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靜妃應該是很年輕的，至少從聞人成倓給我提供的信息上看，靜妃韓清音只比我的母親大一個月，可是當我看到靜妃本人的時候不禁有些驚訝。
眼前的婦人非常蒼老，臉色蠟黃，皺紋深陷，看上去比姬皇後老了十歲。其實靜妃年輕的時候也應該不難看，她的臉型和五官比例都很標準，身量也挺高，有一種北方女子的大氣之美。可是……
按道理，靜妃久居深宮，應該是養尊處優的，即便各種供奉比不上皇後，但是她好歹也是有位分的人，還有一個兒子，不至于太差，怎麼會像現在這樣，一副農婦的憔悴之態？
不過還有更令我驚訝的。
靜妃對我極其冷淡。如果說我是大株公主不能令她滿意也就罷了，但是她對聞人成倓也是極冷淡……
清靈殿是個獨立的宮殿，不算華貴但是也不失美麗，可是我進來的時候竟然一個下人都沒有看見。我不禁有些驚訝，但是聞人成倓則好像是見慣了，拉著我很快的走到正殿。
雖然是白天，正殿里依然很昏暗，開始我以為是建築問題，等到我走進去才發現是正殿的窗子上都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紗，淡青色的，將明媚的日光阻隔在殿外。
靜妃端正的坐在正殿正中，好像已經等了好久，可是桌子上的茶又偏偏冒著熱氣……
其實我一開始並沒有看見靜妃。屋子里很暗，她穿的衣服又是深褐色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就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一樣，完全和周圍陰暗的氛圍融為一體。
直到聞人成倓放開我的手，恭敬的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給靜妃娘娘請安。」
我這才醒悟過來，原來那個坐在椅子上的是一個人……
我連忙跟著聞人成倓跪下，盡量掩飾自己的慌亂，「謹德見過……」
等等我應該叫她什麼？聞人成倓是叫的「靜妃娘娘」，可不應該是「母妃」麼……
但是就在我遲疑之間，靜妃開口了，「不用了，起來吧。」靜妃的聲音和她的面相一樣的蒼老，「公主身份高貴，我當不起。」
「靜妃娘娘，廣安長公主是來給你奉茶的。」聞人成倓跪在地上，沒有抬頭，但是聲音里有一種落寞和隱忍的情緒。
「你不是娶了兩個嗎？怎麼就只來了一個？」靜妃沒有任何動作，連眼楮也不轉，只有嘴巴一張一合的告訴我那聲音是由她發出的，「是誰讓她來的，皇帝還是皇後？」
「靜妃娘娘，寶媛郡主與皇後情同母女，想要多聚一聚，畢竟她是……」聞人成倓好像在極力的忍耐。
「你不用解釋，」靜妃終于動了一下，抬手決然的打斷了聞人成倓，「無論是皇帝還是皇後的命令，我都無力違抗不是嗎？還要找這些借口干什麼？」然後，靜妃把頭轉向我，淡褐色的眼珠冷漠的讓我一個激靈，「既然來了，就奉茶吧。茶壺和茶碗都在桌子上，你自己去拿吧。」
我有些緊張，不由自主的看向聞人成倓，但是他只是直直的跪在地上，低著頭好像在極力克制什麼，身形緊繃。我只能默默的站起來，順著靜妃的手指到桌子上倒了一杯茶，回到靜妃面前跪下，恭敬的雙手舉起，「請……」我頓了一下，「請靜妃娘娘用茶。」
「哼」靜妃冷哼一聲，不是很情願的接過茶杯，但是也沒有喝，隨手就放在了桌子上，也不搭理我，只是對著聞人成倓說，「這茶我接了，你可以去交差了。」
「是。」聞人成倓又磕了一個頭，「告退。」說罷就起身向我走來，很快的將我一把來起，我有些不知所措，險些摔倒。不解的看著他，但是他沒有表情，只是緊緊地拽著我往出走。
「等等」靜妃突然提高了聲調，「你回來」
聞人成倓猛地頓住了腳步，我被拉的一個踉蹌，搶先回過頭去，卻見靜妃已經站起來了，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聞人成倓走過來。我有些緊張，不由得動了動，但是聞人成倓很大力的拉住我，我只能盡量平心靜氣站在他身邊。
靜妃一步一步走過來，聞人成倓執著的不回頭看她。我有些不自然，掙扎著想要做一些什麼。聞人成倓突然嘆了口氣，瞬間轉過身子，順帶連我也拽了過去，和他一起面對著靜妃。
「靜妃娘娘還有何吩咐？」聞人成倓不知何時有換上了溫和的微笑，問的很有禮貌。
「這段日子……」靜妃放緩了語氣，聲音和神態都溫和了不少，「你師父他……」
「師父很好。」聞人成倓笑著，但是眼楮卻是冷的，「多謝娘娘關心，師父一切如常，心境平和，身體也好多了。」
「那……」靜妃有些為難似的，「那……」
「靜妃娘娘放心，近來朝堂安穩，所有人都很好。」聞人成倓笑的更加溫和了，但是也更加恭敬，「娘娘如果沒有別的吩咐，請允許我們告退。」
「你……」靜妃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良久，重重的閉上了眼楮，好像很疲倦似的，「算了，你……也要小心……畢竟你也……」
「謝靜妃娘娘關懷，」聞人成倓溫和卻很堅決的打斷了靜妃，「告退。」
「算了……」靜妃苦笑了一下，轉身，「罷了就這樣吧你們可以走了……」
「是。」聞人成倓簡單的一揖，就拉住我的手往出走，連頭也沒有回。
我有些不甘心，回頭看，只見靜妃蒼老的背影一點一點的移動，每一步都好像很費力很費力。她深褐色的宮裝一點一點的隱沒在清靈殿陰暗的光線中，一點一點的消失在黑暗中……
靜妃的態度很奇怪。靜妃並不得寵，也沒有外戚勢力在朝堂上保護她，聞人成倓雖然是她的養子，但是也是她的兒子啊，可以說是她現在唯一的依靠了，按道理她應該是……
即便和聞人成倓沒有什麼感情，靜妃也不應該這樣，至少禮節上的東西是需要做足了的。可是剛剛，我很明顯的感覺到，靜妃很討厭我，但是更討厭聞人成倓。
我不知道原因，只是覺得非常的奇怪。
但是我沒有辦法要求聞人成倓給我解釋，這顯然是他的禁忌。因為他自從清靈殿出來就一直緊緊的拉著我的手，走的很快，神色嚴肅冷峻，一言不發。
「你……能不能……慢點。」聞人成倓走的太快我有些莫名的緊張，試探的說。
誰料聞人成倓很快就頓住了腳步，回過頭看我，嘴角上翹好像在笑，但是神色卻說不出的詭異。我尷尬的眨眨眼，訕訕的笑了，「我……那個……咱們現在去哪？」
聞人成倓端詳了我一會，突然笑了，「你想問什麼？」
「我……」我一時語塞，「我……不想問……問什麼啊……」
「真的？」他顯然不相信，眯著眼楮審視的看著我。
「當然是真的，」我無奈的冷哼一聲，「反正我問了你也不願意說，與其被你用假話搪塞，還不如我干脆就不要問。」
聞人成倓沒有回應，而是低下頭看我，笑的別有深意，「你倒是聰明」
我有些不甘心張口想要爭辯，但是被一個太監尖細的聲音打斷。
「太子駕到」
我和聞人成倓都是一個愣怔，齊齊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杏黃色是頎長身影從不遠處慢慢走近。
北朔太子聞人成侃，我在心里默默的念，一邊借著他還沒有走到跟前的機會打量他。
太子成侃長得和咸樂帝很像，都是身材高大清俊有力的男子，只是太子看上去要文弱一些，比較有書卷氣，挺親和的。
「參見太子。」聞人成倓迎上去，躬身行禮。但是我並沒有跟著，而是站在原地不動，直到太子走到近前才略略彎身，比較恭敬的說了一聲，「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對著我們柔和的微笑，謙和的說，「不必多禮。」我很快抬起頭，但是聞人成倓並沒有動，直到太子過去扶起他，他才神色恭順的站起來，「謝太子。」
「老四，本宮還沒有恭喜你呢，」太子看起來挺和善的和聞人成倓說，「昨日可是大喜，老四好福氣啊」說罷，太子向我的方向看過來，對我略略低頭，「這位就是廣安長公主了吧？長公主大喜，本宮恭喜您了」
「謝過太子。」我神色不變，微笑著回禮。
「長公主不必多禮，今後你就是寧王妃了，和本宮是一家人，是吧，四弟妹？」
「呵呵，」我靜靜的笑了，「太子抬愛。但是這聲弟妹，可是當不起。」我抬頭，看著太子眼楮里閃現出不悅，但是他控制的很不錯，很快掩蓋了，「太子若果看得起，可以稱呼我廣安。」
廣安是我的封號，我這樣說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告誡他我首先是大株的公主。他也听得懂我的意思，面子上有些冷。
「太子殿下，」聞人成倓適時插話，避免了我和太子之間起更大的沖突，「太子殿下今日進宮可是有要事？」
「哦，也沒什麼要緊。」太子順著他岔開了話題，「只是來給母後請安，不想在此見到了你們。」
「如此，臣就不耽擱殿下了。」聞人成倓恭敬的一揖，「臣告退。」
「好，去吧。」太子笑了笑，「看來廣安長公主不是很適應甫京的環境，老四還是要多費心呢。」
「殿下嚴重了，為臣家事，為臣定然竭力關照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