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和成偲在草原上狂奔了很久,才終于尋到一處較為茂盛的灌木林隱蔽一下。
一路上沒有听到有人追來,但是我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只是找了一個干淨一點的地方靠著樹干坐了下來,連火也不敢點。
「你……還好吧?」成偲一路上不時地咳嗽,一坐下更是咳得像是要把肺都吐出來似的,反倒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便小心的詢問。
「沒事」他對我的問話很不耐煩,轉過頭又開始咳嗽。
「哎」我心下不悅,「你是被樂聲震得還是被我打的?」
「你……咳咳……憑你還傷不到我。」他連頭也不抬,很輕蔑。
我冷哼一聲,也轉過頭不再理他。過了很久,他終于逐漸停止了咳嗽,呼吸也有規律了一些。我余怒未消,默默的坐著,他也不和我搭話,而是換了一個姿勢盤坐在地上,隨手在地上翻檢著。我奇怪的看著他,但見他找了半天卻只找到一枚葉子,輕輕的放在唇邊吹了起來。他吹出來的聲音有點怪,輕輕的,細細的,帶著若有若無的音調,聲音很低但是卻能傳的很遠
我愣愣的看著他,手指無意識的收緊,無數的思緒在腦海中盤旋,凝結,糾纏……
我的手指微微的顫抖,也從地上撿起一枚樹葉,像他一樣放在唇邊輕輕吹氣,但是只發出了「噗噗」的聲音,竟然吹不出曲調。
好像是听到了我在學他,聞人成偲猛的停住的吹奏,抬起頭看著我,目光冷厲猶如利劍。我不由的一驚,訕訕的笑笑,但是我自己都覺得那笑容難看極了。
「你……吹的,挺好听的,」我拿起手中的樹葉,「能不能……教教我?」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葉子,死死的看著我,面色比剛才還有陰郁。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做什麼,只能傻傻的看著他。我們就這樣沉默的面對坐著,僵持著。
「哎,你們和那個花蕊是仇人?」我耐不住良久的冷場,打破了沉默。
「不算是。」他聲音有一點沙啞,依然不耐煩的語調,「你應該知道的自然有人告訴你,不該你知道的就不要問。」
「呵呵……」我笑的特別的假,「其實我真的很佩服你們,江湖人稱的‘三音’可都是神出鬼沒的人物,你們不但招攬了一個還和另一個成了仇人。」我轉過頭去看著他陰冷的面容,眉毛一挑,「你不用看我,對付敵人拿著琵琶的,這世上除了聞名大漠的烏木其還會有誰?更何況,烏木其翻譯過來不就是花蕊的意思麼」
他直直的看著我,冷冷的。
「你不用瞪我,」我偏偏沒有半點自覺,繼續說,「我早就知道歐陽先生就是寒玉公子,師出天山門派,而且我還知道,我靈教青雲使所中的‘往生’也是你們和慕容海辰暗中交易的結果,那毒藥本來就是你們給的,不過你們開始沒想對付靈教,也被慕容海辰給騙了而已。」我笑的越來越溫柔,「你們想要利用滕州重傷大株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但是用過一次的計謀就不應該用第二次。我既然識破了你們一次,那就斷然不會讓你們再有機會。更何況,上次你們僥幸得手不過是遇到了慕容涵琚那個草包,這次換上了慕容海辰可是沒有那麼容易。弄不好啊,咱們鷸蚌相爭反倒讓他給漁翁得利了我可是好心勸勸你,慕容海辰可是個白眼狼,喂不好了小心把你們連骨頭都吃了」
「你倒是不笨,猜出來不少。」聞人成偲眼楮眯起,一字一頓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其實我對于流光和玄甲軍的了解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假設寧王府能困住我的話,那我這堂堂靈教掌教也就該退位讓賢了」我繼續笑道,「說你疏忽也罷,大意也好,反正你玄甲軍是給大株做了嫁衣,這一局我贏的毫無疑問。你們應該從中吸取教訓,所謂吃一塹長一智,而你應該知道的,就是千萬不要小瞧人」
「毫無疑問?」成偲輕笑,極盡的譏諷,「我玄甲軍征戰半年已然洗刷了篡位奪權的罪名,雖然沒有得到滕州,但是滕州也已經不屬于南株,你們的國庫少了三成還多的收入,政局上也更加束手束腳,實力折損難以計數。」他目光深邃,嘲諷的看著我,「更何況,我們人員並沒有受損,除了四哥中了你的奸計,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大礙。倒是你,可是連自己都賠進來了」
「賠進來?」我只覺得一股熱血涌上胸膛,「倘若不是我自願,我堂堂靈教豈是任人擺布的」
「你終于說實話了。」成偲萬年不變的臉上破天荒的露出一絲笑容,「在青州的時候我可是問過你同樣的問題,寧掌教聰慧,應該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吧?」
我一下子收斂起了臉上所有的笑容,眯起眼楮看著他,反倒是他,笑的從未有過的春風和煦。
當初,廣安長公主的送嫁隊伍在青州遇伏,聞人成偲去援助的時候曾經特意找到我,我到現在都記得當時的情形,那一晚他很奇怪的在笑,雖然只是微微的嘴角上翹,但是一個從來都冷面的人突然做出這種表情還是讓我提高了警惕。
「莊嚴先生,在下有惑,希望先生可解,」他說的很禮貌,但是從稱呼開始就不對,問出口的問題更是讓我為難,「請先生告知您來北朔的真實目的。」
「若說目的,那唯一的目的就是責任。」我當時很坦誠的看著他,「去求親的是你們北朔,我不來,難不成要讓我大姐來送命?」
當時聞人成偲對我的回答只是點了點頭,也分不清是相信還是不信,不過現在看來,他從來都當我是在說瞎話。
「我一直以為將軍磊落光明,沒想到也會暗地里使陰招」我緊咬牙關,恨恨的瞪著他。
「哪里正賢再狡猾也比不上明兒聰慧。」低沉的聲音在身後突然響起,我慌忙站起身卻看見聞人成倓正抱著肩靠在我背後不遠處的樹干上,黑色的衣袍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依舊溫和的微笑。看到我轉頭,他將身體推離了樹干,緩步向我走來,就像解釋著最簡單的事情,「這一局看似正賢佔了上風,讓明兒承認了另有目的,但是最後也沒有讓她說出目的何在。反倒是明兒,現在應該確認了很多事情。」
「用得著嗎?我早已得知。」我盡量堆出笑容,但是聲音還是有些冷。
「烏木其和空林的身份你只是懷疑,直到正賢點頭才確認。」他越過我走到成偲身邊,彎腰把他扶起來,「至于我和滕州的交易,也許你曾經懷疑,但是在空林給莊誠解毒之後才有所確信,不過一直不敢肯定,直到剛才。」他輕輕的笑了,「假若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還能和靈教有那麼多的勾連,我這寧王府也就該關門大吉了」
「呵呵」我也笑了,「四哥真是神機妙算但是你就比汝王高明很多嗎?」。我閑散的向後倚靠在樹干上,懶洋洋的說,「你的出現讓我確認了更多的事情,例如,這個。」我舉起手中的樹葉,「這是流光的信號,你在碧柳山莊的時候就是用這個和歐陽景瀾取得聯系的。還有,你來的太急,而武藝高強的汝王居然要人攙扶才能站起來,看來之前傷的不輕啊」
成偲听到我的話面色一凜,但是成倓依然神色未變,很耐心的問,「明兒如此聰慧,猜到的應該不止這些,還有呢?」
「沒有了,」我兩手一攤,「剩下的都不重要。」
「是麼」聞人成倓從一個白瓷瓶子里倒出一顆藥給成偲服下,轉過頭繼續問,「我還以為明兒會由此推測出烏木其和我之間的恩怨呢,怎麼沒有嗎?」。
「就是我推斷出來又有何用?」我手指一揚,將樹葉彈到空中,「烏木其臉上的紋身和巴郎手臂上的一模一樣,而‘溢彩’八成和‘流光’是一對,烏木其一直宣稱要找的人肯定是你,這麼多線索擺在眼前根本就用不著我推斷。」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聞人成倓看著我綻出一個笑容,「你用不著隱瞞,或許之前這確實是我的禁忌,但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你回去之後真應該開一壇好酒慶祝一下,」我站直身子,冷笑一聲,「你應該很慶幸你和烏木其同時喜歡的女子已經死了,假設她還活著又踫巧讓我知道了,我一定會讓你一輩子不得安生」
「對,若是現在看來,這真的是一件好事。」他點點頭,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白瓷瓶子拍到成偲手上,「你們先回去吧。」
「四哥,」成偲話說的有些著急,又咳嗽了一聲,但是比起剛才傷勢已經好轉不少,「烏木其……」
「我自有分寸,」聞人成倓寬慰的對著成偲笑笑,「他也找了我將近十年了,是時候,給他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