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記得，我第一次在宮外過中秋節，並沒有覺有多傷感，也不是很想念誰。總之，在玄甲軍軍營里過得第一個中秋，很稀松平常。
中秋節前，江岱民排練的陣法在全軍面前演練，雖然按照歐陽景瀾的說法，還是有一些小小的不足，但是也可以算是練成了。玄甲軍為了這個陣忙活了好長時候，終于完成了大家都很高興，恰好又趕上中秋，歐陽景瀾就下令全軍放假一天，權當休整。
整個軍營都沉浸在一種歡樂的氣氛當中。和我在宮里見到的那種歡樂不一樣，這里雖然條件簡陋，連酒水都只能每個人分到一小杯，可是他們的快樂是從心底里發出來的，洋溢的空氣中，讓我都莫名其妙的也跟著高興了起來。
到了晚上，不知是響應了誰的提議，所有將士都聚集在一起，點起了很旺很旺的火堆，大家都圍坐在一起，不分職位，也不論年齡資歷，所有人都一樣，圍著篝火分享很少的酒水和即便是加餐之後依然顯得粗陋的食物。但是每個人都很高興，不時有歡笑聲一陣一陣的爆發出來。
但是有幾個人沒有參加這個聚會。
歐陽景瀾說排雲陣雖然練好了，但是還有一些東西需要改進，所以把自己關在帳子里，不知道在演算什麼。範南極當日下午不知為何突感不適，臉色發紅，頭也暈得很，雲香給他看了之後，說是近日操勞，又有些傷風，開點常用藥休息一下就好了，所以他就順理成章的歇在了自己的帳篷。比較詭異的是聞人成倓，說他要和軍師商量一些事情，也陪著歐陽呆在一起。我知道之後不禁暗自發笑，他和歐陽景瀾商量什麼？就我這幾日的觀察來看，聞人成倓對陣法一竅不通，問起來估計連我都不如，能幫上歐陽什麼忙？八成也就是為了不和將士們一起唱鬧，怕失了身份的托詞罷了。想到我們在航山的時候，無論再累，他的衣服都要整理的一絲不亂。想到這里，我又一次產生了對他的輕視感覺，無才無德，還這麼矯情，真是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其實不過是個無權的掛名主帥而已嘛，這里的人都听歐陽景瀾的，哪里有他的位置？
還有一個人，沒有和士兵們坐在一起，就是我。或者說，是我和惠英。
晚上，在全軍將士正叫鬧的高興的時候，我和惠英出營了，兩個人悄悄地走到了棉城外，一個不大的山坡上。
「謹德。」惠英看著頭頂上明亮的月亮，突然叫我，聲音和溫柔。
「嗯。」我回應著，側過頭就靠在了她的肩上。惠英比我大，我小的時候，每逢不開心，就會像這樣靠在她肩膀上，很舒服，感覺有一個人一直在我身後，給我力量。
「你不開心嗎？」。惠英低下頭，輕輕的問我，生怕惹起了我的傷感情緒。
「沒有。」我幽幽的答道，但是聲音里卻有一絲淡淡的無奈。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惠英用手攔住我的肩頭，讓我完全的靠在她的懷里。
「惠英。」我低低的叫。
「說吧，現在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有人來這里。」惠英的聲音柔柔的，讓我覺得很溫馨，「我已經聯系到賈倫了，一切都在按你說的進行，很順利。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這個賈倫辦事怎麼樣？」
「挺好的，」惠英回答的很干脆，「我把簪子上的圖樣拓下來，怎麼看都覺得不像，好不容易趁著出營去買東西的機會找到了山里的暗線送出去，還擔心會不會有人信呢，結果沒想到，他那那麼快就有了動靜。」
「我們在這里有人嗎？」。
「有，是……」惠英正想告訴我是誰，但是我突然坐起來，捂住了她的嘴。
「你不用告訴我，你和他單獨聯系就行了。」我信任的看著她，「我只要知道，是不是玄甲軍中的人？」
「你知道，我們這些年曾經試過好多種方法想要在玄甲軍里安插人，但是……」惠英搖搖頭，一副失落的樣子。
「那更好，」我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這樣，「我本來還想著，如果是玄甲軍里面的人，還真的保護好他，那樣的話暫時就不能再用他了。這樣正好。」
「你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我看著惠英，很誠實的說。
「那……」惠英一時語塞，也有點驚訝，「那……你執意留下，又把先皇交給義明保管的武器借給北朔，到底是為了什麼？」
「惠英，你覺得，北朔來這里的目的是什麼？」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起他來。
「猜不透。」惠英側頭想了想，「當年北朔來求親的時候，本來的目的我是知道的。按道理，這次謹妍公主做出那種事情，他們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兵了，可是……」
「可是玄甲軍卻一副天下為公的樣子，好像真的就是為了援救大株一樣。」我接著惠英繼續說，「你有沒有覺得，他們這次好像真的另有目的，現在所有的事情，好像是……」
「本來就準備好的。」惠英搶過我的話，很肯定的說，「你也這樣覺得？」
「是，我總覺得，他們本來就是沖著滕州來的。」我默默地點點頭。
惠英和我都沉默了。
當日平都城破的時候，我不明白北朔的目的何在，再加上當年聞人成對我說過的話，讓我不得不擔心北朔萬一會借謹妍的事情大做文章，和滕州結盟一起針對大株，所以冒險跑了回去，又讓靈教在平都殘余的人竭盡所能制造了玄甲軍是來救援的假象，就是想用這些給玄甲軍造成一個騎虎難下的困境，讓他們不得不幫助大株。
其實，我當日的行為有多危險，我也很清楚。假如北朔就是來針對大株的，那麼就算是有十個楊謹德，估計也不會影響到什麼。所以我故意制造了英瓊殿的那場火，就是想要讓我顯得高深莫測，讓歐陽景瀾不敢貿然動我。
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我的做法還可以。成功的引起了歐陽景瀾的尊重和重視，雖然也不可避免的對我產生了很多猜忌，但是畢竟害怕我真的有了什麼狀況，這筆賬要算在北朔頭上，也就不敢對我怎樣。其實，歐陽景瀾開始還曾懷疑過我是不是真的楊謹德，但是經過幾次試探，他很快就明確了我的身份，並且開始猜測我的目的。他在我身邊安排了很多人暗中留意，八成薛獷、江岱民他們也是受到了他的吩咐，所以無論我走到哪里，都會有人「恰巧」遇到我。這些我早就知道，但是一直裝著糊涂，日常的行為都只表現出一個落難的公主應該有的樣子，讓他分辨不出來我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演的太像。
不過我的計劃進行的出奇的順利，歐陽景瀾很爽快的答應攻打滕州，即使是在我的第一個假身份，碧柳山莊的莊七少曝光之後，他也沒有改變什麼，只是要挾我拿走了一些裝備而已。
至少，看起來，確實是這個樣子，就是歐陽景瀾因為北朔是來援助大株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所以才「不得不」和我達成默契，並且還從我這里拿走了兩萬人的裝備，還有我關于慕容海辰和楊謹妍的承諾。
但是自從我從碧柳山莊出來，到了棉城之外的玄甲軍大營，我竟然開始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是歐陽景瀾心里想的敵人，一直都是滕州。
最明顯的表現就是耗費了大量人力的排雲陣，明顯就是為了外號「千機變」的慕容涵琚準備的。雖然這個陣法能夠用在不少場合，但是大株現在帶兵的是三皇兄，行事作風向來條理分明，從來不曾有過慕容涵琚那樣多的歪心思，誠哥哥雖然有很多的計謀，但是也都是光明正大的作風，用不著這樣變化多端的陣法。其實，一直以來，大株最為詭異難測又行事細密的人就是寧錫，也就是我。可是靈教雖然和平治帝楊昭有著切不斷的聯系，但是寧錫說到底還是一個江湖人物，如果針對的是大株的話，準備這樣一個陣勢就未免有些夸張了。而且玄甲軍早在數月之前就已經在著手準備這件事了，那時候，估計他們還沒有暗中趕到南北邊境下扎，更不可能因為我的突然出現而改變原有的計劃。
這段時間，我每天呆在歐陽景瀾身邊，看到他的各種提前準備，更是堅定了這個認知。玄甲軍很多東西，絕對是因為滕州才準備的，大株根本就用不上。而針對大株應該做出的準備，卻有不少是不完全的，迷林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迷林外的毒蜂很出名，依著歐陽景瀾事無巨細的性格，怎麼可能漏了這樣東西而讓自己身臨險境？我只能想到一個解釋，就是歐陽景瀾根本就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那麼他的真實目的，就真的有待考證……
「我……」惠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頭想要和我說話，卻被我以更快的速度捂住了嘴。
「噓。」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惠英點頭，安靜下來。
我比惠英的武功要高，能夠听到很多她听不到的聲音。剛剛，我清晰的听到，在不遠處的樹林里，有人走動。
「來。」我拉起惠英，快步走到一片灌木叢中，蹲下藏好。我們都有些害怕。
棉城已經是座死城，這里活著的人就不是玄甲軍就是慕容涵琚的人，誰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