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棉城建在一片很開闊的平原地上,城外沒有高山的遮擋,唯一比較高的地方就是我和惠英呆著的小高坡,所以視線很好。
中秋節,月亮很圓,很亮,投下清冷的光,讓夜色下的高坡一點也不顯得黑暗。當然,我和惠英躲藏的灌木叢是個例外。雜亂的灌木將光亮都擋住了,我們很安全。
月光下,兩個影子越來越近,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這兩個人都很高,穿著淺色的衣服,在月光下很好辨認。他們走到我和惠英剛剛坐著的地方,其中一個人先坐了下來,另一個也跟著坐下。我感覺到,惠英握住我的手,越來越用力,將我捏的有點疼。我不得已掙月兌了她,反手將她的手握住,輕輕的捏了一下,讓她不用緊張。
其實,此刻,我的心里比惠英還有緊張。
來的那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應該呆在主帳里商討陣法的歐陽景瀾和聞人成倓。
「大晚上的,你把我叫到這個荒山野嶺干什麼?」歐陽景瀾不太情願的跟在聞人成倓之後坐下,有些抱怨的意味。
「今天是中秋。」聞人成倓的聲音听上去有點悲傷。
「你還是……」
「陪我坐一會兒。」聞人成倓沒有看歐陽,而是打斷了他的猜測,聲音里有說不出的淒涼。
歐陽景瀾安靜了下來,打開了一壇酒,遞給聞人成倓,後者接了過去,但是並沒有喝,而是拿在手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歐陽自己也打開了一壇,正要往嘴里到,卻被聞人成倓攔住。
「你不要命了?」聞人成倓一把奪下了歐陽手中的酒,有些質問的意思。
「我快受不了了,」歐陽景瀾並沒有執著,很快就放了手,言語間透著一種惱怒和無奈,「他們想干什麼?正賢才離開幾天,就這麼囂張?」
「空林!正賢去了汶州,這里全靠你了,你只能忍。如果你真有有什麼動作,他們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聞人成倓今天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話語里全是冷靜,甚至讓我覺得有點寒氣。
「我知道。」歐陽景瀾悶悶的甩下一句話,就一直沉默著。
正賢?汶州……
我在心里反復的咀嚼他們說的這幾句話。
他們說的正賢,就是聞人成偲!
「你對我的做法,是不是有疑問?」良久,聞人成倓突然問歐陽。
「你指什麼?」
「你說呢?」
「是,我很不理解。」歐陽景瀾毫不避諱,「一開始是你執意要那麼做,到後來變卦的也是你。你還從來沒有這樣出爾反爾,你在盤算什麼?」
「你覺不覺得……」聞人成倓說道一半就停下了,好像故意讓人猜。
「留著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但是也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危險!」歐陽景瀾有些憤怒的意思。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是危險還是別的東西呢?」聞人成倓帶著笑意,但是和他平時那種溫和的笑意不一樣,讓我覺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惠英看向我,眼楮里是詢問的意思。我無奈的搖搖頭,表示我也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公儼……」歐陽景瀾試探的問,「你不會動了其他的心思吧?」
「你怎麼會這樣想?可能嗎?」。聞人成倓回答的很快。我也從而判斷出歐陽說的「公儼」應該就是聞人成倓的表字。我在碧柳山莊里听歐陽景瀾這麼叫過,但在軍營里,歐陽一直都稱呼他為「殿下」,其他人也是這麼叫的。
「佑盛就要到了,你打算怎麼辦?」歐陽問道。
佑盛?這又是誰?我心里很郁悶。
當日我留在主帳里听他們說話的時候就是這樣,完全听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所提到的人我也一個都對不上號。當時我還想著努力記住一些內容,但是現在,我完全听不進去,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們能快點說完了快點走。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還能如何?」
「你就由著他這樣下去?」歐陽好像有些難以置信,「你……」
我本來以為他還有話要說,但是等了好半天也不見動靜。悄悄地探出頭去,看見歐陽景瀾和聞人成倓正坐著,都沉默的看著天上的月亮,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空林啊,你說正賢打算干什麼啊?」好久之後,聞人成倓打破了沉默。
「什麼……正賢他不是……」歐陽猶豫著
「我知道正賢不告訴我是為了我好,不想讓我攪到老六和太子的這潭渾水里來,」聞人成倓不顧歐陽景瀾,自顧的說著,「我這些年,全靠著正賢和你,才能安安穩穩。我很想幫你們。」
「公儼,你說什麼呢……」歐陽景瀾的語氣很尷尬。
「算了,你不想說就別說了。」聞人成倓拍了拍衣服站了起來,聲音里掩飾不住的失落,「我知道,我幫不了什麼,可能還會添麻煩。」
「公儼……」歐陽景瀾也跟著站起來,想要解釋什麼。
「我們回去吧。」聞人成倓再一次沒有理會歐陽,轉身就走了。歐陽景瀾好像也愣住了,但是很快就提起地上的兩壇酒,跟了上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
我終于松了一口氣,拉著惠英從樹叢里鑽出來。
「好險。」惠英也松了一口氣,感嘆道。
「但是很值得。」我看著惠英,特別的高興,「我終于確認了一件事。」
「你是說,流光?」
「嗯,流光就是聞人成偲沒錯!」我很有自信的宣布。
一直以來和我暗中敵對的匈奴死士,雖然幾經波折被我們確認是北朔的勢力,大致就相當于一個類似于靈教的組織,但是對方沒有名字,江湖上雖然有很多關于他們的傳說是也沒有人見過他們的領袖。世人所知道的唯一,就是這些人都听從「流光」的號令,但是到現在也沒有人知道「流光」是一個人還是一件東西。但是在靈教,為了方便,我們把有關與這些人的所有都稱作「流光」,而我和惠英莊誠他們說話的時候,「流光」一般都是指的那些人的領袖。
「謹德。」惠英突然把我扳過來,正對著她,很嚴肅的問,「你留下,除了想要影響玄甲軍,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
「我只是想證實我的猜測。」我毫不躲閃她的質問,「雖然這兩年流光都沒有再出現,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們絕對沒有消失,總有一天,會卷土重來。」
「你想干什麼?」
「我……」我轉過身,「我就是想見一見這個人。」
「你以為,帶兵進宮是聞人成偲,所以才執意留下?」惠英追問下去。
「我這樣做最根本是為了大株!」我搶白。
「義明和三殿下肯定能想到其他辦法,你根本就用不著這樣冒險。」惠英語氣生硬,將我逼得無言以對。
「是,我好奇,我很想知道這個一直和作對的人是誰。」我轉過頭,直視惠英,「靈教和‘流光’注定不能共存,我現在雖然還沒有見到聞人成偲,但是我已經很確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排雲陣已經練成,慕容涵琚八成不是玄甲軍的對手,估計沒有幾天聞人成偲就要回營了。」惠英對我的回答很無奈,「你見到他了,又能怎麼樣?汝王是北朔的兵馬大將軍,武功你是見識過的,難道你有把握除掉他然後平安無恙的回沅州?」
「我想試試。」
「真的?」惠英眯起眼楮,並不相信我的說辭。
「恩……」我猶豫了一下,「我覺得,要是和這個人談談,估計是一件比較劃算的事情。」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籌碼?」這是惠英好幾次都想問的事情,我的底牌到底是什麼,今天終于問出口了。
「我不能說。」我低下頭,回避她的目光。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惠英轉過身,有些受傷。
「惠英,我真的不能說。」我小聲勸慰,有些撒嬌的意思,「我答應過父皇,不能告訴任何人。」
「你是說?先皇……」
「我不能說。」我點頭,「我只能告訴你,父皇一直都很看重三皇兄,一直都是。」
「你的意思……」
「我什麼都沒有說,你也什麼都沒有听到。」我打斷惠英,不讓她繼續。
惠英沉默了,很久都不說話。我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拉起她,一起往軍營的方向走,一路無話。
我們回到軍營的時候已經很很晚了,營中的聚會已經結束,人們都已經休息了。我和惠英在大門就分手,她獨自回到和屏風還有兩個太監的帳篷,而我,則悄悄地往醫帳的方向走。
我估計雲香還沒有睡,但是和我一起出去的惠英是我的貼身侍女,與我情同姐妹,所以我沒有什麼好怕的,走的心安理得。
醫帳的燈還亮著,雲香果然還沒有睡。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剛要掀起簾子打算進去,就听到了一個男聲在質問。
居然是歐陽景瀾!我慌忙停住,找了一個稍微陰暗的角落蹲下,透過簾子的縫隙往里看。
「為什麼不可以?」雲香的聲音有點尖利,好像很生氣,「那一個留著也就罷了,總還乖巧,這個明知道是禍害,為什麼不除掉?」
「殿下沒有發話,我們誰都不能動。」歐陽景瀾很嚴肅的說,好像從雲香的手里搶過來一個小瓶子,然後就風一樣的很快走了出去,並沒有發現我。
我等他走遠了,才湊到簾子外面,仔細的看了看雲香。
雲香一個人坐在凳子上,好像很傷心,眼楮也是紅的。
我沒敢進去,就轉了個彎,從醫帳的後面小門里悄悄地溜進了我住的小隔間。我進去不久,就看到前面的燈熄掉了,可能是雲香休息去了。
唉,我輕輕嘆了口氣。
這個中秋,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