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朔民風開放,女子不像大株那樣整天被關在家里相夫教子。若是尋常人家,結了婚的婦女是可以出去做些小買賣的。在高門大戶里雖然規矩森嚴了不少,但是也有很多貴族女子都聘有私塾老師,教授課業,而且還可以習武。
其實北朔如此重視女子,有一部分原因是皇後姬鳳敏的功勞。當年姬鳳敏身為大齊平北王之嫡長女,不僅文采出眾而且練得一身好武藝,曾經率領平北王府將近半數的將領歸順聞人氏,使聞人氏勢力大振,雄霸一方。聞人氏接受了姬氏的禪讓之後,姬鳳敏也沒有深居後宮,而是數次陪伴丈夫出征,文治武功無一不精,多次獻計令北朔以少勝多,堪稱一代巾幗。
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淑妃。淑妃烏雅是匈奴漠南王庭最受寵愛的公主,據說是生的明艷動人,堪稱草原第一美女。漠南匈奴靠近中原,多年以來互市通婚,早已漢化,在聞人氏還是安西王的時候就臣服了。當年咸樂帝御駕親征出師漠北的時候,恰巧遇上西疆的吐蕃部族聯合在甫京的姬氏余黨掀起內亂,真是這位烏雅公主帶領漠南鐵騎如甫京馳援,才將姬氏余黨逼入西疆,保得聞人氏江山。
北朔咸樂帝天性風流,後宮妃嬪眾多,但是多年以來數不清的妃子美人換了又換,只有皇後和淑妃是北朔後宮里最為長久的人。
所以北朔氏族爭相效仿,紛紛重視起了自己家族的女子,不僅讓她們學習書畫女工詩詞歌賦,還有政史策論也有涉及。
可是姬鳳敏和烏雅再怎麼說也是上一代人了,況且她們出名的時候正逢亂世,有些不合禮法的舉動也不足為奇,真能影響到北朔幾乎全部的氏族都開始讓女子過問政事了嗎?
答案是兩個人,四公主貞蘭,寶媛郡主閔湘湘。
咸樂帝膝下最小的公主貞蘭,僅僅比我大一歲,和我一樣也是很早就死了母親,寄養在皇宮名下。但是姬鳳敏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知道一個女孩子是不會威脅到太子的地位的,所以對貞蘭很不錯,視若親女,親自教導,讓貞蘭公主很小就通讀政史,並且也有不錯的武藝。咸樂帝很喜歡這個小女兒,賜予她公主中最為豐厚的封邑,還配有三百護衛。而且他似乎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女兒過問政事,反而特許了貞蘭每月可以去翰林院旁听一次。
有了皇帝的先例,北朔人自然趨之若鶩,況且皇後和淑妃已經樹立了典範,作為北朔最有權勢的兩個女人,都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淑女,所以有條件的氏族也開始重視女子。首當其沖的就是北朔華族,而華族中最為 赫的閔氏,也就順理成章的出了北朔第一才女,閔湘湘。
閔湘湘的母親是姬鳳敏的族妹,論起親也算是皇族了。所以當年僅十五歲的閔湘湘在中秋宴會上以一篇《論藩》奪得頭籌,龍顏大悅,當下就被封為寶媛郡主。
其實我對與這個閔湘湘是有一點點好奇的。
貞蘭公主我是見過的,覺得她看上去雖然聰明但是有些外露,好像並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厲害。而這閔湘湘,居然讓心機深沉到了極致的聞人成倓都動心,不惜以未婚失貞為要挾迫使咸樂帝賜婚,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呢?
我與閔湘湘的第一次交鋒是大株的送嫁隊伍進城的時候。
送嫁的隊伍是在辰時入城,本來這個時候太早,應該沒有什麼人出入城門的,而且北朔也特派了迎親使等候著。但是不知道是天意還是人為,就在同一天,寶媛郡主奉皇後懿旨,去往城外的普度寺還願。因為皇後娘娘那誓願發的很是奇巧,還願也非要在某一特定的時辰,並且非要第一個出城才能如願。所以寶媛郡主的車架就和廣安長公主的撞上了。寶媛郡主有懿旨在手,關系皇族運勢,自然覺得不應該給任何人讓道,但是大株使臣遠道而來,又有禮部尚書率領北朔重臣相迎,讓長公主的車架讓道也不太合適。
當時大株的人剛剛到甫京,還不知道寶媛郡主要和廣安長公主共事一夫的事情,可是也覺得堂堂一國公主被這樣擋在了甫京門外多少有些丟臉,神色都有些忿忿。
北朔德高望重的禮部尚書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站在我和寶媛郡主的車架中間也不知道要去勸誰比較合適。就在眾人相持不下的時候,我將英宏找了過去,低聲吩咐了一番。北朔眾人都屏息凝神,不知道這廣安長公主要出什麼ど蛾子,心里緊張的不行。可是英侍郎卻傳出了長公主的旨意,讓送嫁車馬先行避讓,等郡主的車架過去之後再進城。
北朔的人斷然沒有料到我是這麼的好說話,不禁有些愣怔,但是很快在禮部尚書秦志峰的帶領下齊齊回過神來,高興的不知道要怎麼表達,只好不停的向英侍郎作揖道謝。
與大株的自動避讓相比,寶媛郡主就趾高氣揚的多,連招呼都沒有和秦尚書打一個就坐在自己的馬車里絕塵而去。
寶媛郡主賜嫁寧王的事情閔湘湘應該早就知道,那麼無論與公與私她這樣的行為都是不合適的。
驕奢,這是閔湘湘留給我的第一印象。
按照規矩,我進了甫京是不能立即拜堂的,為了鄭重起見,安排大株的人先在驛館歇息,由送嫁使臣覲見咸樂帝,兩日後才進行大婚儀式。
既然進了甫京,寧王同娶二女的事情自然很快就傳入了大株的耳朵,同行的人又大多是我的親信,況且同一天早上還受了寶媛郡主的冤枉氣,一時間群情激奮。但是我先發制人,責令英宏不許任何人妄議此事,所以倒也沒有出什麼亂子。
可是我不讓底下人去惹事,那寶媛郡主卻偏偏要來招惹我。
我入住驛館的第二晚,寶媛郡主登門造訪,美名其曰替皇後娘娘送新嫁娘的禮服,但是放下東西就走了,而且臨走還說了一句話,差點把接下禮服的惠英給氣的半死。
「這禮服是禮部置辦的,四哥未曾過目有些不放心,所以讓我來跑一趟。若是公主又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還望盡快通稟,不要誤了明日的吉時才好。」
閔湘湘再如和也不過是一個郡主,況且就算是她之前已經和聞人成倓有了什麼也斷然不必如此向我示威,還極為親切的稱呼聞人成倓為「四哥」。要知道,閔湘湘不過是勉強可以叫皇後一聲「姨母」,而聞人成倓由靜妃撫養,再沒出息也好歹是一個皇子,她居然逾越身份叫的這麼曖昧,讓我……
無知。
于是我對寶媛郡主的第二印象就這樣形成了。
不過這些都只是前奏,重頭戲在我大婚的當日。
我和閔湘湘是在同一天拜堂,但是吉時卻不一樣,她先我後。
依照規矩,新嫁娘是要先進了夫家的院子再等候吉時的,但是很不幸,我的送親隊伍再一次和寶媛郡主撞上了。
我真的很守信,按照和聞人成倓的約定什麼都不做,一切婚嫁事宜都全權听從禮部的安排,但是……
當惠英在馬車外低聲罵道,「混蛋,怎麼又是她」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要是再什麼都不做,估計大株的顏面就要掃地了。
兩台花轎同時到達寧王府門口,但是誰也不願意讓對方先進去,就和當日在城門口一樣陷入了僵持,急的禮部秦尚書團團轉。我低低的嘆了口氣,心說聞人成倓啊,我可是給足了你面子,但是你的小情人也太不爭氣了,逼得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我將秦志峰叫過來,頗為禮貌但是也很有氣勢的問,「秦尚書啊,這出嫁女在未入夫家之前,算得上是夫家的人嗎?」。
「這個……」秦尚書被我問的一愣,沉思良久才說,「按大朔的說法,男女拜堂結為夫婦,女子冠以夫姓,在此之前,應該還算是自己家的人。」
「本宮雖然有婚約在先,但是還未行禮,按照秦尚書的說法就是還是楊家人嘍?」我漫不經心的反問。
「是。」秦尚書還沒有弄明白我的用意,有些疑惑的點頭,「按照規矩是這樣的。」
「既然是楊家人就要守楊家的禮儀,」我趁勢反攻,「大株的規矩,新嫁娘要等到吉時才可入門,入門便拜堂,不可耽誤一刻,否則視為不祥。所以就勞煩秦尚書安排一下,讓本宮的轎子稍稍等等,到了吉時再入王府。」
「是」
秦尚書不禁面露喜色,等,不就是讓寶媛郡主先進了嗎?那這沖突不就解決了?
「等等」秦尚書剛剛要走,又被我叫住,身子有些發顫,本能告訴他,這一次,這位言語溫和的長公主應該不會像進城時候那麼好說話。
「長公主還有何吩咐?」秦志峰聲音不禁有些顫抖。
「本宮出嫁北朔,按照規矩是要喜樂相伴入府的,現在既然本宮的轎子押後了時間,這喜樂隊是不是也應該押後時間入府啊?」
「這……」秦尚書瞬間出了一頭的冷汗。
因為兩場婚事是同一天,所以禮部只準備了一支喜樂隊,我的吉時在後,若是樂隊跟著我那寶媛郡主的花轎進門時豈不是什麼聲音都沒有?新嫁娘入門,如何能夠沒有喜樂?那可是娶進門做妾的人才會遇到的事情……
「秦尚書不同意?」我的語氣依舊淡淡的,但是明顯已經不悅了。
「下官……不敢。」秦志峰糾結了好久,才很為難的說,「微臣這……就去安排。」
于是,寶媛郡主在入寧王府的時候,就只有兩支嗩吶吹奏出極低的樂聲,相比于之後不久入府的廣安長公主喧聲震天的二十八人的喜樂隊,基本可以忽略掉。
後來,我听惠英非常解恨的說,「寶媛郡主歇息的那間屋子里進去好幾個喜娘,都是去補妝的。看那架勢,估計寶媛郡主的妝是哭花了」
我揉著眉心,整理出對寶媛郡主的第三個印象,刁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