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美人這一席話把我弄的心砰砰，眼皮突突，說出的話也有點兒顛三倒四，「這是從何說起……我就是開個玩笑，沒什麼深意，你別多想啊……」
小蹄子看了看我，突然間笑的淒苦，「本來是就是論事，被你這麼一點，反倒感傷。」
不用說了，又是我的罪過。
人一著急，解釋也語無倫次，「這……我……你……別傷心啊，過去的就過去了，不要想了……」
影美人目光放遠，似乎在緬懷悼念，全身都寫著一個「哀」字。
小蹄子隨手拿來個話頭都能感懷傷秋一番，玩兒憂郁也算是修煉到了一定地步，現如今已經從語言藝術發展到了行為藝術，隨便一個動作就能讓我旁觀者成不了局外人，隨著他的情緒上下起伏。
再這麼搞一會兒，我這心就要疼死了，慌慌開設新話題，「這麼久沒見到小崽子，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還想著什麼時候一起去看看他。」
影美人聞言雙眸閃了閃，隨後沉默著像是在做一場激烈的思想斗爭，過了半天才笑著提議道，「不如這次退婚之後，我們就去長安吧。」
看他一臉期待的模樣，我也不好直接拒絕，奈何畢竟是有約在先，左右為難之下，磨蹭了半天才斟酌著說道，「我也想……不過，我已經答應了子龍，還了玉璽要回來找他，如果不馬上回來……我雖然不是什麼有信用的人，不過總是怎麼出爾反爾的也不好啊……」
影美人聞言眼神立馬暗淡，轉過頭去不再看我。
氣氛這叫一個尷尬！
並排坐在一起的兩個人真是有說不出的別扭，清晨的冷空氣里，只剩下車轅馬蹄響。
僵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我就受不了沉默沒出息地舉白旗投降，「其實晚點兒去找他應該也沒關系吧。不如就照你說的，我們從江東回來就先去長安？」
小蹄子遂了心願，終于露出點兒微笑，隨即立馬收斂，轉而悄然換了話題，「趙雲將軍……很厲害嗎？」。
腦袋里機槍掃射，思緒那叫一個混亂，整理半天才回歸到影美人的問題本身——趙雲厲害嗎？
這不廢話嗎！
老小子之後幾十年的光榮事跡，夠寫幾本回憶錄了。
試圖很客觀地回答他的問題，「不是我替子龍吹啊，那小樣兒的是挺猛的，據說他當日于危難之間救了公孫瓚，之後與袁紹人馬爭斗時，戰顏良文丑，一人出入敵軍陣中這一通風卷殘雲，比去自己後院還痛快。」
影美人听了這一番評論，拿腔作調地點了點頭，笑著問道，「那麼在你眼里，他和孫文台比起來如何？」
我發誓我是很認真，也很單純地思考了這個問題，「孫堅小朋友是江東猛虎，趙雲是人中之龍，一龍一虎，都很剽悍就是了。」
龍爭虎斗……
這題材……
太老土了！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和趙將軍……」
影美人這招快攻太不夠到，我還沒從龍吟虎嘯的玄幻想象中掙扎出來，就被問到這麼敏感的問題，害得我一個呆愣就錯過了搶答的最佳時機，以至于後續就算說的天花亂墜，也有點兒狡辯的意思，「那個，我早就想跟你說清楚了。可惜昨天回來的時候你都不理我，我想解釋也一直沒機會。當初在軍營的時候，備哥把我的傳國玉璽騙去了，非逼著我跟子龍相親，後來就稀里糊涂地結了婚。」
影美人笑道，「稀里糊涂？終身大事也能稀里糊涂的嗎？」。
我哼了一聲，反問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結個婚還要堅守夫妻八規八責，不離不棄嗎？」。
影美人看著我抿了抿嘴唇，被堵了嘴，安靜了半天才又問道，「所以你是為了他才要退掉孫堅的婚事嗎？」。
盯著他玩兒命的看，什麼煽情的詞兒都涌上了心頭，可惜話到嘴邊全都變了味道，「非也非也。我和子龍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夫妻關系。我們倆說好听點兒叫政治聯姻，說通俗點兒就是有名無實。」
影美人笑了一聲，低下頭去，喃喃說一聲「原來如此」，之後又看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那你喜歡他嗎？」。
這話問的……
好直白。
我倒抽一口冷氣，滿腔都是感慨，「如果是就好了。」
影美人嘴角彎了彎，笑的詭異，「這麼說還是喜歡了？」
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有點兒自暴自棄地答道，「算是喜歡吧。那麼一個極品，有人不喜歡嗎？」。
影美人表情立時就有點兒僵，卻還保持著優雅，「那你喜歡他什麼地方呢？」
看著他的臉，突然覺得他的神色有點兒詭異。小蹄子眉宇之間的柔弱少了，多了幾分剛毅之色，一臉陽光，綻放的很是燦爛。
竟然……
有點兒像雲美男的笑容。
沒來由一陣惡寒，「你干嘛這麼笑啊？這不是……」
影美人輕輕哼了一聲，笑的越來越明朗，「像嗎？喜歡嗎？」。
我不自覺地抬手去捏他的下巴，仔仔細細地研究他的臉，「干嘛要學別人，我不喜歡看。」
影美人仰著頭，依然做出那一副笑臉，語氣中帶著些許輕佻，「不喜歡嗎？奇怪啊，這次為什麼不行呢？」
這話說我的心有點兒亂，捏他下巴的手也顫了顫，「什麼這次不行？你在說什麼呢？」
影美人的笑變成冷笑，緊緊地盯著我不說話。
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啊。」
影美人甩開我的手，輕聲說道，「你不喜歡這個嗎？那你喜歡不喜歡這幅樣子呢？」
重新展現在我面前的是一樣含羞帶媚的臉，兩片紅唇若有似無地勾起一分，眼角眉梢盡是柔情。
這……
才是我們朝夕相對的這些日子里他動情時的模樣。
長吁一口氣，對他笑道，「這才對啊，你沒事兒干嘛學別人，只听說過東施效顰，沒想到西施也效顰。」
影美人看我的眼楮都帶著幾分莫名妖嬈，說話的語氣確實極致的冷靜，「這個樣子……也不是我的啊。」
他臉上帶點兒撒嬌的表情真是可愛的不行，我不自覺地就伸手捏了他的鼻子，「你說什麼呢？臉長在你自己身上，模樣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影美人挑了挑眉毛，眼波明明流露出無限情意，話音中卻只剩下寒冷，「是你那個情人的呀。」
這一句讓我當場就如遭雷劈。
全身的神經都著了火，呆愣地看著他的臉不知道有多久，才找到點兒神智問話，「你……你剛才說什麼？」
問出來的，卻是這麼沒有水準的一句。
影美人嗤笑一聲，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咦？你忘了她嗎？當初你給我介紹的時候，說她姓劉名情，字無情的不是嗎？」。
我怎麼可能忘？
分別的這些日子，我雖然總壓抑著自己不去想，但是我怎麼可能會忘？
我仔仔細細地去看影美人的臉，恨不得每一個毛孔都用高倍顯微鏡研究一番。那似柔弱似清冷，實則暗含嫵媚的動人笑容，在我與影美人一起後，每一次情動時他都會露出的笑容，曾經讓我無數次心悸心動的那個笑容……
的確是似曾相識。
如果盡力的回想，這個笑容，這整個兒的神情，卻是曾經在另一個人的臉上見到過。
那個人……就如影美人所說的……
是劉情。
在董卓老豬的鴻門宴上第一次看到情美人的時候，女扮男裝的她對我展露的就是這個笑，那麼自信的眼神，那麼魅惑的笑，恐怕就是在那時，對情美人動了心。雖然她把自己弄成了一個丑八怪，然而那極致嫵媚的這個表情，正中靶心。
在之後，見到了情美人的廬山真面目，她的容貌自然是個驚喜，然而最令我沉醉的，還是她時時會顯露的這個神情，縱使頗有心計地添加含羞帶怯，或是欲擒故縱，卻也胸有成竹將所求收入囊中的這個神情。
如今這個神情，落在另一個人臉上……
我飛速地搜索著對情美人的記憶，這些日子以來，被刻意壓抑的那些點滴，終于找到一個出口盡數奔涌出來。印象中的那個神情，眼前的這個神情……
影美人既然將情美人的神情學了七成。
一起的那些日子里，他對我的笑，我自以為是他甩月兌了從前的陰霾包袱展露的最真實的笑，竟然是效仿另一個人……
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
絕對不能。
回憶里，那個最初最初的他，還在宮里的他，他的表情是什麼樣的？
總是淡淡的哀愁，深深的無奈，的確是楚楚可憐，惹人疼惜，然而似乎從沒有近似于撒嬌，或是嫵媚的神情……
我絞盡腦汁的回想，絞盡腦汁的回想。
自從我救了他，在司徒府里見了情美人，那之後，他的神情就多了些活潑的神色，貌似與日劇增的性感，本以為是兩情相悅的滋潤，然而，事實上竟然是刻意而為的嗎？
我怎麼能接受？
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為什麼要引我這麼想？
我看著他一點一點黯淡了神色，最後換上一雙哀怨的眸子對著我。
每每都讓我一箭穿心的眼神，似乎終于是屬于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