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一邊繡著花一邊打著瞌睡，婆子們倚著鍋台聊天，小廝們悄悄溜到後花園玩耍。鎮國將軍入宮覲見未歸，整個將軍府邸浸泡在午後慵懶的陽光中。
陽光透過鏤空的木門，灑了一地光斑。雕刻精美的大床垂著幔帳，一對年輕的男女依偎在一起，他們靜靜地躺著，享受著激情歡愉後的休憩。
高翠翹翻過身，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石雲鵬輕輕撫模著她烏黑的長發和赤果的背，忽然他看到翠翹的背上畫著什麼圖案。帷帳中光線昏暗，看不真切。石雲鵬撩起帳子，陽光下顯出一只紅色的鳳凰。那鳳凰圖案精美，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會從女子的背上騰空飛走。尤其是火紅的顏色，不同于普通紋身的青色，用的是來自中原的朱砂顏料。美中不足是鳳凰的線條斷斷續續，大概是紋身的時間久了，女孩子的身體在不斷長大，把原本連貫的線條漸漸拉扯開。
陽光刺了翠翹的眼，她慌忙拉好幔帳，說︰「小心被人看見，在鎮國將軍面前嚼舌頭根。你是少爺自然沒關系，只怕鎮國將軍要拿我開刀了。」
石雲鵬似乎沒听進翠翹的話，依然痴痴地看著鳳凰紋身，嘆道︰「翹兒，你這紋身真是好看！」
「我很小的時候不得不和母親分離，我娘讓人在我身上紋了這只鳳凰，作為今後相認的憑證。」
「這麼精美的紋身不是一般人能紋得出的，你娘能請得起手藝如此高超的紋身師傅，也不是等閑之輩。」
石雲鵬這番話，只當是玩笑說的，卻勾起高翠翹的萬般辛酸。她早已不記得紋身時的情形，但每每從鏡中看到鳳凰的紋路，便仿佛有萬千鋼針刺在背上。爹總是說有這只鳳凰保佑，翹兒一定能再見到娘親。可娘的樣子，翠翹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高翠翹不想讓石雲鵬看出自己的心思，她淡淡一笑說︰「不管我母親是誰，我現在只是個挑水的丫頭。」
石雲鵬看到翠翹微微濕潤的眼楮，輕撫著她的臉，安慰說︰「翹兒，我想好了，我去和娘說，讓她允許我們成親。」
「別開玩笑了。」高翠翹輕蔑地大笑，「鎮國將軍能讓她的寶貝兒子和我這樣的婢女成親？她老人家正打著算盤盤算著，讓你和哪家的貴女聯姻，對鞏固她的地位最有好處。」
石雲鵬雖然覺得翠翹的話刻薄，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母親正是這麼想的。他撅起嘴，說︰「不管我娘讓我娶哪個女子，只要不是翹兒你，我都不會答應。」
「咱們安國以女為尊。你成親的事怎能你自己作主，全要听憑你母親鎮國將軍安排。鎮國將軍定會把你許給某位女大人或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做夫婿。你若不從，小心她老人家把你五花大綁，送到人家府上，只怕將來你家的女主人看你看得緊，我們想見面都難。」高翠翹戳著石雲鵬的鼻子，打趣著他。
「咱們安國雖說皇帝是女人，爵位財產都是女兒繼承，但朝堂上憑自己本事做到高官的男人也很多。我娘要是逼我成親，我就離家從軍去。等我立了軍功，也封個鎮國將軍，我娘就管不了我的事了。到那時候，我是非翹兒不娶的。」
高翠翹捶了石雲鵬胸口一拳，咯咯笑著說︰「等你封了鎮國將軍，只怕都成白胡子老頭了，我也成老太婆了。那時候，別說成親，怕是連路都走不動了。還不如我去從軍，說不定能早些立軍功，早些獲封賞，得個一官半職，配得起你這將軍公子，你娘說不定能開開恩，讓我們不至于等牙都掉光了再成婚。」
「好呀，翹兒，我們都去從軍，比一比誰先封為將軍。」石雲鵬燦爛地笑著，那副樣子完全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高翠翹看著石雲鵬的認真模樣，微笑著點頭答應，笑容中流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她並未把此話當真，她不相信鎮國將軍會讓兒子去做個普通軍卒。
石雲鵬越發認真起來，說道︰「就這麼定了。苟富貴，不相忘。我和翹兒，無論誰先發達，都要信守我們要成親的諾言，不得反悔。若違此誓，亂箭穿心而死。來，翹兒，我們擊掌為誓」
你起誓就起誓好了，何必發這種毒誓。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嗎，還是怕我不懂你的心？可惜，發誓有什麼用呢？鎮國將軍斷然不會同意這樁婚事，我們要想天長地久，需得從長計議。雖然心里這樣想著，高翠翹還是伸出手掌，與石雲鵬的手掌踫在一起，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對了，翹兒，你說去從軍，你會武功嗎？你呀，天天挑水只是力氣大，打仗可不是光靠力氣。我娘給我請的教武術的師傅，功夫很不錯的，要不我讓他也教教你。」
「別胡說。那師傅是專門教你和大小姐、梅小姐的，怎麼能教我這樣的丫頭。你可千萬別提這種話，讓將軍知道了會把我趕出府去的。」高翠翹急忙阻止。
「要不我教你吧。你每天偷偷到我房里來……」
沒等石雲鵬說完，高翠翹就打斷他的話，說︰「你還怕知道我們的事的人少？天天到你屋里，還不人人都知道了。我爹多少會些功夫，他會教我的。」
石雲鵬笑起來，輕蔑地說︰「你爹只會些拳腳功夫，不是我說他，他當個家丁還行，教人功夫就不夠用了。」
高翠翹的嘴唇輕輕抖了抖，她的心痛了一下，哪個女兒听到父親被輕視，不想為父親爭個臉面，可是她沒有，她不能。她也無所謂地笑著，說︰「我爹是沒多大本事。沒關系，我可以請梅小姐教我。」
「對，玉梅那小丫頭和你是挺相好的。」忽然，石雲鵬靠近高翠翹的耳邊，神神秘秘地說，「別看玉梅比我小，那丫頭可鬼精鬼精的。翹兒，你千萬不能把我們的事告訴她，要不她會訛詐我，讓我給她買糖。」
高翠翹心里暗笑，你都知道石玉梅精明，還想瞞著她？你太小看你這個表妹了，她天天跟我混在一起，怎麼會看不出我們的事？只是她沒有讓你買糖的心情。「好啦，好啦，我一定不讓她知道。」高翠翹口是心非地應著。
啪嗒，一顆石子從鏤空的窗格飛進屋里。高翠翹一驚，坐起身，順手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肩上。
石雲鵬也是一驚，忙問︰「誰！」
「少爺，我……我玩彈石子呢，石子飛您屋里去了。」一個小廝怯生生地說。
「我正睡覺呢。沒事兒就一邊兒玩去。」石雲鵬沒好氣地說。
「是，少爺。」從腳步聲漸漸變輕，听得出小廝跑遠了。
「我該回去了。」高翠翹說著，去系衣服的帶子。
石雲鵬一把奪過翠翹的衣服，把她按倒在床上，一邊吻著她的臉頰一邊說︰「我不讓你走。你放心吧，我娘進宮了，一時半時回不來。我讓紅妝在外面放風，我娘回來她會給咱們報信的。」
高翠翹放松地躺下來，舒展開四肢。她身材勻稱，肌肉因勞動而變得飽滿健美，這美麗的身體讓石雲鵬忘乎所以地去愛。石雲鵬的唇離開翠翹光滑的肌膚，嬉笑地看著她的臉︰「翹兒，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怎麼會忘呢？我剛從井里打上一桶水，你就冒冒失失跑過來踫翻了我的水桶。」
「那是因為看你看呆了。」石雲鵬貼近翠翹的臉，說，「你和府里所有的丫鬟都不一樣，她們一個個都唯唯諾諾的……」
「少爺，不好了，將軍回府了，正朝你房里來呢。」窗外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斷了石雲鵬的話。
高翠翹和石雲鵬慌忙從床上跳起來，急匆匆地抓起堆在床邊的衣服往身上套。片刻，等二人差不多穿戴整齊，窗外的女子才走進屋里。
「翠翹，快走。晚了就被鎮國將軍撞上了。」女子焦急地說。
「紅妝，不是跟你說了，我娘一回府馬上來給我報信，你怎麼等娘快到我房里了，才來告訴我呢！」石雲鵬埋怨著女子。
紅妝怯生生地解釋道︰「少爺，將軍一回府，大小姐就到府門迎接。她們徑直就朝您的房里來了。我看她們朝這邊走，立即來報信，一刻也不曾耽擱。」
「雲鵬，別責怪紅妝了，我得趕緊走了。」高翠翹說著，朝房門走去。
走到門前，翠翹從雕花門的鏤空處，看到一群人正朝這里走來。她急忙退回，從門後閃身躲到牆邊，她能從鏤空門看到屋外，不免擔心屋外的人也會看到她。
屋門正對一條石子小路，小路兩邊種著半人高的花木。此時從門出去，即便用最快的速度藏入花木叢中，也會被小路上走著的人們看到。窗子在門的兩側，從窗子跳出依然逃不過小路上行人的眼楮。
出不了屋子，只能想辦法在屋內藏身。高翠翹環視著房間，這件屋子陳設十分簡單，只有一張書案，一把木椅，都藏不得人。
石雲鵬和紅妝見此情景，知道翠翹無法出門，也焦急地幫助她尋找藏身之地。這時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屋里三人的心跳都加快起來。石雲鵬指著雕花大床，說︰「翹兒，你趴到床下，把幔帳垂下來，別人就看不見了。」
「白天垂著帳子一定引人生疑，將軍問起來可怎生是好？」紅妝連忙阻止。
紅妝說得不錯，木床只有四只雕花的木腿，床下並無他物，只要有人拉開幔帳，躲在床下的人就暴露無遺。高翠翹沒有采納石雲鵬的意見，她抬頭仰望，另尋它處。
屋外人們腳步聲已經十分清晰，當啷，傳來手拉門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