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本來秋狄應該是一件挺讓人高興的事情，可以到山野林地里舒活一下筋骨，但是非要在這個時候弄什麼比試，就特別的掃興。
秋狄的比試分了很多場次，最初的十天，每日從清早開始就按照宗族、氏族、武將的順序接連比試，一直持續到下午。十日之後，比試的場次開始減少，但也要比到每日午時，而且下午開始正式的圍獵，將所有人獵得的獵物計數。十五日之後，技藝的比試結束，上午開始比試兵法的布陣排演，下午則是女子的比試。
所以在最初的十天之內，我很閑。
閔湘湘到了圍場就對我更好了。因為我是第一次來這里，她事事關照著我，拉著我到處轉，如數家珍的介紹環境，就像是親姐妹似的。我真的很奇怪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不和我保持有禮而疏離的態度，而是如此……熱情。其實好幾次我都很想甩掉她的手，讓她不要再演下去了，但是每次看到她清澈的含著笑意的眼楮，我就失去了所有語言的能力。好吧，既然她顧及我在皇後面前的那個許諾，那我就陪著吧
于是，我高興的跟著她，一副興沖沖的樣子，對她介紹給我的氏族小姐也很感興趣。所以，幾乎全部的人都認為我和閔湘湘是一見如故，無話不談。
閔湘湘好熱鬧，認識的人也多，白天的時候就拉著我去觀戰。
第一日，劍術，汝王獲勝；刀法，汝王勝；騎術，汝王勝。宗族一共比了三項，全部是汝王勝。
我坐在台下目不轉楮，試圖發現一些什麼。但是，失望而歸。
聞人成偲身形不算太快，招式也沒有什麼出挑之處，但是卻是用最簡單的方法快速制勝，一點時間都不浪費，好幾次上場都是一招制敵，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敗了。
這是戰場上最好的打法，雖然沒有可看性但是十分實用，我看不出任何門路。直到聞人成偲和睿王比劍的時候使出了一個反手劍花，讓我頓時寒毛直豎。
聞人成偲幾乎沒有招式，奈何睿王武功也挺高，被逼急了使了這招挑掉了對方的劍。他這招用的極熟練，外人根本就看不清楚，但是我卻認出來了，這是誠哥哥使得最好的一招，也是我用的最不熟練的一招，靈教的風雷劍法第十三式，追雲破月。
風雷劍法要配合靈教陽性內力，是靈教男性弟子的最高秘籍，可是為什麼聞人成偲……
我很想去找聞人成倓套套話，但是無奈，他和閔湘湘同一營帳，而我和亙語一起，所以最初的五天我們就只能打一個照面，根本沒有機會交談。
但是第六天的晚上，我很意外的見到了他。
真的很意外，因為他是從窗戶翻入我的營帳的，當時亙語已經睡著了，我也已經換好了衣服，就連惠英也已經退回自己的營帳歇著了。
當時，我正坐在鏡子前梳頭發，營帳里就只剩下一盞昏暗的油燈。
一個黑影在鏡子里一閃而過，快的我幾乎看不清楚。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就只听「撲通」，不大的一聲在我身後響起。我迅速轉頭猛地將藏在左袖子里的乾元鞭抽出來，一步上前就要發起攻擊。
「是我，」地上的黑衣人沒有躲閃，而是平靜的沖我擺手，「應該沒有人追來，你不用緊張。」
聞人成倓
我心里一驚，迅速到門口和窗口看了一下，確認外面沒有異常，才小心的管好門窗，這次走的他身邊，俯，壓低了聲音，「能站起來嗎？」。
聞人成倓點點頭，扶著我的手慢慢起身，露出了略顯蒼白的臉。我將他扶到床上，就趕緊跑到亙語休息的小隔間里，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在亙語的鼻子下面略微晃了晃，听到亙語的呼吸逐漸沉重起來才放心的離開。
聞人成倓已經在床上躺下，看到我微笑了一下，「抱歉，今天要打擾你一下了。」
我沒有說話，就直接上前很熟練的將他的衣服解開，他倒也不介意，任由我動作。他的夜行衣已經浸滿了血，我隨手找了一塊油布把濕淋淋的衣服放在上面，又從箱子里拿出幾個不大的錦囊，將油燈移近，開始給他診察傷勢。
聞人成倓傷的不算重，但是傷口很大，從左胸向下，一路劃向左臂，很深很長的一道，流血不止。
「傷口太大，需要縫針。」我沒有驚訝，也沒有詢問，只是治傷，「沒有時間準備麻沸散，你忍著點，我盡量快。」
聞人成倓無聲的點頭，信任的看著我。
我從錦囊里拿出一團細線和一根極細的針，在油燈上烤了烤。用水將傷口周圍略略清洗，拿出一個小瓶子，到處少許透明的液體，一股濃郁的酒香溢滿了營帳。我沾濕手帕，將外翻的紅肉擦洗干淨，聞人成倓默不作響，但是緊緊地皺眉。我視若無睹，只是撿起細針和線，縫起來。
我女工本來就很糟糕，縫針的經驗也不足，再加上心里焦急，好幾個地方都扎的不對，還有一次把線給繞住了。但是聞人成倓很配合，一聲都沒有吭。可是我知道他很疼，因為當我縫完的時候，他前額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了。
「抱歉，」我收起針線和烈酒，換了一些透明的精創藥涂在他的傷口上，有些不好意思，「我……針線不好，縫的有些疼，但是你放心，我縫的很結實的。」
他閉上眼楮無聲的笑了，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柔和了不少，褪去了陰郁的神色。
我有些愣神。
外面突然變得嘈雜起來，我猛地回過神來，他也一下子睜開了眼楮。我看向他，詢問式的目光，他也看向我，肯定的微微點頭。
我以極快的速度收拾好了剛剛的針線和藥，從箱子里拿出一套男式的衣服。來的時候，雲香特意給我送來了幾套聞人成倓的衣服，其實我不知道這是誰的意思，但是還是帶上了，並且放在了趁手的地方，沒想到今天真的派上了用場。
等我回到床前的時候，聞人成倓已經站起來，並且將他染血的夜行衣用油布包好，藏到了褥子下面。他現在只穿著簡單的褻衣，幾乎是赤luo的，但是我和他都沒有感覺到不好意思。
在我的幫助下，他很快穿好了深衣。我想了想，將他身上幾個已經扣好的扣子解開，讓他沒有受傷的右胸露出來一點。他依然很配合，沒有絲毫的不滿和驚訝。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大，我看了看手中的外袍，一咬牙披在了身上。男子的外袍很寬大，罩在我身上松松垮垮的，幾乎拖到地上。聞人成倓的眼楮終于有了一點變化，但是我也看不清楚是驚訝還是別的，也來不及想，因為外面的腳步聲已經臨近了。
我抓起他的手想要扶他上床，但是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拉開外袍的衣襟。他的動作很快，我還沒有來的及反應，他就將我的寢衣衣帶解開了一個，頓了一下，又把另一個直接拽斷。
我有些慌，但是他抬起頭看我，仿佛在說，「拜托了」
我咬了咬唇，默默的點頭，他笑了，在我的攙扶下坐到床上。
「叩叩叩」
敲門聲終于響起來，我深吸一口氣，剛要出去開門，手卻被聞人成倓拽住拉了回來。我回頭不解的看著他，他沒有說話，只是認真的看著我，沒有一絲情緒。突然，他抬手將我的發簪拔下一根，一綹頭發垂了下來，落在耳側。我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整理一下，但是聞人成倓握住了我的手，輕輕的捏了一下，又用另一只手輕拍我的手背。
我猶豫了一下，微微低頭，他放開了我。
來敲門的人是聞人成，他看到的第一幅景象就是，廣安長公主楊謹德，鬢發凌亂，一臉的睡容，顯然是剛剛從床上爬起來的。她披著男式的寬大外袍，開門的時候還打著哈欠，伸手的時候露出了寢衣的邊緣，衣帶還沒有來得及系好，而且，還有一條帶子耷拉出來，明顯是被人扯斷的……
這樣的景象代表什麼？任何一個成年人都不可能不亂想。
聞人成已經不小了，雖然沒有娶正妻但是也是有妻室的，也有一個半歲的兒子，當然不能免俗。
「岐王殿下深夜造訪，有何要事？」我將垂下的頭發斂到耳後，說話的時候帶著些許鼻音，略帶不滿，一副被他攪了好夢的樣子。
「驚擾公主了，」聞人成深深一揖，恭敬的回答，「有刺客夜襲六皇兄的營帳，被皇兄刺傷之後逃竄。在下負責今夜的值守，因為刺客不知逃竄到哪里，怕驚擾到公主，所以帶人來看看。」聞人成盡量低下頭不看我，「打擾公主的休息了，還請公主見諒。」
「哦，這樣啊，」我揉了揉眼楮，「我一向深眠，倒也沒有听到什麼動靜。那刺客什麼模樣？逃竄到什麼方向？」
「在下也不知道，」聞人成語氣很公式化，「那刺客武功極高，轉瞬就失去了蹤影。但是他受了傷，應該走不遠。」
「這樣……」我讓開了門，「寧王殿下還在里面休息，是不是把他叫起來？」
「不必麻煩了，我進去看看就好，」聞人成恭敬的解釋，「老四……四哥，怕是會憂心，還是我進去看看的好。」
我點頭，他就帶著幾個侍衛直接進去了。
我跟進去的時候聞人成倓正好站起來，也是一臉的睡意，向聞人成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聞人成把和我說的又重復了一遍，並且表示，刺客被睿王刺傷了左胸，若是我們發現了什麼要盡快匯報給他。
聞人成倓溫和的應答，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聞人成看不出什麼，又說了幾句話就帶著人出去了。很快，門外的腳步聲就走遠了。
我小心的把門鎖好，吹熄了蠟燭躺到聞人成倓身邊。
「謝謝。」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暖意。
「沒什麼，」我平靜的回答，「你我是一條船上的，自然相互幫助。」
他沉默了一會，有些猶豫的問我，「明兒在航山用的那種草，在這里有沒有？」
「你……」我一驚，「你明天不能比試，就算你忍得住疼，傷口也會開裂的」
「明天比試弓矢，」他帶著一絲無奈，但是很堅定，「我必須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