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機天運 第一卷 氣運 第六章 堪憐

作者 ︰ 紫芋

所謂錦盒,就是在木制的盒子外面包裹了一層漂亮的布,然後內里再襯上顏色柔和的絨布,如此一來,放置在盒中的東西就算是精裝的了,不管是不是真的值錢,看著盒子也知道里面的東西價值不菲。

韶志一走,韶韻就閂好門,跑回房里,從床底下模出錦盒來,打開,看到里面那冒著寒氣,入手冰涼的環佩,不由驚嘆,以前只是听說過有暖玉寒玉的,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個是‘寒玉’嗎?」。韶韻拿起來看了看,到底還是嫌太涼了冰手,正想著放回盒子里,可看到那盒子的大小,貌似跟這環佩不太襯啊,似乎盒子小了點兒,單能放下環佩,瓔珞都擠在一起。

想了想,韶韻翻出一個小巧的首飾盒來,那是自家娘親曾經用過的,只是里面的首飾如今少得可憐,除了一個雕工精美卻看著不值錢的黑木釵,以及配套的一個鐲子,剩下的就是韶韻小時候帶過的長命鎖,雖然是銀子的,可那輕飄飄的重量一掂就知道很便宜。

用半新不舊的棉布手帕包起了環佩,和白玉梳子一起放入首飾盒里,把錦盒閑置一旁,想著以後若是送人東西,便用那個當做包裝。

木制的首飾盒看上去便很普通,平平正正的方形,用不穿的舊衣服夾裹著放在箱子的一角,韶韻小心地藏著屬于自己的珍寶,這箱子里的東西都被韶志翻過一遍了,值錢的他早就拿走了,怎樣也是不會再來翻一遍的。

反復看了看,確定能夠放心了,便合上了箱子。這個榆木箱子還是娘親陪嫁時候裝嫁妝用的。摩挲著箱子邊角的光滑,看著那空蕩蕩的箱子,韶韻的心里頭有些難受,有著上一輩子記憶的人,突然間,要她把一個十幾歲的女子當做娘親那還真的不太現實。娘親死的時候才十九歲

韶韻娘親姓李,如今刻在墓碑上的就是一個韶李氏,即便韶韻是從嬰兒時期就有記憶,與李氏相處三年,卻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韶志粗人一個,有了孩子之後對老婆總是叫「孩兒他娘」,更親昵一點兒的稱呼便是對外人說的「我婆娘」。

最初听到的時候韶韻總覺得自己那個佳人娘親被他生生叫成了黃臉婆子。

韶韻的外祖家只有一個女兒,那外祖年過三十才得了這麼一個女兒,運道不好,卻是個庶出。

這位外祖家里原是莊稼地里刨食的,家中兄長都是種地的,就他自己心高氣傲,非要讀書考個官當當。

這官哪里是那麼好得的,家里也不是個富的,為了供他這個小兒子讀書,父母跟兩個大的都鬧翻了,本想著砸鍋賣鐵供出一個官來,哪怕是個秀才,那也是祖墳上冒了青煙,榮耀得很。結果也不知他是學問不好,還是時運不濟,考到了老,那個童生試都沒考過去。

考過了童生試才是秀才,才能夠進一步考試,若是不考試了,有個秀才的名頭,見官不跪,也是個文化人了,辦個書塾,或者給人啟蒙也是能夠糊口的清貴營生。

可惜那外祖到老都是個童生,便是辦書塾也沒人去,害怕誤了自家的子弟,但是讓他去務農,莫說小時不會,便是會,他也擰著脾氣拉不下那個臉去跟別人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

人到中年的時候那股清高氣被打下去了,也就灰心喪氣地不再考了,一年一年地老去,在一眾童生中間得個老童生的外號,真是羞也要羞死人了。

自此他倒是把讀書的心放到後代的身上了,可是這時候一看,弄了半天自己膝下竟然只有一個女兒,還是老妻看她自己不能生育掏了嫁妝錢給他買回來的妾室生的。

大梁的律法對嫡庶的規矩嚴明,大梁的先祖曾有言︰庶出乃禍亂之源。有了這話作為依據,嫡庶的劃分便上綱上線,即便有那寵妾滅妻的官員,也不敢明著疼愛自己的庶出子女,庶出子女的待遇比之嫡出子女,低上一等那是必須的,否則便要問罪。

還別說,有了這一條,妻妾之間的爭鋒倒是規矩了許多,那妾室再怎麼爭,一爭不來正室的位置,二爭不來孩子的高待遇,她自己落得的那些,若是礙了正妻的眼,老爺還寵的時候自然好,老爺不寵了,被發賣青樓那都是當然的。

煙雨樓的天香原先便是別人家里的妾室,因為太受寵,年紀輕又不懂分寸,行事張揚,被正妻悄悄下了絕育藥,絕了她一輩子的念想,又在她知道真相鬧起來的時候說成是她自家年紀輕不懂分寸吃錯了東西。

那位老爺只把妾當玩意寵,絕不會抹了正妻的面子,兩者相較,在正妻又給他找了兩個如花朵般嬌女敕的美妾之後,天香便被賣到了這里的煙雨樓。

韶韻自家覺得李氏挺好的,卻因為李氏是庶出,即便外祖那里已經按照庶出的規格陪了好嫁妝,韶志對李氏也是一般般,還因為李氏嫁過來第一年沒懷孩子,讓韶志有些不滿,等到第二年李氏好容易懷了孩子,外祖卻去世了。

古來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已嫁的女兒沒了父親可以依靠,便只能夠依靠丈夫,偏偏李氏年紀小,清秀有余,風情不足,本就與韶志關系不太親,又趕上要給父親守孝,一年不得與丈夫親近,韶志也不是個體貼的,又厭煩她家事情多,便跟她關系遠了,連孩子出生後,也是少有親近。

外祖家事情多還真的不怪李氏,李氏的娘親是個買來的妾室,沒有為外祖守孝的道理,正妻原是可以賣了她的,只是念她生育了外祖唯一的骨血李氏,便想著找個好地方供她出家,也算是全了她伺候外祖一場的情誼,結果這位妾室不願意。

她年齡小,外祖老邁,又對她不甚在意,她竟是在外祖還在世的時候就跟人眉來眼去的,等著外祖一死,她便想著要跟了那個人,正妻不同意,兩個女人在沒有家產可爭的情況下就為了這件事鬧了起來。

一邊是正經的母親,一邊是親生的姨娘,李氏當時正值妙齡花季,不知道如何做,便哭哭啼啼求著韶志幫忙,韶志見老丈人那里沒有油水便不樂意去,一直暗道自己晦氣娶了個庶出女兒,念著李氏懷孕才去幫襯了正妻幾句,這一來卻惹了那不知好歹的姨娘。

那姨娘不敢正面反對當捕快的姑爺說的話,想了個餿主意,暗地里伙同那奸夫趁夜偷了正妻的嫁妝首飾私奔。

正妻年紀大,夜里警醒,听得動靜起身,正好把他們逮了一個正著,那奸夫急切間推了正妻一把,正妻沒站穩倒了,頭撞到了石階上,當場就身亡了。

那兩人嚇著了,又有正妻身邊跟著的下人嚷嚷起來,左鄰右舍也都鬧起來了,這兩人還沒出村子就被逮住了。這件事情節簡單,又是鐵證如山,那兩人被逮了個正著,連公堂都沒有過,就被當地的私刑處置了,不用說都是個死。

韶志半夜里跑了一趟,作為李家的姑爺,他原是想要順道接收那些首飾的,結果卻被正妻的娘家給要了回去,他雖是個捕快,卻比不得人家的弟兄多,又不佔著什麼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沒有姑爺繼承丈母娘遺產的道理,何況李氏是庶出,犯錯丟人的那個才是她親娘。

不繼承錢財還要出錢給人辦喪事,好在那丈母娘家的兄弟也還講理,從中出了一些錢財,總算沒讓韶志抱怨得太厲害,可是那些事終究讓他憋了氣,再以後對李氏就更沒什麼好臉色了。

李氏生產的時候他就在外面喝酒,還是石婆婆听到動靜,不落忍,幫忙找來的產婆接生,結果听到是個女兒,他竟是連接生的錢都不想出,還是李氏悄悄用嫁妝給石婆婆補了去。

這一段歷史遺留問題,在韶韻小的時候就總被石婆婆提起,大人只當孩子不記事,卻不知道韶韻不一般,听了都記了下來。

李氏生產的時候大出血,差點兒就沒了,後來僥幸好了,卻也在床上將養了半年多,那半年多半都是石婆婆在幫忙帶著孩子,李氏年輕,懷孕時候不會調養,生下孩子沒女乃水,韶韻那時候跟小貓一樣的,還是石婆婆用米湯一點點兒給她喂大的。

為了這個,李氏在的時候沒少給石婆婆塞東西,她的嫁妝是庶女的規格,錢財不多,便用首飾送人,那會兒石婆婆的兒媳婦也常來,得了李氏不少首飾,當時韶韻還挺小心眼兒的,心想這人也真是不客氣啊!

李氏卻不那麼想,總是跟韶韻說遠親不如近鄰,以後要記得石婆婆一家的好,好好報答他們雲雲。她也是頭一回做娘親,不知道跟小嬰兒該怎樣相處,便總是把自己的事情拿來說,因為韶志性子粗,又有些脾氣暴,即便韶志從沒動手打過她,她卻有些怕韶志,都不怎麼提起。

其實也能夠理解,才及笄的少女初為人婦,上無公婆,若是性子要強的,如王熙鳳那般,指不定怎樣理起了家事,樂得自在。可李氏卻是個性子弱的,又踫上韶志這麼一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只怕洞房花燭夜就讓她對丈夫存了恐懼,再以後的日子又不敢跟韶志要家用,對他只一味唯唯諾諾,動不動就畏畏縮縮,哭哭啼啼,把丈夫當虎狼一樣看待,若是踫上個耐心點兒的指不定還能哄哄,踫上個不耐心的,誰耐煩看那哭喪臉?

被當成惡霸看待的韶志只怕也是有苦說不出,不過他不是心思細膩的,指不定壓根兒沒曾品味過這不喜歡是為什麼,只是不喜就是了。

韶韻長到兩歲的時候,也就見過韶志幾次,韶志專程看孩子的那回還是喝了酒,扒開孩子的襁褓看完了之後嘟囔一句︰「怎麼不是個兒子!」

再然後便是不理不問,當時的韶韻還是住在正屋,跟兩人一起住吶,都沒見到他們有什麼親近舉動,就像是一屋子住著的兩個陌生人,莫說眼神對踫了,說話都少。

韶韻的名字還是李氏給取的,取好之後問了韶志一句,韶志說了個「行」,還不忘嘟噥︰「女孩子,隨便叫個什麼就成了,哪用費心思想?」

一句話把其重男輕女的思想表露無疑。韶韻當時是有點兒生氣的,還憋了一肚子火想著以後做出什麼大事業讓他刮目相看,不過那也只是想想而已,男尊女卑的社會,女子想要出人頭地,挑戰的是整個社會,那可不是一般的難度大,她這樣的一般人還是順應世俗吧!

這也是韶韻在嘗試過自己沒有任何特異功能,並且不像是被開了金手指之後的守成之舉。

最初想的是等李氏好了如何如何,結果李氏的身體總是不好,產前沒保養好,產後即便有石婆婆幫忙,這小家也沒什麼錢給她買補品,李氏怕惹得韶志生氣,更是不敢亂花錢,就找了偏方吃著熬著,結果熬到了韶韻四歲的時候去世了。

依著韶志的想法,娶了這個庶出女就沒落到一件好事,先是不懷孩子,接著是懷了孕要守喪,又因她親生姨娘鬧的那事,讓韶志也被人笑話了一場,算是沒落到一個好親戚。好容易生了孩子卻是個女兒,結果她又惡露不淨,親近不得,家里買著藥材花了錢不說,最後病沒治好,人也沒了,白撂下一個幼女來讓他養。

外祖跟自家的兄弟本就不親,更是因為小兒子佔了父母寵愛多得照顧的緣故,弄得自家兄長對他頗為嫉恨,父母過世之後,他晚年過得並不好,給女兒千挑萬選找了韶志這麼一個姑爺,還是看在韶志是捕快吃公家飯的份兒上,不然韶志這麼個父母雙亡的,在別人眼中還真不是個好對象。

外祖一死,他家的兄弟象征性送了些喪禮就斷了聯系,他們都看不上韶志這個姑爺,韶志也看不上他們那務農的,等到李氏這一死,兩家算是徹底沒了聯系,那兩戶連喪禮都不理會,也是表明沒有這個親戚的了。

對沒有收到喪禮錢,韶志很不滿,在李氏去後時常嘟囔,都被韶韻听了去,也是那時候起,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太好。

沒有娘親,沒有外家可以依靠,更沒有祖父母之類的長輩看顧,除了討好自家爹爹,她竟是沒有任何改變處境的方法,而這個討好還不能夠靠後,不然若是後娘進了門,古來有言,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若是那時候再討好可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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