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康盛帶著十幾個太監來搜查的時候閔湘湘還是不願意放開我的手。
自從我被成偲送回治州城,閔湘湘就和我寸步不離,好像我是她失而復得的珍寶似的。治州城靠近邊境,多年以來是北朔和漠南匈奴的通商口岸,算的上富庶,所以知州徐青禹也很方便的和幾家富商借了宅院安置這一群從圍場逃出來的皇親貴冑。可是到底條件比不了甫京,于是皇妃皇後、我與閔湘湘就和睿王妃還有一位劉姓的小姐一起安置在府衙內苑,其他的人則另尋了地方,分散在整個治州城。
閔湘湘與我同室而居,拉著我不停的問長問短,任誰都會認為她是真的很關心我。我也就只好笑著一一應對,只是說一個不會說漢話的匈奴人將我挾持,關了一天之後被汝王救出。其實聞人成倓也隨著成偲一起去了圍場,但是他名義上是去整理未來得及收整的公文和金雕一案的調查資料的,我不知道閔湘湘知道多少,所以自動略去了我曾經見到他這一段。不過閔湘湘好像不認為聞人成倓現在有什麼危險,反而反復的追問我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綁架廣安長公主,是不是有預謀有沒有傷害我之類的。我只能說,我當時被人點穴,一直昏睡,沒有記住任何人的樣子,也听不懂他們的對話。
不過閔湘湘並沒有機會對我這失蹤的一天了解更多,因為在我來到治州城的當日下午,發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事情的起因是康盛突然領著好幾個人來到了府衙之中安置女眷的地方,說是奉咸樂帝的口諭來搜查,但是並沒有說要找什麼東西,只是讓我們全部穿戴整齊站到院子里,由太監去搜查我們的房間和隨身物品,再由宮女搜身。我開始是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的,但是當閔湘湘拉著我來到院子里的時候,我看到秦瑤姿和靜妃淑妃都已經站在那里了,而且很快,姬皇後也出來了,還將貼身宮女也帶了出來。看來這是出大事了,我在心里暗自判斷,也就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便和閔湘湘一起等著太監們搜查我們的房間。
「他們要找什麼啊?」我悄悄的問閔湘湘。
「很可能是一種什麼琉璃粉,」閔湘湘也不是很確定,「我們來這里的第二天,陛下就召集了所有參與準備獻寶儀式的人去問話,好像是淑妃娘娘調查出來天珠上涂了一層粉,光照時可以顯現出特殊的顏色,能夠吸引金雕的注意。獻寶儀式的物品準備是要經過重重檢查的,每一次都要在文書院留檔,直到儀式的前一天還經過最後一次檢查,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儀式之前的最後一次查驗卻找不到相關記錄。」閔湘湘輕輕的皺了皺眉頭,「當時陛下可生氣了,直接就把茶杯扔到四哥身上去了,責令他即刻返回圍場,務必復原儀式當天的檢查記錄。」
「現在不是還沒有結果嗎?為什麼要搜查我們?」
「誰知道」閔湘湘有意無意的看向秦瑤姿的方向,「八成是有人進了讒言,反正當日能接觸到天珠的也就是皇妃和一品命婦,可能陛下也是想著先查查再說吧。」
這些人本來就是從圍場逃出來的,隨身物品都很少,屋子說話間就檢查完了,沒有任何收獲。康盛是奉命前來,但是還是先是來到我們面前說了一番賠禮的話,希望大家能夠體諒,配合下面的檢查。姬皇後可能是急于表明自己的清白,就以身作則,率先進入一個騰空的房間接受檢查。其他人一看皇後都沒有反對,也就不好說什麼,一個個按順序也進去了。這次的檢查很慢,好一會才查完幾個,于是康盛就命人端來了茶水和點心,讓我們坐著等。咸樂帝的妃子不少,來圍獵的也有十來位,等到全部檢查完已經日斜西山了,不過一無所獲。
岔子發生在秦瑤姿身上。
就在秦瑤姿進檢查室之前,從懷里掏出一個用黃布包著的冊子交給劉溪兒保管,可是康盛就在這時叫住了她。
「睿王妃殿下,老奴敢問此為何物?」康盛態度恭敬,但是身後的小太監已經不露聲色的圍在了秦瑤姿周圍。
「這是還未謄寫完的紅榜,」秦瑤姿高傲的昂著頭,「難不成康總管連這也不放心?」
「殿下嚴重了,老奴奉命行事,職責所在。」康盛拂塵一掃,幾個小太監應聲上前,「如有得罪之處,還望殿下見諒。」
秦瑤姿微微一笑,將冊子拿在手里,輕輕的搖晃,並沒有交出來的意思,「康總管,這紅榜可是要上祭壇受祖宗香火的聖物,若是讓人就這樣輕慢對待,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康盛並沒有被她嚇到,而是愈加恭順的說,「殿下提點的是,是老奴顧慮不周。但是老奴奉陛下口諭行事,也不敢有分毫怠慢。所以就勞煩睿王妃,將這布包打開,將紅榜公諸于眾,老奴也好交代。」
秦瑤姿雙眸微眯,看了康盛半響,才慢慢走到石桌旁邊,腳步沉重明顯帶著怒意。秦瑤姿打開布包,拿出用了三成的玉墨條,將紅榜一頁一頁的翻開,每一頁都舉起來示意給眾人。當她翻完了最後一頁,重重的合上,轉過頭挑眉問道,「康總管可是滿意?」
「老奴得罪。」康盛只是低頭行禮。
秦瑤姿眼楮一斜,輕蔑的笑笑,拿起紅榜就要回到劉溪兒身邊。然而就在她從閔湘湘身邊經過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腳下一滑,身子向前倒去,手中的冊子也飛了出來,正巧撞到了閔湘湘面前的茶杯。紅色的書冊打翻了茶杯,茶水完全傾倒到上面。
「王妃」好幾個貴族小姐都過去攙扶秦瑤姿,但是康盛則搶先將紅榜拿了起來,急急的用袖子拭去上面的水。
「康總管,您看現在這可如何是好」秦瑤姿站起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沖到康盛面前,盛氣凌人的質問,「這紅榜尚未謄寫完畢,如今要如何和陛下交代」
但是康盛好像沒有听見似的,直愣愣的看著手中還在滴水的紅榜。
「康盛,你現在知道害怕了?晚了」秦瑤姿錯解了康盛的意思,大聲說,「紅榜被毀,你要我如何交代」
「老奴斗膽,請睿王妃面聖。」康盛轉過頭,面無懼色,反而笑得有些陰測測的,「以老奴拙見,睿王妃確有事情需要和陛下交代清楚才好。」
「你……」秦瑤姿還要說什麼,但是猛的用手捂住了嘴,喃喃道,「怎麼會……」
眾人湊上前去,順著秦瑤姿的目光看向康盛手中的紅榜,只見本來寫的滿滿的紅紙,已經被茶水陰濕,而紙上的字跡,竟然有一半已經消失不見,並且,剩下的字也正一點一點的溶解在水里
「煙墨,常州煙墨……」閔湘湘已經站起來,低聲呢喃。
「湘湘,你說什麼?」我湊近她,低聲問。
但是閔湘湘沒有理我,只是愣愣的看著康盛手中的紅榜。我疑惑的看向四周,發現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和閔湘湘一樣只是盯著康盛的手,臉上的表情復雜極了。
「睿王妃」最終打破這種詭異的沉默的是姬皇後,眾人皆是一驚,回頭只見她正端坐在另一張石桌旁邊,面帶微笑卻有一種威嚴蘊含其中。
「本宮記得,這紅榜的謄寫一連幾年都是你在負責,而這抄寫用的玉墨也是你自己出,」姬皇後看向秦瑤姿的方向,「禮部規定,抄寫紅榜要用常州玉墨,可是最為持久經年不變的。眼前的事情,睿王妃你要作何解釋?」
「皇後娘娘」秦瑤姿終于醒悟過來,幾乎是撲到姬皇後腳下,驚恐的簌簌發抖,「皇後娘娘明察臣妾帶去圍場的和往年一樣,確實是常州陳氏所贈的玉墨。那玉墨……那玉墨本就和煙墨形似……」秦瑤姿好像突然意識到了原因,淚眼汪汪的哭訴,「想必是那陳氏之人一時失誤,巧不巧將玉墨和煙墨拿錯了……才,才使……」
「睿王妃的意思,是那常州陳氏不巧將自己家做的墨弄錯了?」姬皇後朱唇輕抿,眼梢帶笑,「若是果真如此,那這陳氏也真是太大意了一些,連累睿王妃受冤枉了。」
「娘娘明察臣妾確實不知情」秦瑤姿更加驚恐了,已經帶上了哭腔。
「睿王妃可是好生聰慧呢」姬皇後越笑越明艷,「推斷的真是有道理」
「皇後娘娘……娘娘……」秦瑤姿聲音帶顫,連解釋都不會了,「皇後娘明察,臣妾實不知情……」
「知情不知情,本宮也說了不算。」姬皇後散漫的把玩著琉璃的指甲套子,「康公公,此時雖然是後宮瑣事,但是本宮也還是戴罪之身,不好擅自決斷,還是有勞公公去請陛下前來。」
「老奴領命。」康盛不緊不慢的躬身行禮,「老奴斗膽,請皇後娘娘關照各位主子,老奴這就去請陛下前來定奪。」
就在那一瞬之間,我突然發現,聞人成倓胸口上的那道傷口,好像真的……挨的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