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以後。
其實,當我睜開眼楮的時候,思維一團混亂,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四周黑漆漆的,看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身在何處。**不停的走,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是不敢停,就那麼一直走一直走,越來越快。然後我就听到了很多聲音,模模糊糊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听不真切,卻依稀是在喊我。聲音很雜亂,有很多個人在同時說話,有的人在叫「公主」,有的人在叫「少主」,還有一些人在大聲的罵,「寧錫,你不得好死!」然後有一個聲音很溫柔的說,「德兒,德兒」,分不清是男是女,好像是父皇,又好像是母親,也很像三皇兄和誠哥哥的聲音。再然後,四周就突然安靜下來,一個帶著笑意的好听聲音從頭上傳來,「寧錫,我早就知道你是誰了,你騙得了我,騙不了汝王殿下。」
然後我就開始拼命的跑,說不清是為了什麼,只是不想再听到這些聲音,想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但是混亂的聲音還在繼續,我不停的跑,越跑越快,那些詭異的叫聲卻一點也不停歇,充斥著我的周圍,無孔不入,像藤蔓一樣把我緊緊的糾纏著,無法掙月兌。
我很累,很累,精疲力竭。
終于,當這一切最終幻化為一片濃密的烏雲,將我的四周完全籠罩了,我迷迷糊糊的感覺到一絲光亮。
「莊小姐,你醒了。」
我睜開眼,第一個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女子,手里還端著藥碗。看到我醒來,她連忙將碗放下,很嫻熟的將我輕輕扶起,又將我身後的枕頭立起,為我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靠在床上。
「這里是……」我還沒有完全回神,迷茫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我應該是在一個行軍帳篷里,四周都隔著黃色的布簾,將身下的床和旁邊的小桌子隔離成一個獨立的空間。
「這里算是棉城近郊,小姐現在是在玄甲軍的醫帳。」扶我起來的女子微笑著回答。
我這才注意到身邊的女子。她身量很高,長的很漂亮。和我周圍的南方美人不一樣,眼前的女子不算很白,但是一看就是很健康的顏色,濃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和豐潤的紅唇都是典型的北方特征,雖然下頜稍寬,可一點都不損害她的美麗,反倒讓露出一種明艷的氣質。她身著豆青色的布袍,寬大的衣擺下依稀可以看出玲瓏的曲線。
「不知姐姐如何稱呼?」我沖著她笑了笑,一時猜不出她的身份。
「奴婢雲香。」她轉過身,將剛剛放到桌子上的藥碗端到我面前,「莊小姐先趁熱把藥喝了吧。」
我點點頭,接過了藥碗。藥不燙,但是我剛剛醒過來,嗓子里干得很,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
「玄甲軍里是沒有女眷的,我在醫帳里用這些隔了一個小間,」雲香指一指周圍的黃色布簾,「莊小姐恐怕要暫時在這里委屈一下了。」
「哪里,這樣已經很好了。」我趕忙表示感謝,「之前有勞姐姐了。」
按照雲香的說法,玄甲軍在棉城附近,那麼就說明聞人成偲和慕容涵琚的對陣中,玄甲軍一直是佔優勢的,已經將滕州的軍隊向他們來的方向逼退了。
「姐姐,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放下藥碗,盡量裝作乖巧的樣子。
「初二。」雲香彎下腰給我蓋好被子。
初二,如果這樣的話,我就應該是昏迷了整整一天。
歐陽景瀾名義上是要給我診脈,其實就是為了試探我的武功。他在為我診治的時候一直在和我說話,試圖用各種方式激怒我,而且他診脈的手型和正常大夫不一樣,暗中死死地扣住了我的命門。我也學過一些簡單的醫術,這些他還是瞞不了我的,自然早就做了防備。
本來,靈教的內功分為陰陽兩種。一般來說,每個人都只根據自己的情況選擇一種進行修煉,除非是武學天才,才有精力練習兩種,就像我的母親,但是那樣的人,百年也難遇到一個。但是,我卻是一個例外。我的天分一點也不高,甚至可以說是中等偏下,本來是不夠格修煉兩種內力的,但是我的生辰八字全是陽性,而且體質也是少有的純陽之人,可偏偏生為女子,命里自帶五分陰氣,所以我的母親就為我破了例。
歐陽景瀾確實很厲害,按照他的方法,一般人很容易就會被他探出有幾分功力。可是我就不同。我體內有兩股互不相容的內息,相互沖撞調和之間會發生不可思議的變化,而我又自小由母親親授武藝,早就明晰其中的法門,很輕松的就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讓歐陽景瀾無法探知我的真實功力。可是……
「姐姐,我的衣服……」我看著身上換過的衣服,好像有些慌張的問雲香。
「莊小姐剛剛來的時候昏迷不醒,口中還不停地說著胡話,奴婢怕小姐休息的不舒服,就把外衫出去了。」
我安心的笑笑。
暗地里,使勁的收縮了一下腰部,清晰的感覺到靈鞭還緊緊地纏在腰間,我徹底松了一口氣。
可是,歐陽景瀾不是說,惠英也隨著大軍一起來了嗎?為什麼照顧我的是雲香?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希望能夠見到熟悉的惠英。
「殿下已經出營了,估計要隔天才能回來。」雲香見我好像在找人,連忙出言相告。
殿下?是聞人成偲?
看到我一臉迷惑,雲香微笑的解釋,「小姐是殿下送來的,特地囑咐了要奴婢認真照顧。軍營里條件簡陋,勉強能在醫帳里安置莊小姐,但是莊小姐的婢女就沒有地方住了,只能和幾個太監湊合一下。」
「那姐姐……」
「我就住在外面,」雲香將簾子挑起,露出來外面整整齊齊的兩排木床,「我是這里的醫女。」
醫女?我不禁有些驚訝。會醫術的女子本來就少,眼前這個居然能在玄甲軍任職,看了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那律明的藥也都是姐姐開的?」
「奴婢才疏學淺,小病小傷還能勉強醫治,莊小姐這樣的情況怎敢胡亂來呢?」雲香連忙擺手,「這兩天,都是歐陽先生來為小姐診脈開藥的。」
歐陽景瀾嗎?就是他那丸古怪的藥讓我陷入了昏迷,他到底目的何在?
我試著深吸一口氣,又動了動四肢,竟然發現周身奇跡般的輕松了好多,比之前大有改善。
「莊小姐,」雲香收起了藥碗,很有禮貌的說,「歐陽先生料定你今天一定會醒,說你一醒就去通知他。」
「謝謝軍師關心了。」我點頭,善意的笑笑。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雲香對我施了一禮,並不恭敬到位,但是看她的神色卻是很溫馴的,所以並沒有讓我感到不舒服,「惠英姑娘剛剛出去端水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謝謝姐姐了。」听到惠英的消息,我由衷的高興。
「殿下吩咐過的,這是奴婢分內之事。」雲香對我一副有禮而謙和的態度,一點也不親近,彎了彎腰就出去了。
等到雲香的腳步走遠了,我掀開被子,調整了一下坐姿,深吸吐納,慢慢的就感覺到丹田里一股熱流流入了四肢百骸,周身漸漸舒展了。
我深吸一口氣,重新躺好。心里也不禁舒服了很多。
我隨不知道歐陽景瀾讓我吃的是什麼東西,但是也預先做了準備,就是傾盡全力封死了周身的幾處大穴,這樣即使是我陷入無意識的狀態,歐陽景瀾頂多也就是會覺得我的氣息有些怪異,卻不能發現其他,只能歸結于我重傷未愈,氣息不穩。剛剛,當我有了力氣解開幾處穴道的時候,突然發現內息充沛,身體已經可是說是大好了。
我躺下沒有多長時間,就听見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就從簾子後面沖出來一個人影,飛快的撲到我身邊。
「惠英,我沒事的。」我沖著她笑笑。
「沒事?你都……」惠英的眼圈已經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可還是忘不了教訓我,「你都干了什麼啊,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嘛。」我動了動身子,順著惠英的攙扶坐起來,「那個雲香,是什麼身份?」
惠英扁著嘴還想再教訓我,但是順利的被我用「正事」轉移了注意力。
「我也不是很清楚,」惠英搖搖頭,「我到這里的時候你就已經躺在醫帳了,照顧你的就是她。她好像在這里地位很高,外面的軍士都要向她問好的。而且,這醫帳和隨軍醫官,好像也听她的。」
醫女,還是女醫官?我真的有點被弄糊涂了。
「算了,不管她了。」我甩甩頭,轉而問惠英,「你是怎麼來的?」
「你走了之後,我就一直和屏風照顧慕容小公子,後來就跟著大隊人馬一起遷到了這里。」惠英握著我的手,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突然之間就停下了。
「律明賢弟,你醒了。」帶著笑意的好听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歐陽景瀾掀起簾子,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