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傳聞中,北朔的二皇子聞人成俍溫文儒雅,文武雙全,年不及弱冠就參與朝政,一向很有見地,也特別的受咸樂帝的器重。但是天妒英才,這位璀璨一時的驕子在十年前的秋行圍獵之際意外墜馬,傷及要害,昏迷了半月有余。醒來後命是保住了,但是也就此半身癱瘓,要在床上度過余生了。
成俍癱瘓後就退出了朝政,銷聲匿跡,直到後來,咸樂帝的孩子們紛紛成年,封侯賜爵都有了名號,這才將他勉強封了一個冀東侯,卻沒有另撥給宅院,還是讓他在宮里住著,也就是能有個俸祿不至于被餓死罷了。
本來這人已經是個廢人,靈教也從來都不屑于打探有關于他的消息,可是當我確定要嫁給聞人成倓之後,我還是讓人好好的調查了他一番。我這樣做的原因就是當年的墜馬案。
我挺好奇的,成俍也曾經是紅極一時的人物,武藝自然不會太差,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墜馬呢?而當我知道了他墜馬的緣由之後,更是覺得整件事情都值得玩味。
話說十年前,咸樂帝也是帶著諸位皇親貴族去圍場,但是當年六皇子成倬都還沒有成年,同去的皇子只有成俍,如今的襄王成傑,康王成佶。當時太子還沒有立妃,已經有家室的只有皇三子成傑和皇四子成倓,而當時,成倓遠在邊關鎮守,他的第一任妻子,一位盧姓小姐和三皇子妃徐氏是圍場上僅有的女眷。
當年的圍獵也是有各種比試,可憐那盧小姐一個寒族出身的嬌弱女子,不得不和帶有吐蕃血統的徐氏比試馬術,自然是萬分為難。而且那盧小姐實在是運氣不好,抽簽的時候抽中了一匹很是壯碩的高頭大馬,試了好幾次愣是沒有跨上馬去。成俍心地良善,將盧小姐的馬和自己的調換了一下,誰知這良善之舉竟然給自己帶來了災禍。成俍換回來的馬匹本來就是烈性的品種,在馬場上跑了幾圈之後就突然發了狂,疾馳起來,最後更是直接撞到了樹上。據說當年咸樂帝對此事很是痛心,在成俍床前守了一個晚上。
不過我所奇怪的是,既然咸樂帝如此看重成俍,為什麼僅僅給他封了一個從三等的冀東侯?
我轉過頭去,一旁的成俍正和亙語玩鬧的開心,兩個人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是場面很是舒心和樂。亙語這孩子可能是小時候受成倓壓制久了,從來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甚至不太像一個小孩子,頗有些老成,但是現在卻在成俍面前展露出天真活潑的一面,看來這成俍也確實是挺有一些魅力的。
成俍住的地方叫芳華園,名字叫的雖然好听但是一點都不漂亮,好像一個農家小院,和北朔宮廷的格局格格不入,不過倒是有另一種樸素的溫馨在里面,讓人感覺沒有來由的親切和寧靜。芳華園里只有一個僕人,是一個叫做畫扇的侍女,年紀比我大了不少,看上去挺溫婉的。成倓應該是和芳華園里的這兩個人很熟的,因為他沒有呆多長時間就又折回宣政殿去了,臨走的時候拜托畫扇照顧我和亙語。
說來奇怪,我和畫扇非常投緣,聊了幾句之後發現彼此都很對脾氣,都很喜歡茶藝,很快就不分什麼主僕,並排在屋子里坐下開始閑扯。芳華園有整套的茶具,還有幾十種茶葉,我就坐在屋子里面一邊向畫扇請教一邊擺弄這些東西。而畫扇則一直忙著針線,微笑著听我嘰嘰喳喳的說話,是不是的指點一二,非常的和諧。
我和亙語的午飯都是在芳華園里解決的,食材便是畫扇自己在芳華園後院開闢的菜地上面種的,也是她自己烹飪出來的,興許是顧及成俍的身體,飯菜很是清淡,但是異常的可口。吃飯的時候,畫扇也和我們坐在一起,但是我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不合理,因為看得出,這芳華園,包括成俍在內都是畫扇一個人在打理,她就像這里的女主人一樣。
午飯時,成俍尋了機會和我搭話,言談之間很有風度,不但學識淵博,而且心態很不錯,一點都不像一個久病臥床的人。成俍沒有細究我的身份,而是順著成倓的意思稱呼我「律明」,言辭之間對我很是親切,我也就不好意思多禮,也就順理成章的叫了他一聲「二哥」,至于畫扇,我很真心的叫她「姐姐」,而她倒是也沒有拘束,微笑的答應了。
快要黃昏的時候成倓才來接我,但是我卻有點不想走了。這芳華園雖然簡陋,但是卻很舒心,若是出了這里,便又是那些令人頭痛的事情和處處暗藏的殺機。
成俍可能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便拍了拍亙語的腦袋讓他到一旁去,然後轉過頭來很溫和的沖我微笑,「我平時不常和宮里的人交往,這里也是空落的很,若是你有空,多過來走走可好?」
我下意識的回頭去看成倓,但是他沒有反應,只是坐在那里,慢慢的轉著手中的茶杯。
「亙語這孩子和我很是投緣,就是……」成俍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地下了頭。
「倘若有機會,我一定將亙語帶來,」我也笑了,很真誠的說,「我很少見亙語這麼開心呢,以後一定還會帶他過來。」
「好。」成俍微笑著頷首。
臨行之時,畫扇還送給我一個香囊,用料很是簡單,但是做工卻極其精細,分明就是她下午一直在縫制的那個。我真的很難想到,她忙活了一下午,居然就是為了送給我,這份來自一個陌生人的善意,讓我覺得很溫暖。
但是這樣的感動並沒有持續太久。
聞人成倓特意遣散了隨從,獨自拉著我去往明德宮,走到無人處才緩緩的開口,「看起來你挺喜歡他們的?」
我心中頓時一緊,但是很快堆起笑容,「您不用緊張,這好歹也是皇宮內苑,靈教的手沒有這麼長,我即便是想也做不到。」
「是麼」他不置可否,聲音依舊溫和,「你最好放聰明點,若是膽敢動他們倆,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您不用嚇唬我,」我毫不示弱,笑意更深的靠近他,「既然都這麼光明正大的告訴我他們的重要性了,您肯定是有萬全之策的,我又怎麼敢擅自行動呢?」
「說的也是。」他點頭稱是,卻沒有再說話,而是低下頭,平靜的和我對峙。他的眼楮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墨色的瞳仁深不見底,看不懂是什麼情緒,甚至無法判斷是不是有情緒。但是我也只是微笑,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時間仿佛凝固了。過了很久很久,直到我露出袖子的手指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他終于側過頭轉向了一邊。
「謹德」一個女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也側過頭,看到閔湘湘正朝著我們的方向快步走過來,十分高興的樣子,「謹德,我找了你好久呢」她徑直越過聞人成倓來到我身旁,拉起我的雙手就往明德宮的方向走,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聞人成倓這個人似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任由她拽著,听著她不停的說著她都在瑞澤宮里看到了什麼新鮮玩意,心里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是很對勁,但是又想不出來是什麼地方。
「謹德,你下午去了哪里?」閔湘湘走了好久,直到成倓已經被我們遠遠的甩在了後面,才湊到我的耳朵上悄悄的問,「是不是芳華園?」
「哦,月華殿太冷了,」我笑的很傻氣,「我本來是想去找個暖和的地方的,但是對這里又不熟……就……迷了路,後來找到了一個小院子,就一直呆在那里來著。那就是芳華園嗎?我怎麼沒有看見牌匾啊?」
「你怎麼敢去那里啊」閔湘湘有些責怪的說,「那是冀東侯住的地方,在宮里算是半個禁地呢」
「冀東侯?」我驚叫道,「就是二殿下?可是……為什麼是半個禁地呢?」我不禁在心里暗罵,這見鬼的北朔,怎麼到處都是禁地?清靈殿是禁地,月華殿是禁地,連芳華園都是禁地,是不是和該死的聞人成倓沾上邊的地方都是禁地
「我也不太清楚,」閔湘湘壓低了聲音,「之前二殿下還是挺受寵的,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麼惹惱了陛下,陛下就把他放到芳華園去了,還下了令不讓人去照顧他,再後來就沒有人敢來看他了。」她湊過來,很擔心的說,「你沒有說你的身份吧?」
我木然的搖搖頭。
「那就好,」她好像松了一口氣似的,拍著我的肩膀,「以後別再去那里了,讓其他人知道了不好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的點頭。
閔湘湘應該是為我好,但是她的反應……
成俍墜馬,只能說是一個慘劇,為什麼會成為宮里的禁忌?事情發生在十年前,那時候閔湘湘應該還是一個孩子,即便當時真的發生了什麼,她也不可能知道。那麼就只能說明是有人故意忽視成俍,會是咸樂帝嗎?
還有,閔湘湘不是一直都在瑞澤宮麼?她又是如何得知我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