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咸樂帝看上去並不像操勞過度的樣子。
咸樂帝聞人弈棋本是姬氏大齊時候的安西王，和父皇曾經同朝為臣但是卻比父皇年輕很多。聞人弈棋長得很高大，雖然父皇也很高，但是父皇是那種略顯清瘦的男子，而咸樂帝就相對魁梧很多，不過他也不是像薛氏三兄弟那樣的壯漢，只是一般的健壯，雖然年過半百依然神采奕奕，眉宇之間是凜然的氣質，歷經歲月磨礪咋一看有一些慈祥的樣子，但是深邃的眼楮里掩飾不住一股狂霸之氣。
咸樂帝對我很溫和，甚至有一些慈祥。
我按照規矩，先是以使臣的禮儀朝見，然後又以新婦之禮奉茶，表示楊謹德嫁入聞人氏，從此是聞人氏的媳婦。
「公主遠道而來，不知這幾日可還適應甫京的水土？」咸樂帝輕輕抿了一口茶水，一點都沒有為難我，而是很快抬手示意我起來。
我慢慢的站起來，神色恭敬，「謝陛下關心，一切安好。」
「朕也平治帝幼年相識，也算互為知己，此番南北聯姻也算了了朕與平治帝少年相約，」咸樂帝放下茶杯，微笑著向我招手，「既然來到甫京，也就是進了自己的家門，不必拘謹。」
我低下頭，不置可否。
「帝王之家，也不過是最簡單的父子兄弟，既然朕今日接了你的茶，就是承認了你是聞人家的人。」咸樂帝繼續說，「自家人也就不拘什麼虛禮了，朕子嗣雖多但是女兒卻少，就算把你當做女兒，可好？」
「陛下抬愛。」我低下頭，很恭敬的說，「謹德奉皇命出嫁北朔，是家事卻也是國事。南北之間分立多年，陛下高瞻遠矚，仁德寬厚，出兵相援大株剿滅滕州反賊，我楊氏一族感念于心，無以為報。此番聯姻，更是證實了南北姻親之誼牢不可破，斷然不會因宵小匪劣之人的挑撥而亂了章法。謹德愚笨，承蒙陛下看得起，自然是榮幸之至。」
「南北曾經同朝為臣，深情厚誼又豈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咸樂帝呵呵的笑了，「大朔之誠心，熙德帝之大義，都以注定，南北之誼，堅不可摧。」
「陛下聖明」我緩步上前，「皇兄曾囑咐謹德，謹德不但是大株公主，也是北朔皇子妃，一切事宜都務必以家國為重。今日陛下一席話，更是與皇兄之願不謀而合，南北之誼更是堅固，此乃南北百姓之福。」
「熙德帝少年英雄啊」咸樂帝略帶感慨，「如此以大義為重，大朔自然不能辜負。」他抬頭看了看我，「既然如此朕也是于心甚慰。朕與你父皇曾是舊識，相互欽慕多年，自認是你的長輩，既然你嫁于我聞人氏，也就是朕的半個女兒，從此，朕就稱呼你謹德，如何？」
「陛下青眼相加，是謹德福分」
「好啊」咸樂帝非常高興的伸手招來了剛剛領我進殿的太監，「康盛，傳朕口諭，特封寧王妃廣安長公主為御前一品誥命，設一品儀仗，並賜封號‘德’。」
「謝陛下」我連忙行禮謝恩。
御前一品誥命不同于一般的命婦誥命，是專用于皇族之人，彰顯的不僅是皇帝的恩寵，還有一種皇室的尊敬。而一品儀仗，則是長公主一級別的，更是向眾人宣告了廣安長公主特殊的身份。
看起來咸樂帝是真的認為我能夠活著到達甫京不過是幸運，對我並沒有多余的猜測。但是我畢竟已經嫁過來了，而且言語間的意思簡介明了，就是擺明把自己當做南北結盟的祭品，他也不敢妄動，只能先給我安排一個尊貴的身份。我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
我和咸樂帝又說了一會話，但是我們之間的初次試探已經結束，不過是一些場面話，誰又都不想浪費時間，所以很快，咸樂帝就讓我「去瑞澤宮給皇後奉茶。」
瑞澤宮在內苑，里宣政殿有一段距離，再加上我已經和咸樂帝耽誤了很久，所以等我見到皇後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皇後應該是需要身著朝服等待我去給她奉茶的，但是可能是等的時間太久了吧，反正等我見到她的時候她並沒有穿朝服，而是一件秋香色的宮裝。
皇後這樣其實是有些失禮的。而且……
閔湘湘和聞人成倓並沒有見咸樂帝，所以早就到了皇後身邊。我進去的時候閔湘湘正和姬皇後並排坐在坐榻上親切的拉著手說著體己話，而聞人成倓則悠然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我假裝沒有看到這樣和諧溫馨的一幕，徑直走到皇後面前，躬身行禮，「參加皇後娘娘。」
皇後這才轉過頭來看我，臉上盡是慈和的笑意，「這就是廣安長公主啊，一看就是一個聰敏懂事的孩子。」
我沒有接話，只是垂首默默的站著。
「本宮剛剛接到聖旨，」皇後揮手，一個太監呈上紅木盤子，盤中一卷明黃色的聖旨，另有一個宮女端來了皇後的金印，「皇上赦封，這御前誥命雖不算尊貴但能享有的，今日整個大朔也不過十人，可見陛下對你愛重。」
姬鳳敏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很有氣質，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但是保養的很不錯，皮膚細膩，妝容得體，威嚴而不失慈母一般的柔和，和我說話的時候眼楮彎成好看的半月，讓我看不出她的真實情緒。
姬皇後向閔湘湘使了一個眼色，後者則會意上前，將聖旨鋪展開來，又將金印打開，交到了皇後手中。姬皇後接過金印卻沒有立即蓋印，而是將印底的文字對向我的方向，別有深意的說，「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本宮自然遵從。這聖旨上寫的清清楚楚，御前誥命赦封給四皇子妃，那你也就是我大朔的媳婦，可是要好好盡孝，不要讓本宮失望。」說罷，也不管我是不是會回應，姬皇後手腕一轉，金印就在聖旨上印下了鮮紅的印記。
「謝皇後娘娘厚愛。」我雙膝跪地，恭敬的俯首謝恩。姬皇後則滿意的挑起嘴角。
如果她需要讓我用這種方式表示臣服，那我完全可以讓她如願。所謂的誥命不過是咸樂帝給我的安撫，我不放在心上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東西是一個護身符，有了這樣深受聖寵的名頭，北朔的人包括咸樂帝和皇後也不敢輕易對我如何。更何況姬皇後是我的長輩，給她下跪並不丟人，也不會因此而損失大株的顏面。
但是姬皇後很出乎我意料，竟然在蓋完了鳳印之後走到我身邊，雙手將我扶起，拉著我做到她身邊，「陛下已然將你視為女兒，那你也就是本宮的女兒。」
我一瞬間的愣神，我和咸樂帝的對話，怎麼這麼快就傳到她這里？
「娘娘，」我不由自主的添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安，「按照禮儀……」
「不用了，」姬皇後非常溫和的打斷了我，「奉茶本就是虛禮，若是真有孝心，來日方長，若是沒有，那一碗茶也說明不了什麼。再說你今日已去宣政殿覲見過，老四的媳婦茶也有湘湘伺候過了，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了，本宮連朝服也以換下，這虛禮就更加不必了。」她親切的握著我的手，「來日方長。」
「謝皇後娘娘體恤。」我沒有堅持，而是順從的接受了皇後表面上的好意，心里卻掀起了滔天巨*。
姬皇後在咸樂帝身邊有眼線，兩人看來並不信任。皇後並不接受我的奉茶，就是擺明不承認我的身份，又公然在我眼前表現出對閔湘湘的疼愛和重視，是想要向我示威，告誡我閔湘湘才是名正言順的寧王妃？還是另有深意？
「倒是個乖巧的孩子，」姬皇後並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對我的恭順很滿意，「你和湘湘共事一夫，也是緣分，以後可要好好相處。湘湘從小就不懂事，這麼大了也還是一副小孩子脾氣，但是你和她在本宮心里是沒有高下的，若是受了委屈便來讓本宮給你做主。」
我有點郁悶，這話听著怎麼這麼耳熟？
姬皇後听上去是在指責閔湘湘，但是言語之間都是維護，不過就是告訴我，若是我真的受了委屈，也要忍。
但是我還來不及作出反應，閔湘湘撒嬌的說，「姨母湘湘哪里有小孩子脾氣了？」
「還說沒有？」姬皇後故作生氣，「都已經嫁人了還找姨母來撒嬌」
我不禁笑的有些尷尬，下意識的轉頭去看聞人成倓，但是他還是坐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扣著茶蓋，好像根本就沒有听見更沒有看見這一幕。
「來，湘湘，」姬皇後一手拉起閔湘湘，一手拉起我，「你們兩個都是聰敏的孩子，年歲又相近，不如今日就讓本宮做過見證，結為姐妹，可好？」
我保持臉上的微笑不變，但是閔湘湘明顯臉色一變，低下了頭，又很快抬起，咬了咬唇，頗有些決然的說，「姨母的苦心，湘湘明白。」說罷，就伸手握住了我，「湘湘痴長廣安長公主一歲，如今就自認做個姐姐，不知長公主給不給湘湘這個面子？」
閔湘湘在說這些的時候雖然是笑著的，但是眼底卻透出無比的痛苦。難不成這傳聞中不讓須眉的寶媛郡主也不過是一個嬌弱女兒的心意，不願與其他人共事一夫？
想到鐘瑩玉淚眼婆娑的樣子，我不由得發笑，順勢反握住了她的手，「郡主嚴重了，謹德怎會不願呢？只是……」我話鋒一轉，笑意更深，「只是，謹德竊以為你我之間，確不應姐妹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