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夏天的夜晚,很涼爽,尤其是在山林里。
我坐在山崖上,悠閑的喝著茶。和我隔著桌子的歐陽景瀾相比之下就要焦躁很多。
「軍師不必心急,」我放下茶杯,悠然的說,「當日我墜崖,為了躲避慕容澤的追查躲進野獸洞穴,藏到最里面,而且昏迷不醒根本無法呼救,即使那樣殿下也找到我了。眼前這山崖比毒崖不知淺顯了幾倍,殿下怎麼能連區區一把劍都找不到呢?」
「公主,就算殿下對你有所欺瞞,你也不至于如此吧!」歐陽景瀾早就開始擔心聞人成倓了,听到我在一旁說著風涼話,自然一下子就被點著了,天生帶笑的臉也溢滿了怒色,「公主又何嘗不曾欺瞞過我等,如今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欺瞞?」我一臉無辜的看著歐陽景瀾,「謹德何時欺瞞過軍師?」
「難道沒有嗎?公主不是莊七少嗎?」。
「這個啊,」我若無其事的又端起茶,「你有問過我是不是莊嚴嗎?難道軍師以為,謹德應該巴巴的跑到你跟前,獻寶一樣的說,‘軍師,你知道嗎,我就是碧柳山莊的七少爺莊嚴’?」
「你到底,想要什麼?」歐陽景瀾隔著桌子向我靠近過來,盯著我的眼楮冷冷的質問,就連平日里好听的嗓音也變成冷了起來,讓我有些害怕。
「軍師以為呢?」我被他盯得有些氣息不穩,反而揚起頭反問道。
「當日平都城破,玉碎宮傾,永豐帝與慈惠太後雙雙出逃,宮中有品級的宮人也都不知所蹤。玄甲衛控制了皇宮的時候,宮里剩下的就只有死人了。可是公主卻偏偏不走,而且還有故意設計引出殿下,到底是為了什麼?」
「軍師從何處看出破綻?」
「公主演的很好,我幾乎就要相信你真的只是來不及逃走,轉而向玄甲軍乞求庇護。可是……」歐陽景瀾突然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瞳仁在火光的照映下閃現出幽綠幽綠的光,讓他本就蒼白的臉色顯出了一種詭異的味道,「沒有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你的一言一行都是一個懦弱的公主,但是你都做出來什麼事情?用火藥炸毀宮殿,設計機關將我吊上房梁,只身一人進入玄甲軍大營,還把慕容海辰送到我面前。這一樁樁一件件,和你的表現簡直天壤之別。我根本就不用找破綻,你的出現就已經是最大的破綻!」
「所以你想殺了我,永絕後患?」
「送你去沅州嗎?」。歐陽景瀾笑了笑,重新坐下,「只不過是想試探你一下,沒想到卻得到了慕容海辰這個寶貝。」
「慕容家的小公子確實是個寶貝,」我把茶杯送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不知軍師想要怎麼用這個寶貝?」
「那就要看公主許給我什麼了。」歐陽景瀾又恢復了以往溫和的樣子。
「聞墨還沒用找到呢,謹德怎能貿然決定是不是和軍師談條件呢?」我也不把話說死。
「公主……」歐陽景瀾還要說什麼,但是一個玄甲軍從遠處跑來,高舉著令牌。
「屬下參見軍師。」
「直接說。」歐陽景瀾連令牌都沒有接,直接揮了揮手就讓那人回報。
「屬下遍尋崖底,未曾得見殿下。」
「找仔細了?」
「屬下……已經仔細找過了,殿下和寶劍都沒用見到。」
聞人成倓從山崖上跳下去之後,歐陽景瀾開始並不緊張,還叫人將桌子和茶水搬到山崖上,和我一起坐下品茶。但是直到入夜,還不見聞人成倓回來,歐陽景瀾有些沉不住氣,就派了一些人下去找,但是毫無消息。月亮升上來的時候,歐陽景瀾徹底的失去了冷靜,派了幾十個人下去搜。可是听剛剛的回報,還是沒用消息。
「公主可知道你在做什麼?」歐陽景瀾轉向我,有些惡狠狠的說。
「謹德未嘗試圖欺瞞玄甲軍,也不希望被蒙在鼓里!」我被他威脅性的話弄得也發了火,「謹德只是想告誡殿下,既然想要和謹德談交易,就應該把兩方擺在同等位置!」
「看不出來,公主還很有氣節嘛!」歐陽景瀾冷冷的瞪了我一眼,轉頭對旁邊的傳令官說,「吩咐下去,我要親自去!」
「你要親自去哪里啊,空林?」
我和歐陽景瀾同時轉過頭,我是一臉的驚訝,歐陽景瀾則是滿面的驚喜。
「公儼,」歐陽景瀾快步上前,迎上了從山崖下面爬上來的聞人成倓,「你怎麼從這里上來了?」
「怕是我不吃些苦頭,公主是不會安心的。」聞人成倓拍了拍歐陽景瀾的肩膀,將手中的聞墨凌空拋給了我,「如此,公主可是滿意了?」
「很滿意。」我接過聞墨,隨手放在了桌子上,「軍師想要談什麼?」
「公主想要談什麼?」歐陽景瀾走到我面前,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坐下。
「既然兩方都不想露底牌,不如軍師先開個價?」
「好,」歐陽景瀾倒是很爽快,「公主剛剛提到的,一個借口,一點幫助。」
「借口我已經給了,如果軍師覺得慕容海辰不夠分量,我還可以加一個楊謹妍。」
歐陽景瀾滿意的點頭,我接著說,「至于幫助,莊嚴機智權謀都不敵軍師,不過在滕州有些生死之交,興許可以幫得上忙。」
「莊嚴是碧柳山莊的七少爺,可以做的,應該不僅僅這些吧?」
「那軍師的意思是……」
「碧柳山莊依山而建,珍藏不少名貴樹木,成材之後都存放在山莊,在下只求七少爺能將後院堆放的木材借玄甲軍一用。」歐陽景瀾天生帶笑的臉,在此時顯得充滿了算計。
「堂堂北朔精銳,難道連木材都買不起?」我出言諷刺。後院堆積的分明就是武器,歐陽景瀾點名要借,難道是知道了其中隱情?
「玄甲軍出征大株,很多東西都不好帶,若是七少爺能借出,再好不過。」
原來他們已經知道了!
「莊嚴雖然是莊氏七少爺,但是山莊里的事情也不是能完全做主的,軍師的要價,似乎高了些。」
「那在下就也開個價,」談到這里似乎有些僵,「玄甲軍助南株剿滅慕容氏,恭迎永豐帝還朝。」
這個條件很誘人。
玄甲軍幫助大株剿滅慕容氏,那麼我們自然也應該讓他們留下一個好名聲,這樣的話無論是謹妍的犧牲還是碧柳山莊借出武器,都是理所當然的,對大株沒有一點害處。
可是,北朔豈不是一點便宜也撈不著了?
如果說他們僅僅是顧及與大株之間的姻親之誼前來幫助,我絕對不會相信他們有這麼好心。
「軍師想要什麼?」
「北朔想要的東西,怕是公主也做不了主的。」歐陽景瀾別具深意的說。
「既然軍師認定謹德無能,那就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對于歐陽景瀾的暗示,我裝作不知,重重的將手中的茶碗扣在桌子上。
「公主,買賣不成仁義在,大可不必要這麼著急。」歐陽景瀾伸手將我的茶碗擺好,「固儀公主如果被滕州反賊截殺,將會如何?」歐陽景瀾還是一副笑語溫和的樣子,但是話語中卻是赤果果的威脅。
「固儀公主怎麼會被滕州反賊截殺呢?」我反問,也是笑的很溫和,就想在討論天氣,「固儀公主分明就是死在玄甲軍手里,不止固儀公主,就是慕容海辰,也是被玄甲軍毒殺的。」
「公主真會說笑,」歐陽景瀾緩和了一下神色,「玄甲軍奉皇命前來相援南株,怎會傷害固儀公主?」
「軍師一樣會說笑,玄甲軍既然是來援助大株的,當然會保護謹德不受傷害了。」
談判就此進入了僵局,我們都不再說話。
「公主氣勢,在下敬佩!」沉默了好久,聞人成倓突然開口,「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公主不愧為楊氏後人,果真氣節存高。只是不知公主可曾考慮過,永豐帝的暴行,早已激起民憤?如果我玄甲軍順水推舟……」聞人成倓裝作一副沉思的樣子,不再說下去。
混蛋!我不禁攥緊了拳頭。
他這句話直擊要害,說中了我一直以來的隱憂。如果玄甲軍和滕州結盟,借口永豐帝窮征暴斂前來討伐,我現在的全部籌碼都是全無用處。即便是海柔可以殺了慕容海辰嫁禍玄甲軍,以慕容涵琚的陰毒程度,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殿下果真精明!」我冷冷的瞪著一臉沉思狀的聞人成倓,「不知殿下的底牌是什麼,太過分,即使是三皇兄也不會接受!」
「玄甲軍的開價絕對公平,」聞人成倓笑的很開心,「但是現在我們兩方主事的人都不在,這底牌,怕是不好先亮明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等到說了算的人到了,再繼續談。」我被弄得好不生氣,「但是現在,玄甲軍是不是應該表示一點誠意?」
「說的是,」歐陽景瀾點頭同意,「那麼慕容海辰就交給公主全權處置,可好?」
「那就謝謝軍師了。」
「玄甲軍的誠意拿出來了,公主的誠意是不是也應該讓我們見一下?」
「兩萬人。」我深吸一口氣,「兩萬人的裝備,軍師明天可以派人來碧柳山莊取。」
「公主的條件是什麼?」歐陽景瀾猜到我不會這麼爽快,雙眼炯炯的看向我,好像要把我穿透。
「兩個條件,對軍師來說易如反掌。」我伸出兩個指頭,「不準傷害楊氏的任何人,讓莊嚴進入玄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