒什麼好說道的,家里條件差,韶志娶不起妻子,去煙雨樓實在不是什麼過錯,她一個做女兒的,討好爹爹還來不及,管那麼多做什麼。
倒是石婆婆對此頗有微詞,覺得去那樣的地方還要告訴女兒,實在不是個好父親應該做的。韶韻卻不贊同,如果不知道自家爹爹去哪兒了,若是有個什麼急事找人往哪里找,總還是知道了心里放心。
第二天一早韶韻打開門不久,自家爹爹就回來了,往床上一躺就睡覺,韶韻看了一眼,把飯菜熱在鍋里,胳膊上挽了一個小籃子,把脖子上掛著的繡囊塞在懷里,虛掩上門,就去隔壁找石婆婆了。
「石婆婆,石婆婆。」韶韻在門外叫了兩聲,輕輕拍了拍門。
「韻兒啊,進來吧,吃飯了嗎?」。開門的娘子是石婆婆的媳婦兒,石榴紅瓖邊的碎花布裙,柳葉眉,容長臉,笑起來的時候還會露出一顆小虎牙,看著就覺得親切。
「我吃過了,嬸嬸。」韶韻站在一旁,笑著回話,看到石頭叔,還問了一聲好,石頭叔在前面長街上有一間不大不小的雜貨鋪,算是老板,多恭敬些總是有好處的,比如說家里的調料經常可以得到饋贈品,不需要另外買。
「行了,你進屋吃飯去吧,我去買菜。」石婆婆一手拎著籃子,一手拉著韶韻出門。
韶韻臨出門還不忘回頭說聲再見,乖巧伶俐的樣子讓人打心底里喜歡。
這會兒時候早,太陽也不曬,水靈靈的菜擺在攤子上,似乎還帶著晨露的樣子,這時候可沒有什麼化肥殺蟲,也就免不了在綠葉子上面看到幾個蟲子眼,賣菜的也不太會擺攤,一筐子菜誰要了就挨個拿,少有踫上挑剔的。
韶韻的籃子小,錢也少,看到可心的菜才小心翼翼地從繡囊里模出銅錢付賬,韶志大手大腳慣了,攢錢的唯一目的便是去煙雨樓,對家用這樣的事不上心,韶韻手頭的錢財便少得可憐,她倒是想要攢錢來著,可這時代女孩兒家唯一不會被人詬病的生計便是繡花之類的女紅,她目前倒是在學,可等學出來,怎麼也得一段時間,賺錢,那還需要更長的一段時間,而且也賺不了什麼大錢。
大戶人家都養著繡娘,便是那等小戶人家,女孩子哪有不會做繡活的,都自給自足了,外面的鋪子倒是也有做繡活買賣的,可人家都是簽下死契的繡娘,很少買外面的繡品,除非是特別好的。
初學和特別好,這之間的距離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想著想著,韶韻有些走神兒,被石婆婆拉了一把,「往哪兒走吶,可是想吃肉了?」
韶韻醒過神兒,看到近在咫尺的肉鋪,有些赧然,的確很久沒吃肉了,但錢不夠啊,何況燒肉要是調料少了,還真的不好吃。
「沒有,剛才我在想事情吶。」韶韻一本正經地解釋,卻不知道自己一副小大人兒的模樣在別人眼中有多麼欲蓋彌彰,可愛非常。
石婆婆一笑,說︰「中午到婆婆家吃飯吧!」
「不用了,爹爹今天在家吶!」韶韻知道石婆婆是想照顧自己,可不好意思總是去吃人家的飯,推月兌著。
石婆婆不喜歡韶志,卻也說不出讓韶韻不管自家老子的話,拉了臉,也沒多說什麼。
韶韻當然知道石婆婆為什麼不喜,也不吭聲,乖巧地跟著走,偶然瞥過肉鋪子一眼,那個穿著短褂的屠夫正在磨刀,只露了一個側臉。
本是一眼晃過的事兒,不值當上心,可韶韻卻愣住了,定定地多看了兩眼。
「還說不想吃,想吃就買一塊兒好了。」石婆婆以為韶韻是真的很想吃肉,拉著她站到了肉鋪子前頭,「姜屠,我這孫女兒想吃肉了,你給挑一塊兒小的,油水多的。」
磨刀的姜屠听到應了一聲,起身過來,手上還拎著刀,粗獷的長相乍看有些凶神惡煞的,很容易嚇壞小孩子,韶韻在姜屠目光看過來的時候沖他笑了笑,甜美的笑容總是會無形中增加好感,有了好感,價錢上總是會便宜些,也可能多搭一些東西。
姜屠倒是愣了一下,少有見到不怕他的小孩兒,愣過之後,也回了一個不大自在的笑容,隨手拿了一條肥肉多的用大葉子一裹放到了韶韻的小籃子里,「拿去吃吧,叔叔送你吃的,不要你給錢了。」
沒想到能夠得到一塊兒白贈的肉,籃子沉了,韶韻雙手拎了不好取錢,便把籃子舉起來架在長案上,模出繡囊說︰「買東西不能不給錢的,我沒有多少錢,叔叔給我換一小塊兒肉就好。」
石婆婆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模了模韶韻的頭,滿臉的不贊同,看著那肉分外不舍,雖不知這姜屠怎麼發了好心,但這白來的肉不要白不要,做什麼非要給錢?
「說送你了就送你了,只管拿回去吃。」姜屠絲毫不理會韶韻無功不受祿的自清心理,又往籃子里添了一塊兒骨頭,「這大骨頭拿回去熬湯最好,小姑娘家家的要多吃肉才長得好。」
看到一旁站著的石婆婆,姜屠又包了一塊兒肉塞在石婆婆的籃子里,說︰「我明兒就不出攤了,都是老街坊,婆婆也只管拿了回去吃。」
難得有這樣的便宜事,石婆婆笑得臉上全是褶子,「好,好,那我就多謝了。」收好了肉,又多寒暄了兩句,問了問姜屠為何明天不出攤,姜屠只道明天家里有事,勉強應和了兩句,就自去收拾攤子了,看樣子是要收攤了。
既然石婆婆也拿了肉,那自己這個是注定退不回去了。韶韻很有覺悟地同流合污,雙手拎著籃子往回走,添了這麼一塊兒肉,也不用買別的了。
紅色,五行屬火,是有好事臨門,還是說有血光之災呢?韶韻回頭看了一眼,還是琢磨不透自己看到的那一縷紅氣代表了什麼。
「走了,今兒婆婆可是沾了你的光了,咱們的韻兒真可愛。」石婆婆得了便宜,腳步愈發輕快,像是年輕了十幾歲一樣,嘴角都合不攏,一個勁兒地笑。
韶韻趕緊跟上,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也不應承什麼沾光不沾光的,只是問那肉和骨頭應該怎麼處理,石婆婆一高興就說回去幫韶韻燒肉吃,自然,這燒肉的調料也會是石婆婆白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