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看著黝黑的樹林,心里害怕,顫顫巍巍地抓緊燈籠,仿佛這點光明可以給她帶來力量。她的腳步很輕,小時候她听說樹林里住著樹妖,她真怕聲音大了驚動了樹妖。
正是因為紅妝的輕手輕腳,樹林中的一對男女直到她離得很近了,才發現她。他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因為手忙腳亂,弄得樹葉沙沙作響。
前面不遠處的樹枝忽然一陣亂顫,嚇得紅妝險些把燈籠掉在地上。
「紅妝,這麼晚了,你到樹林里來干什麼?」這聲問話更是嚇得紅妝魂飛魄散。
紅妝定了定神,借著燈籠的微光,她看到說話的人是石府的小管家綠波。綠波的衣衫不甚整齊,顯然是倉促之間剛剛穿好。紅妝又听到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她頓時明白她撞上了綠波最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紅妝急忙解釋︰「是大小姐忽然想吃桃子。她說果樹林里的桃樹結了果子,讓我來林子里摘。這林子里這麼黑了,我可害怕吶,心跳個不停,根本不敢往四下看,因而沒看到綠波姐姐,姐姐不要見怪。姐姐也是來摘果子的?」
「嗯,對,對。我也是來摘桃子的。」綠波支吾著,「你快摘吧,趕緊給大小姐送去。我先回去了。」說完,綠波丟下瑟瑟發抖的紅妝快步跑走了。
看到紅妝匆匆從樹枝上揪下兩個桃子,頭也不回地跑出林子,翠翹才從樹上下來,慢悠悠地朝自己的小屋走去。剛走出後花園,迎面跑來一個男子和翠翹撞了個滿懷。翠翹定楮一看,撞她的人是文老先生的大公子文宣。
「文宣哥哥,你慌慌張張跑什麼呀?」翠翹咯咯笑著問。
「我隨便走走。倒是你一個小姑娘家,半夜不睡覺到處溜達什麼?」文宣沒好氣地說。
「你怎麼忘了,我除了讀書還要練武功的,半夜無人正好練武。倒是你一個讀書人,半夜不睡覺到處溜達什麼?」翠翹模仿著文宣的口氣說著,「小心被果樹林中的美女樹妖捉去做丈夫。」
「你這丫頭真是討厭。」文宣瞪了翠翹一眼,又撢撢袖子上的塵土,轉身便走。
「文宣哥哥你慢走,果樹林里泥土潮濕,你的衣裳一定沾滿了灰土,可要好好撢一撢呀。」說完,翠翹笑得腰都快彎了。
文宣就像沒听見一樣,徑自往前走。
第二天早晨,高翠翹早早起床,給府中挑水。石府各處的水缸都快滿了的時候,一身短打衣衫、佩著一柄長劍的石玉梅跑到井邊,拉著翠翹坐到井邊的石凳上,對她說︰「你猜昨天晚上石貴榮找我問的什麼事?」
「那還用猜,肯定是問你把李虎娘招待得怎麼樣?」
「沒錯。我當然是使勁往好里說,說李虎娘玩得多麼高興,當然沒說她踫到你和石雲鵬那一段。」
「你不說,李虎娘不會自己說呀。」
「她說不說咱們是管不了的。不過李虎娘對我說她不會跟石貴榮提這件事的。」
高翠翹沉默著沒有立即回答,她顯然不相信李虎娘會替她隱瞞。
石玉梅見翠翹不說話,便笑著開解她道︰「李虎娘愛怎麼著隨她的便,她就是和石貴榮說了又怎樣?她就看到你和石雲鵬呆在樹林里,你就說偶然踫到,石貴榮也奈何不了你的。對了,昨天石貴榮親自教了我兩招劍法,我來找你就是想和你比劃比劃。」
「石貴榮不是怕你超過她的兒女,連武術教頭都不讓好好教你嗎?怎麼這會兒親自傳授你劍法了?」
「咳,她是為了拉攏我唄。石雲鵬對李虎娘愛搭不理的,石貴榮怕李虎娘生氣,她看李虎娘和我挺近乎,讓我多說點好話,哄著李虎娘。她哪知道李虎娘纏著我不放,那是為了打听你的消息。石雲鵬對你倒是有情有義,你放心好了,我才不會去撮合李虎娘和石雲鵬呢。」石玉梅抽出長劍,說,「別管她們,咱們來比試一下。」
高翠翹有些猶豫,現在是白天,她擔心有人路過,看到她和石玉梅比劍,因而並不答應。
石玉梅看出了翠翹的心思,但剛學的劍招在心里翻騰著,不馬上演練一下實在憋得難受。她也不再勸翠翹,獨自使了幾式劍招,讓翠翹看著。
高翠翹一看這劍招果然精巧,不禁看得出神,思考著破解之法。忽然,石玉梅揮劍向她刺來。翠翹知道是石玉梅逼她出招,她四下一看,沒有旁人,便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當作長劍,與石玉梅切磋起來。
剛過了幾招,翠翹忽然听到有腳步聲,急忙丟下手里的樹枝。石玉梅卻收不住手,劍尖刺到了翠翹的手臂。
鮮血沿著翠翹的胳膊流了下來。石玉梅急忙拉起翠翹的手臂觀看。
「高姑娘,廚房的張嬤嬤讓問問水缸都挑滿水了嗎?」。紅妝走了過來,她看到翠翹的胳膊,問道︰「這是怎麼了?高姑娘你的手怎麼弄的。」
「我剛才練劍,不小心傷了翹兒。」石玉梅說,「紅妝你來得正好,我的房里有金瘡藥,你快去拿來。」
「可是梅小姐,綠波姐姐正要點名,我去晚了會挨罰的。」紅妝面露難色。
「你羅嗦什麼,你沒看翹兒受傷了嗎?快點去!」石玉梅生起氣來。
紅妝見石玉梅發火,有些害怕,急忙答應︰「是,梅小姐,我這就去。」
「算了,別讓她去了……」高翠翹剛想阻攔,紅妝已然跑遠了。
這石府規矩森嚴,管家綠波每天都要把下人聚在一處,點點名訓訓話。綠波很是嚴厲,有去晚的丫鬟小廝是要受罰的,因而紅妝害怕。石府的下人分兩類。一類是府中買來的或是老奴隸生的孩子,這些人是奴籍,與石家有人身依附關系;還有一類是平民百姓,給府上幫工賺錢,他們是有人身自由的,石家的人不能擅自處置他們。高家父女和綠波都是屬于後者的。綠波管理的下人都是前者,像高崇德、高翠翹這類幫忙的,只要把活都干好了,綠波一般不去招惹他們,因而點名這類事,高翠翹是從來不去的。
高翠翹對石玉梅說︰「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一會兒我跟你去房里拿藥就好,何必支使紅妝,讓她為難。」
「我好歹也是個小姐,連個丫鬟都支使不動。」石玉梅憤憤地說。說完,石玉梅從水桶里捧了些清水,幫翠翹清洗傷口。
不一會兒,紅妝回來了,拿來了傷藥和紗布,然後匆匆忙忙地跑了。
石玉梅幫翠翹涂上藥包扎好,說︰「還有多少水沒挑,我幫你挑。」
「不行,讓你大小姐挑水,我爹又要說我了。」高翠翹急忙阻止,「再說也沒多少了,這麼個小傷口根本沒事。」
「現在下人們都點名去了。沒人看得見。」
話音未落,就听有人說話︰「玉梅小姐,讀書的時間到了,您怎麼還不去書房。雲裳小姐和雲鵬少爺都等著呢,我爹讓我找您來了。」說話的是文毅。
「翹兒手受傷了,我幫她挑挑水。」石玉梅答道。
「翹兒姐姐傷得重嗎?」。文毅關切地問。
「不重。能挑水。」高翠翹轉向石玉梅說,「你快去吧,省得石雲裳生疑,我自己沒問題。」
「是呀,玉梅小姐,你快去吧,我來幫翹兒姐姐挑水。」文毅說。
石玉梅點點頭,告辭高、文二人向書房走去。
本來水就挑得差不多了,加上文毅幫忙,一會兒工夫水缸就都滿了,文毅也去書房陪讀了。
翠翹干完活,無事可做,忽然想到紅妝,今天她點名肯定去晚了,聯想到她昨天撞破了綠波的幽會,擔心綠波今天會刻意找她茬,就決定跑到綠波點名的大廳去看看。
翠翹趴在大廳的窗外,看到一排排的下人,按照年齡性別分好組,整齊地站著。只听綠波說道︰「今天的事都吩咐下去了,大家要好好做事。」
「是。」下人們齊聲回答。
「紅妝!」綠波大喝一聲。
紅妝答應著,從隊伍中跑出來,跪到綠波面前。
「你今天怎麼來晚了?」綠波惡狠狠地問。
「玉梅小姐讓我去她房里給高姑娘拿金瘡藥,路上耽誤了,所以來晚了。」紅妝的聲音有些發抖。
「自己偷懶,還要給找個借口。來人,拿戒尺來,打二十下手板。」綠波喝道。
「綠波姐姐,饒了我這次吧。」紅妝哀求著。
「綠波姑娘,紅妝一向做事小心,今天也是事出有因,您就原諒她吧。」一個四五十歲的婆子站出來替紅妝求情。
「今天她晚,我饒了她,明天這個也晚,那個也晚,這府上的事還有人做嗎?你不用替她求情,要不然連你一起打。」綠波的眉毛豎了起來,「快打呀。」
婆子嚇得退回隊伍中,不敢再吱聲。
一個小廝拿著戒尺跑到紅妝面前,拉起她的手臂,抓住她的手指,這麼一扽,紅妝的手便手心朝上平展開來。小廝拿起戒尺就要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