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想知道什麼?」我被凍得嘴唇發紫,不住的打顫。
聞人成倓不答,只是微微的笑著,擱在我腰間的手臂不見動,反而連另一只手也伸到我臉上,慢條斯理的梳理著被風吹散的亂發。
「明兒,好像最近記性不是太好呢,」他語調溫柔,讓我顫抖的更加厲害,「剛剛囑咐過的事情,怎麼這麼快就忘了呢。」
「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我竭盡所能保持鎮定,但是收效甚微,聲音听起來還是澀澀的,「這地方雖然少了耳目,但是夜間出城……也不是什麼常見的事情……平白讓人……生疑……」
「是麼」他輕笑,溫熱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頰,及親昵的姿態,「我倒是覺得這里挺不錯的,涼快,視野也好。明兒,你不舒服麼?我怎麼覺得你在發抖呢?」他慢慢向我x過來,鼻尖抵住我的前額,「我好像記得你從來不在高處久站,想必未曾領略過這樣觸目的景致吧?你看,這里多高呀,」他說著,隨手摘了腰間的玉佩扔下去,湊到我耳測低語道,「听,要好久才落地呢」
不止嘴唇,我連身體也不住的顫抖起來。指間無意識的收緊,尖尖的指甲刺入掌心,強迫我保持不動,可是呼吸卻早已失去控制,難以平衡。一股強大的力道帶著溫熱的觸感嵌入我的指間,強硬的將蜷曲的手指擼直。我抗拒,但是沒有用,他的手勁很大,最終緊緊的與我的手指交纏在一起,不露半絲空隙。那唯一讓我保持冷靜的刺痛也消失了,我覺得,我快要受不了了……
我怕高,很怕。
小的時候,我膽子很小,一個小蟲子都會引得我尖叫不止。後來雖母親習武,被母親強硬的手段磨練了些,可是還是不行,對高處尤為懼怕。九歲那年,母親一氣之下將我帶上平都城樓,一把將我推下。我嚇得大哭,學過的輕功盡數忘在腦後,直直的向下墜落。幸而誠哥哥不忍,飛身而下將我拽住,半摟半抱的拖了上去。當時莊誠不過十六歲的少年,也算是舍了命去拉我的,結果卻被母親責罰,跪了半日。後來,我膽子逐漸大了起來,但是對于高處的恐懼卻是隨著年齡有增無減。再後來,我繼任掌教,總有飛檐走壁的時候,誠哥哥每次都顧忌到我,每每必要,都會陪在我身側。當日我從毒崖墜下,雖然是有人偷襲,但是心中有懼也是一個不小的原因。而且從那之後,我對高處的恐懼更甚。在玄甲軍時,每到高處我都會借口其他止步不前,即便是自己上陣指揮的時候也不例外。
聞人成倓估計早已看出我的恐懼,借此威脅罷了。
「雪姬是誰?」聞人成倓的聲音淡淡的,卻極其清晰。
「**樓的花魁……」我顫抖的回答,不敢側臉看懸崖的方向。但是腰間的手臂猛然用力,我被迫轉過頭,黑魆魆的崖底讓我幾乎要哭出來。
「說實話。」
「我不知道……」我極力後退卻被他不住的向前推去。
「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經帶了哭腔,「我只是猜測……我不知道的……是她剛剛回答了我的話才確認的」
「是麼那,明兒就說說。」他的動作停下了。
「雪姬本名胡雪霏,是胡氏青州一脈的後人……六年前你和岐王同時得到消息,但是你只救下了她一人,而岐王則未從胡氏口中得知玉璽的消息,所以將胡氏滅門。」我已經害怕的失去的控制,一口氣把自己的猜測都說了出來。
「你是怎麼知道的?」
「時間,你六年前掛帥玄甲軍,但是半月不在軍中,也不在甫京,和岐王告假的時間吻合。六年前青州有牙婆拐賣了疑似胡氏後人的姑娘入甫京,但是岐王按此追查沒有結果。五年前雪姬進入**樓,**樓從此大盛,背後定有高人相助。雪姬的履歷是錦州,但是她卻不會錦州孩童的游戲,而岐王一直追查的女子卻和雪姬的履歷吻合。想來是你將二人做了調換,隱瞞了岐王府的耳目。
「好聰明。」他將我拉到他身前,緊鄰著懸崖,從後面湊近我耳側,聲音低沉怎麼听都不像是在夸獎我,「明兒果真坦誠。可否說一說,當初為何要接受大朔求親的要求?」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用力向後,卻敵不過他的力道,「大株早已虛損,不能再興兵戈……」
「是麼」他冷笑,將我向前推了一把,我腳下一滑,腳邊的石塊咕嚕嚕的滾落,好久才沒了聲響。我咬住嘴唇,沒有發出驚叫。
「父皇……」我頓了好久,才勉強發出聲音,「父皇遺命……讓我設法嫁給睿王……」
「但是聖旨上的名字是我,為什麼還要答應?」他猛地用力,側身攔腰將我懸空在高崖之上。我反手驚恐的去抓他的袖子,卻被他先一步用另一只手扣住了手腕。
「我沒得選」我大喊。
他不理,腰間的手卻一松。我驚懼極了,眼淚一下子溢滿了眼眶,張著嘴卻不知要說些什麼。我抬眼看他,淚光中他的臉色不甚明晰,只有眼楮深處沉沉的波光不住的閃動,翻騰。
「最後一次,為什麼。」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淡然,但是我真的懷疑他會把我扔下去。
「因為……因為……」我的聲音在抖,心底抱著破釜沉舟般的勇氣,「我喜歡你。」
周圍突然變得很靜,很靜很靜,呼嘯的風也沒有了聲音。我的呼吸和心跳卻被瞬間放大,幾乎要震碎耳膜。四周的景物也變得模糊不清,只有他微眯的眼楮,和里面忽明忽暗的光澤一閃一閃的。
過了很久,久的我快要凍僵,他終于收回了手臂,將我拉回來。我已然被嚇的雙腿虛軟,雙腳一觸地便跪倒了,掌心觸地時剛剛被指甲刺破的地方又被石塊劃傷,一時間鮮血直流。而我顧不得這些,不停的大口喘氣,急急地想要遠離懸崖。
可是聞人成倓總是比我快一步,在我動作之前,他便來到我身旁,俯身抱起我,穩穩的跨上馬。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做什麼,就只好什麼都不說不做,雙手交叉著慢慢的喘氣。很快,手被強力的拉開,一條白色的絲帕細致的纏繞在掌心,鮮血的痕跡和帕子上的荊棘花一樣殷紅。
馬,飛奔入城,和來的時候一樣的快。
我x在他胸前,不是有意去驗證剛剛沖口而出的理由,而是驚嚇的有些虛月兌。
他信麼?
若是不信,為何放過了我?若是信……又要如何是好?
思緒紛亂,大腦一片混亂……
我們最終在寧王府的後牆停下,牆的另一側便是我住的地方。聞人成倓一路沉默,到最後也只是默默的將我抱下馬,縱身一躍翻過了高牆,直接落在我的園子里。
「回去好好休息。」他輕輕拍了拍我的頭發,便轉身從正門出去了。
惠英正巧從門口進來,看到他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半響才反應過來,躬身行禮,卻被他抬手打斷,淡淡的吩咐道,「你主子今晚受了些驚嚇,不要讓她再勞神了,早些歇息著吧。」說罷,便光明正大的出去了。
「謹德」惠英快步沖到我面前,看到我雙目無神的樣子很是著急,扶住我的雙肩急急地叫,「謹德,你可還好?」
我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便虛軟的跪倒了。
「謹德」惠英更是慌亂,連忙將我攬在懷里,「沒事吧?沒事吧?」
「沒事,別擔心。」我虛弱的笑了笑,將頭埋在她的臂彎里,這才開始不住的顫抖,仿佛一片落葉那般,簌簌的,脆弱的好像隨時會消失……
自那夜之後,我再沒去過**樓,聞人成倓也沒有去過。
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每日習武、練字、教導亙語,將近十日,波瀾不驚。我再沒見過聞人成倓,只依稀從惠英嘴里听說,最近他很忙,很少回寧王府,整日都是在文書院。而閔湘湘也出奇的沒有來騷擾我,安安靜靜的沒有什麼動靜。
時近清明,京畿大營的將士們都在準備著寒食節的演練,後宮女眷也忙不迭的準備著各種器物吃食,已被清明數日不能動煙火的規矩。倒是寧王府很是有條不紊,老呂帶著拘緣拘善把事情辦的井井有條。唯一奇怪的是閔湘湘居然沒有被姬皇後召入宮中幫忙籌備。不過我也懶得管,就這樣慢悠悠的等著清明兵演的到來。
北朔真的是個尚武的地方,清明這樣的節日,咸樂帝居然弄了個京畿衛的大型操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鼓舞士氣,反正是把兵部和禮部弄的人仰馬翻,連帶倒霉的文書院也跟著加班加點。
我等了這些日子,將聞人成倓沒有動靜,膽子也就逐漸大了起來。閑來無事把老呂找過了,告訴他我想去為前三任寧王妃掃掃墓,祭拜一下。誰料老呂愣愣的看了我半響,低頭為難的說,「這……怕是……不好辦……」
「無礙,若是不好出城去祭拜墓地,借著這節氣去給靈牌上上香也好。」我笑意融融,「她們若是活著,我也要稱呼一聲姐姐,去上柱香也算是盡了本分。」
「可是……」老呂沉吟好久,才道,「王府的奉賢堂本是供著靈牌的,可是……王爺,下令給撤了。」
「那總有地方供著吧?」我有點郁悶。
「這個……」老呂又猶豫了,「王府後堂,許是供著的,但是……除了王爺,沒人敢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