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婚那日,我的記憶十分混亂。
關于婚姻,我做出過一千種設想,但是命運卻替我做出了第一千零一種選擇。
嫁給聞人成倓,這是我從來都沒有考慮過的事情。
我從來都沒有奢望自己能夠嫁給莊誠,畢竟,我和他的身份都牽扯了大株朝局太多的變數,注定此生無緣。我曾經一手促成了和慕容涵琚的婚姻,但是那不過是一時權宜,即便父皇沒有駕崩我也有辦法月兌身。我以為,我的身份應該嫁給大株某一位寒門子弟,鞏固三皇兄的勢力才是正辦。無奈三皇兄實在太過仁義,不忍讓我受苦。我手握父皇遺詔又實在覺得三皇兄和鐘瑩玉都不是帝王和皇後的樣子,這些下去絕非大株之福,決心出嫁北朔,放手一搏。
睿王成倬並不是我的選擇,但是我也並不排斥這個人,畢竟他現在很有實力,而且那麼快就同意了與我合作還是比較識時務的,所以我基本滿意。
可是……聞人成倓偏偏要從中橫插一腳,攪亂了我全盤的計劃。
聞人成倓是誰啊
流光和靈教多年對立,暗地里都千方百計的置對方于死地;他害我墜崖、中毒、最後還一劍刺穿了我的肩胛;我躲在玄甲軍數月包藏禍心,最終還是利用了他對我的輕視之心讓玄甲軍數月的努力為他人做了嫁衣,而且他也中了毒,沒有我天底下無人能解,內力少說也要折損一半。
在沅州天牢里,我們最後一次正面交鋒,我和他都從對方的眼楮里看出了殺意。
過去的十八年,我在處處小心,如履薄冰一步三算,自問沒有哪一件事是超出我預想的。除了我的婚事。
我不知道我將要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真的不知道。我對我的對手一無所知但是對方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我的觀察了許久,這一切都讓我心里說不出的……恐懼。
周圍鑼鼓喧天的吵鬧仿佛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喜慶的氣氛一點都不能將我感染,反倒讓我沒有來由的開始緊張,手指都變得冰涼。
「迎新娘」
轎子被人壓低,我茫然的走下去一時竟忘了要干什麼。我閉上眼楮,強迫自己回想當時給三皇兄置辦婚禮時的程序……
右手突然被人握住,我茫然失措,喜帕擋住了視線,只能看到他鮮紅的禮服下擺。他的手是熱的,指尖傳來的敏銳觸覺讓我想要退縮,但是他先我一步用拇指扣住了我的命門,不容我掙月兌。
「入喜堂」
我被他牽著,慢慢的走,手心沁出了冷汗,但是他不為所動,依然握得很緊。
我更加緊張了,腳步都變得虛浮起來。
喜帕蓋在臉上,我的世界被一片血紅包圍,周圍的人聲都是那樣的遙遠,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無限的加劇……
在航山時,他也曾這樣握住我手,拇指扣住命門上,怕我死掉每隔一刻鐘就給我渡入真氣。但是此時此刻,同樣的手型,卻是不同的意義。
他是要用這種方式提醒我,我嫁入寧王府,生死都由他做主。
拜堂,入洞房……
我所記住的東西,就只有聞人成倓死死的扣住我的手,像藤蔓一樣將我拽入未知的恐懼……
從訂婚到出嫁,其實我一直都沒有找到當新娘的感覺。從一開始,我就想著怎樣利用我的婚姻得到最大的利益,和聞人成的交易,和三皇兄的博弈,對莊誠的隱瞞……等到最終塵埃落定,我又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對聞人成倓的調查中,試圖乘機將靈教滲透到北朔,對于所謂的離家傷情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感受。
上路之後,又開始擔心路上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每天都保持和龐伯伯的聯絡。好不容易進了甫京還是不能消停,閔湘湘的事情弄得大株群情激奮……
直到我進了洞房,我終于開始意識到,我嫁人了。
我離開了大株,甚至可能這一生都很難再回去了。惠英陪著我,但是元彬、莊誠、謹華、龐伯伯……我可能……再很難見到他們了……
我突然之間覺得有些傷心。
坐在新房里,滿眼都是血一樣的鮮紅,我卻感覺到徹骨的冷……
入夜的時候,聞人成倓跟著喜娘進來,我已經恢復了平靜。之前三皇兄的大婚是我一手籌辦的,所以該干什麼不該干什麼我很清楚。我和聞人成倓在喜娘和禮部的監視下完成了所有的禮節,自始至終我們只有在他挑開蓋頭的時候對視了一眼,只是一瞬,就迅速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皇室禮儀繁瑣,我們不停的站起又坐下折騰了將近半個時辰總算完成了所有,禮部的人退了出去。可是很快就進來好幾個老嬤嬤來伺候我們換衣服。看到這些,聞人成倓不禁皺眉,我有些奇怪,但是很快明白了過來。閔湘湘還在另一間新房里等著呢,他現在換了衣服一會還是要再換一次,等到和閔湘湘行完這些禮節還要再換……大婚禮服很繁瑣,換一次需要好幾個人幫忙。
我不禁有些同情他,真是……挺辛苦的。
換完了衣服,屋子里的人終于退了出去,我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聞人成倓也是如釋重負的樣子,坐到凳子上無奈的搖頭。
新房里只剩下四個人,我,惠英,聞人成倓,雲香。
我和聞人成倓都是一臉的疲憊,而惠英和雲香則神采奕奕的相互端詳,笑的極其燦爛,讓我覺得她們倆……比我和聞人成倓還要……有仇。
我訕訕的笑了,揮手讓惠英先出去,雲香失去了目標很快就轉過頭看我,眼神帶著凶狠像刀子一樣。我不禁抽了抽嘴角,有些郁悶。
「雲香,你先出去。」聞人成倓一直低著頭揉眉心,不耐煩的擺手。
于是,新房里終于只剩下兩個人了。
我徹底放松了,向後仰倒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叫,「好累啊……」
「呵呵……」聞人成倓低低的笑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坐起來,沖著他粲然一笑,「您別高興啊,寶媛郡主那里還有一遍呢,您可得保持好體力。」
聞人成倓一下子不說話了,有些驚訝的看著我。
我擺擺頭,正色道,「時間緊迫,有話直說。」
「哦」他听話的點頭,但是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向我走過來。我被他嚇到了,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但是他太快,搶先拉住了我的袖子……
「你……」我不知所措,直往後退,「你……放手……」
「別動」他的聲音有些不悅,大力的將我扯過去,一下子就把手伸到了我的左袖子里。
我突然反應過來他的用意,伸手去護但是還是晚了,他已經模到了左臂上纏繞的靈鞭,用力一拉就將靈鞭搶了過去。
「寧王殿下,這東西可不是誰都能用的」我瞪著他,冷冷的說。
「靈鞭當然不是誰都能用的,」他將靈鞭收在手里,贊同的說,「尤其是大株的公主,如果被人發現了,恐怕我也要受到牽連。」
「您是覺得,您夠資格?」我眯起眼楮,冷笑。
他沒有理我,默默的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坐下,將我的左手拽過去。我想要掙月兌但是他加大了力度還順勢將我的袖子卷了起來。然後,他從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條金色的鞭子,很耐心的纏到我的手上。
「在北朔,靈鞭不可以再用了。」他一邊纏一邊說,「乾元鞭是我隨身的,王府親信和玄甲衛都認得,拘法和拘道他們也認得,你平時帶著就算防身吧。但是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隨意出手。不過如果有急事,可以把乾元鞭給空林或者正賢看,他們會盡量幫你的。」
「寧王殿下可真是信任我」我收回手臂,笑的意味深長,「您看我現在嫁也嫁了,您能給我一句實話嗎?」。
「好啊。」聞人成倓溫和的微笑。
「我在這里,算是……人質?」
「不算,當然不算。」他連連擺手,指指乾元鞭,「這算是一個信物吧,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你在一年之內不可以有任何動作。在這一年之內,我會向你證明,我是一個比老六更加可靠的同盟。你和我合作才會是最好的選擇。」
「哦,」我乖巧的點頭,「那我在這一年里,需要向你證明什麼?」
「證明你是想要幫我奪嫡,借此得到皇後之位,而不是另有所圖。」
「如果我就是包藏禍心另有所圖,那要如何是好?」我假裝好奇。
「那你就在這一年里乖乖的,好好地積蓄力量,看看一年之後能不能先我一步把我鏟除,如果不能,那我會殺了你。」聞人成倓依舊帶著微笑,像是在和我閑話家常。
「您可……真狠。」我苦笑,「看來這一年咱們誰也別想好好過了。」
「比起你,我一向很仁慈的。」聞人成倓說的極認真,「咱們以一年為限,如果一年之後認為對方值得合作就正式結盟,如果不能,那麼就各憑本事,無論生死都不可相互怨怪,好嗎?」。
「好」我爽朗的答應,伸出手,「成交」
聞人成倓也伸出手,和我三擊掌,訂立盟約。
于是,在新婚之夜,我和聞人成倓以一年為期,達成了初步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