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听風月》這書讀來文字清新,雖有許多都有砌詞矯揉的嫌疑,但以韶韻一貫看網文的水平來說,還是可以入眼的。
只那男主未免有點兒偽娘的感覺,動不動就哭。跟第一個女主分開的時候,「執手相看淚眼」,不得不跟第二個女主惜別的時候,「總是離人淚」,病臥床上得知第三個女主要嫁給別人的時候,「不覺涕下沾衣裳」。
再與第一個女主重逢的時候,「淚眼相望竟無語」,待到好容易成了親的時候,「訴別離淚千行」,等到意外救得第二個女主的時候,「涕下沾襟淚兩行」,最後收了第三個女主的時候,「喜極而泣」它總應當。
何玉蓮听得感動非常︰「我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做‘難得有情郎’,若是我能踫上那麼一個人就好了。」
「才不好」韶韻撇嘴,「那有什麼好的?我可不覺得他哪里有情了,見一個愛一個,第一個女主是官家小姐,身份高貴長得好看,還不知性情如何,他就先愛上了,那叫什麼愛,分明是見色起意,不過有色心沒色膽,做了些眉目傳情的勾當,很是不君子。
這頭落空了,他方才記得第二個青梅竹馬的,卻享受著這邊兒的溫柔,惦記著那邊兒的良緣,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還要臉不要,沒品德人家走了他就會哭兩聲,還會做什麼?不知道求親嗎?想用不想娶,還是只想著把人家納妾,不當正妻啊?
第三個,哼,他心念著前兩個還不忘勾搭第三個,人家小姐救了他他不說感恩,反而故做翩翩姿態引得人家小姐對他動情,人家小姐表白了,他卻道不得不辜負,辜負就辜負吧,辜負完了還要哭一哭人家嫁人,真是有夠晦氣的。要我說,那小姐就不該救他」
「可他是真心喜歡她們的啊」何玉蓮強辯道。
「哪里是真心,心只有一顆,給了這一個,哪里還有多余的給其他人?莫不是你愛了這個還能愛那個?」
「……你倒是跟洛辰公子說的一樣。」何玉蓮捧著臉,目光遙遠,又在想那日所見的公子。
韶韻吹了吹晾著的紙張,用手模了模最後一頁寫出來的墨跡,手上沒有印子,已經是干了的,不放心又把那張紙扇了扇,方一張張按順序整理到一起,連同原本一起放到包里,背上包。
「走吧,咱們去書齋」
何玉蓮一臉歡喜地回神,「走吧走吧」
去書齋交書稿,在書齋那里倒是踫見兩個貧寒學子買書,韶韻徑直去後頭交了書稿得了錢,要了另外一本書,尋思著家中的紙張也不夠用了,要買些才好。何玉蓮則直接往二樓上跑了一趟,滿臉失望地下來。
「大伯,那日的公子還有來過嗎?」。
「沒有,他上次買了好幾本書,看也要看一段時間的吧」老板正忙著,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
何玉蓮失落地「哦」了一聲,見韶韻忙完了,拉著她一同走出,告別的聲音都低落了兩分。
不過見了一面,就真的這麼喜歡了?韶韻滿面不解,猶豫著沒有問。
走過了小半條街,何玉蓮才重新振奮起精神來,「咱們這是往哪里走啊?」
「家中的紙不夠用了,我要去買些,這家的紙張便宜,還是你帶我來的,你忘了嗎?」。韶韻說著邁步走入了一家小門面。
古代做生意的都不太講究綜合性,雜貨鋪那種生意都屬于不入流的,真正的大家基本上是做一種生意的,賣茶葉的他就只賣茶葉,糕點都是不賣的,賣書的他就只賣書,筆墨紙硯都是不賣的,所以買東西的人就不太方便,為了一套學習用具,至少要跑兩家店,一家賣書的,一家賣筆墨紙硯的,且他還應該慶幸那筆墨紙硯是一家店可以買得到的。
這一條街有點兒書墨香,賣書的,賣筆墨紙硯的佔了主流,一條街走完絕對能夠賣全了文具。
何玉蓮借著有個大伯是開書齋的便利,經常在這一條街上打轉,因為這條街都是和文化用品相關的,一般沒文化的那種惡霸之流也不會到這邊兒來,所以她的起點也是不錯的,至少從這條街上隨便撿上一個也都是有點兒文化素養的,不會是文盲。
可惜,何玉蓮不識字,于是她進店雖做出翻東西的樣子,但問了價錢不買是經常的,再听到別人對某些價格的說法,也對一些東西的價錢有了衡量,哪家便宜哪家貴,她竟是比各家的老板還要清楚一些。
「哦,你去買吧,我在外頭等你。」何玉蓮一眼掃見里頭沒什麼書生公子的,也就不想進去了。
「好。」韶韻點點頭,自己進去買紙,她都來過幾次了,也算是熟客,沒必要非讓人陪著。
買完了東西出門,竟沒在門口看到何玉蓮的影子,左右看看,正要著急——
「韶韻,這邊兒,這邊兒」
韶韻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人呢?
「韶韻?韻妹妹」
視線內一個三人行的隊伍中,中間一人睜大眼楮看著她,「可是韶韻妹妹?」
「你是誰啊?」何玉蓮猛然從那三人身後冒出來,問著中間那人。
韶韻走過來,看了看何玉蓮,又看了看那人,滿目疑惑,她認識嗎?
「韻妹妹,我是石清啊」那人笑起來,端正的臉龐不笑的時候有幾分嚴肅感覺,但一笑起來,平白多了一絲親切。
「啊,是……石清哥哥啊」
當年為了一個「清哥哥」,可是看了不少他臉紅的模樣,如今……瞟一眼左右兩個書生,應該是他的同窗好友吧還是不要那麼叫,徒惹人誤會的好。她現在的年齡,可不是七歲,而是十三歲了。
「你們認識的?我怎麼沒听你說過?」何玉蓮走到韶韻的身邊兒,挽著她的胳膊問。
韶韻一笑說︰「姐姐也沒問啊石清哥哥曾經住在我家隔壁的,後來搬家了,就散了,卻是沒想到會在這里踫到。」轉向石清又道,「石清哥哥,這是我家隔壁的何姐姐。」
「何姑娘好。」石清禮貌地點頭問了一聲好,拉過身邊的兩個好友,說,「這是孫適道,這是呂一,我們現在住在一個院子溫書。」
溫書?所以,就是上次考試沒有過了等著這一次的考試了?
孫適道容長臉丹鳳眼,個子不高不矮,听到石清的介紹,冷淡地點了個頭,一個字都不說的,有些惜字如金的感覺。
呂一名字有意思,人也有意思,石清才一說完,他就自己湊上來了,說︰「你們也是來這里買東西的?可找到要買的了?」
不胖不瘦的身材配上普通的容貌,三人站在一起,竟是孫適道好看一些,其他兩人,石清的方臉龐唯有「端正」二字值得稱道,呂一也就是不出格的普通,孫適道卻還有幾分冰山男的意思。
以貌取人,古來有之,即便孫適道不說話,還是讓人多看了兩眼。
「我不買什麼,是韶韻要買紙。可買好了?」何玉蓮回頭問韶韻。
韶韻點頭,「買齊了,再沒什麼要買的了。」
呂一胳膊肘撞了一下石清,擠眉弄眼地說︰「你們原是鄰居,久別不見,你這個做哥哥的怎也要請兩位妹妹喝杯茶才好。若要敘舊,也不能站在大街上說吧」
石清本就還想再說說話,聞言做了決定,「說的是,兩位妹妹若是沒事,一起去喝杯茶吧那年事情忙,竟是沒回去……妹妹幾時來了洛京,是在此常住嗎?」。
「是,我們三年前就過來了……」
五人行,石清跟韶韻說著話,呂一哄著何玉蓮說話,兩人一會兒便叫起了名字,雖礙著人眼,並不是兩兩並列的,韶韻和何玉蓮走在前頭,那三個走在後頭,看著也有幾分護花使者的意思。
這條街上就有茶樓,也不用往遠處去,何玉蓮這個價錢清楚的立刻為大家介紹了幾樣便宜也能入口的茶水,勤儉節約的理念暴露無遺。
「玉蓮喜歡喝這幾種茶?」呂一問著。
何玉蓮大大咧咧說︰「我又不懂品茶,不過是听別人說這幾樣茶便宜好喝,這才跟你們說,看你們想要喝什麼。咱們只是要借著喝茶在這里坐一坐,沒必要要太貴的。那些貴茶落到我口里也是浪費,品不出來什麼味兒的。真要我說,還是糖水好喝些。」
在座的會意一笑,孫適道的眼中也添了兩分溫和,韶韻悄悄拉了一下何玉蓮的衣袖,品不出來是品不出來,在人家茶樓說這樣的話,會不會不太好?
出錢的是石清,他自然也願意省一些的,因此倒是多看了何玉蓮一眼。
茶水上來了,各人拿著茶盞要喝不喝的,說起了話來,三言兩語地說了一些近況,石清和韶韻交換了住址,同鄉人在外地遇到總要多上兩分親的感覺,一口一個「哥哥」「妹妹」的雖有幾分膩人,但听習慣了也就那樣。
詢問了一下石頭叔和胡氏,感慨一下石婆婆的故去,再談談寫字看書的事情,總算韶韻那時候還培養了這麼一個「共同話題」,眼下不至于枯坐無語了。
隔了五年的時間,想要重新熟悉起來,還真是有點兒不容易。
何玉蓮和呂一倒有些共同話題,談得熱火朝天,韶韻听了一耳朵,兩人竟是說怎樣省錢來著,差點兒沒讓她噴了茶水,這種話題犯得著大庭廣眾地說嗎?孫適道不怎麼說話,只在別人問到他的時候才回一兩句,他坐著倒是歇腳喝茶的了。
一壺茶喝完,各自散了,那三人還要買東西。
「你覺得那呂一怎樣?」回去的路上,何玉蓮小聲地問。
「怎樣,就那樣吧」韶韻沒有多少心思放在呂一身上,這會兒回憶起來,「說話挺有趣的,挺老練的。」
何玉蓮有些糾結︰「老練?什麼老練?」
「就是人情交往他好像比較拿手的樣子。」最先提議去哪里坐一坐的是他,明明跟石清比起來他才是更陌生的那個,但這樣說讓人很容易有好感。說話間也是他總在無語的時候挑起話題,不至于讓場面太冷,那孫適道不熱衷開口,也是他一會兒問一聲,不管說什麼都不至于有冷落了誰的感覺。
「哦,這樣啊。」何玉蓮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心思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竟是再沒有說話。
晚間韶韻回想起何玉蓮的問話,好像有些「我喜歡這人,但還不確定,于是詢問朋友這人怎樣」的感覺。眉毛不由打結,古代的婚姻,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用得著自己這麼辛辛苦苦挑夫婿嗎?莫不是家庭問題?好像听說她家是後娘來著……恍恍惚惚想著這樣的問題,又從何玉蓮的問題想到自己,竟是一夜都沒睡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