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秋行圍獵第十九日，陰。
連著三天了，天空始終陰陰的，卻不見雨滴落下，空氣中都是壓抑，像極了此刻圍場里人們的心境。
公主命婦的弓矢比試已經結束，寶媛郡主閔湘湘和睿王妃秦瑤姿一連加試三輪難分勝負，最後由貞蘭公主提議，添了活動的靶子，才使閔湘湘以微弱的優勢獲勝。而一向武藝不錯的貞蘭公主則發揮失常，榜上無名。至于我，本來也是一樣的，但是閔湘湘在皇後面前求了情，以我手臂有傷為由直接取消了我的參賽資格，倒也不算丟人。其實從我當日以重弓射中了金雕之後，開始還有些不屑于我的貴族小姐就徹底的閉了嘴，無論是大株公主還是寧王妃，都沒有再被提起。不過閔湘湘應該是好意，所以我也就敬謝不敏，領受了。
今天開始比試的是騎術，我出宮的機會少，這還真是我的弱項。但是這次我比較幸運，抽簽的時候是倒數第二名，所以就坐在一旁和閔湘湘閑扯，時不時的張望一下文斗的場地。閔湘湘看我對文斗的事情挺有興趣，就和我說了說著文斗的起源。
聞人氏尚武，這文斗本來是沒有的。但是有一年，甫京一個富商不知從哪里得到了個稀罕的東西，好像是一個姬氏大齊時候名將世家諸葛氏先祖留下來的一對玉釵，但是自問無才無德，怕這寶物反倒招來災禍，所以在甫京擺下擂台，指明依照諸葛氏的教義「文以論政，謀以布陣」，設置了政論和排陣兩個項目，凡是兩項都可以月兌穎于天下才子的，無論出身均可以無償得到這對名為「挽綠」的玉釵。擂台擺下之後，甫京城出現了轟動，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凡是有些文名的，無論氏族還是寒族都爭先恐後上擂台施展才華，試圖奪得頭籌。但是擂台在甫京擺了一個多月，竟然無一人可以同時獲得雙項第一，這「挽綠」也就一直躺在擂台上。也正因為如此，這擂台竟然在短時間內傳遍了全國，很多其他地方的學子也慕名而來，希望能在甫京嶄露頭角，而這擂台就足足擺了三個多月。不少之前名不見經傳的人借著這個機會大出風頭，例如，顧止就是在這樣的時機下得到了睿王的賞識，破格提拔為吏部行走。但是「挽綠」卻依然安安穩穩的躺在那里。
直到第四個月中旬，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或者幾個武藝高強的人制服了擂台主人重金聘用的高手護衛，趁夜盜走了「挽綠」。
一場轟轟烈烈席卷了幾乎整個北國的擂台大戰竟然告以這樣的結尾，這次，不僅僅是街頭巷尾，就是朝堂也引起了震動，咸樂帝還特派出一支羽林衛調查到底是誰盜取了「挽綠」。
但是調查的結果再一次出人意料。
羽林衛從「挽綠」丟失的木匣子里找出了一個信封，里面裝著兩份試卷，分別是一篇名為《君論》的文章和一張形似祥雲的兵陣圖，署名是「木人」。羽林衛將這兩樣東西公諸于眾，希望參賽人能夠提供一些線索。可是眾人在看過了這兩樣東西之後，居然在私底下達成了共識，認為這個「木人」乃當世大才，「挽綠」理應歸屬于此人所有。
「木人是化名吧？」我好奇的問，「最後查出他是誰了麼？」
「沒有，」閔湘湘失望的搖頭，「沒有人知道木人的真實身份，就連他是男是女也不得而知。但是這次的擂台確實影響很大，很多的寒族子弟和氏族的庶出，平時因為種種限制不能輕易出頭，都在這次打擂的時候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後來陛下也覺得這是個選拔文官不錯的辦法，就在圍獵的時候也效仿當年設了擂台。這麼多年了，很多人都是從這文斗里月兌穎而出的。」
「顧止顧大人是這樣的，那範南極範先生出身寒族，也是因為這個擂台嗎？」。
「這倒不是，範先生本來就是一個刀筆小吏，是從這文斗中勝出的，」閔湘湘來了精神，「不過範先生可厲害了一連三次都是文斗的魁首，只要他一上場，其他人根本就沒有勝算。後來範先生自己也因為找不到對手，就宣誓不再參賽了。」
「可是他今年不是也到了麼？」我看了看範南極的背影，不解的問。
「範先生才高八斗，已經成為了文斗場上不敗的神話，沒有人可以超越。但是這些年他也會來觀戰，偶爾指導一二。」閔湘湘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今年不同，範先生本來是在青州鎮守的，是睿王一紙休書將他召來作為文斗的評判的。」
「哦，」我點點頭，「听說歐陽景瀾軍師也很厲害，和範先生比怎麼樣？」
「不知道，」閔湘湘搖頭，「歐陽先生只參加過一次文斗，還因為軍務中途退場，而範先生是第二年才頭一次參加文斗。其實大家都挺想知道他們究竟誰更厲害一點，但是一直沒有機會看到這兩個人對陣。」
「是麼……」我咬了咬嘴唇，又看了看範南極，才回過頭說，「湘湘，咱倆按順序是最後，估計要等到後天才能輪到呢，不如……」我眼楮一轉，飄到了旁邊停著的幾匹馬身上，「咱們先去溜一圈，解解悶如何？」
「這主意不錯，」閔湘湘早就坐的不耐煩了，爽快的答應了，向四周看了看，指著較遠處的馬廄說，「比試的時候馬匹都是未成年的小母馬，太沒意思了，咱們去馬廄里牽幾匹好馬，好好去跑一跑」
我當然求之不得。
于是乎，半刻鐘之後，我就和閔湘湘一人一匹高頭大馬，並轡在草原上小跑。
「謹德，」閔湘湘突然叫我，但是等我回過頭看她的時候她又不說話了，又叫了一聲，「謹德……咱們……」
「怎麼了？」我停下來，微笑的看著她。
「咱們做朋友吧，好不好謹德？」閔湘湘抬起頭，帶著一種希冀的眼神看著我。
「咱們……」我有些不自在，「不是……已經是朋友了麼？」
「你和我都知道，那不過是騙人的，」閔湘湘坦誠的出乎我的意料，但是神情卻很真摯，「什麼誠心相交視為知己，不過是幌子罷了，你其實一直都不相信我。」她拍了一下馬，離我近了一些，「你是不是因為進城的時候我擋了路而記恨我？那不是我的意思，是皇後娘娘一定要讓我那麼做的。還有，我去給你送嫁衣也是皇後娘娘的意思，她……也是為我好，她沒有見過你，怕你……欺負我。」
「湘湘，我……」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就是還不相信我，」她嘆了口氣，「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就是覺得，我和你挺對脾氣的，從小到大，很少有女孩子和我這麼投緣，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她低下頭，有些落寞，「做了寧王妃，就是把半只腳邁進了棺材，雖然現在大家還是叫我寶媛郡主，但是……」
「湘湘，」我不由自主的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我沒有特別針對你，我只是……不習慣……」
「沒事，我明白。」她微微的笑了笑，「你和我的身份和立場都是如此敏感，這樣……很正常。」
「湘湘，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為難的低下頭，「我只是……從來沒有……沒有朋友，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樣對你……」
「沒關系」閔湘湘很高興，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其實我也從來都沒有交過朋友，但是，我很想和你做朋友，咱們一起學，好不好？」
「你……」我不禁驚訝，「貞蘭公主不是你的朋友？」
「我只是和她關系不錯，算不上朋友……」閔湘湘一臉的無所謂，正想和我解釋，但是被一陣巨大的噪音打斷了。
我們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向遠處看去，只見牧草深處，揚起滾滾的煙塵，伴隨著「篤篤」的聲響越來越近，聲音很大，甚至將大地都震得有些顫抖。
「快回去」我用力的抽打閔湘湘的坐騎，夾起馬月復飛快的往回跑。
「那是什麼人？」閔湘湘緊緊地跟在我身後，大聲問。
「是匈奴騎兵」我一邊加快速度，一邊回頭叫道，「我出嫁的路上見過」
「圍場不是有衛兵嗎？」。閔湘湘也急了，很快趕上了我，「是漠南還是漠北？」
「我看不出來但是他們既然突破了圍場的衛兵，看樣子定是來者不善。咱們趕快回去報信」
閔湘湘的騎術比我好很多，很快超過了我，我奮力追趕，但是還是和身後的騎兵越來越近。我有些害怕，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卻在瞬間有些失神。
這隊騎兵領頭人是個看上去有些清瘦的男子，面色白淨的不像匈奴人，但是臉頰上一只青色的蒼狼栩栩如生。
「湘湘，回去報信」因為我的走神，速度更慢了，眼看就要被人追上，只能對著閔湘湘的背影大叫，「不用管我」
「謹德，等著我」閔湘湘回過頭也是大喊，之後又一次加快了速度，飛馳而去。
「嗖」利箭自我身後破空而來，我來不及多想便抽出左袖里的乾元鞭抵擋起來。可是身後的人太多又太快，在我揮鞭抵擋的瞬間就已經沖到了我前面，將我團團圍住。
我放棄了抵抗，對方也沒有再發動攻擊。為首的那個白淨男子策馬緩步踱到我面前，冷冷的審視著我。我不寒而栗，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鞭子。那男子抬手，身邊的一個人將一柄半月形的彎刀放到他手上，他甚至沒有一刻的停留就徑直向我揮刀。我沒有抵抗，直接翻身下馬，在我落地的瞬間，兩支長槍的利刃就已經比在我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