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風塵僕僕。
名義上的一奴才一丫鬟還在車里補眠,姑女乃女乃這上位的反倒像個三孫子為二位難伺候的前皇族做任勞任怨的免費車夫,一邊兒帶著點兒怒氣地猛揮馬鞭子虐畜,一邊兒在絞盡腦殼兒琢磨最能形容此時此刻此種狀況的華麗詞匯。
不錯,姐要尋找的就是「天理不容」四個大字!
早知道會落到今天拉皮條,當小廝的淒慘地步,還不如當初連包袱也不收拾就一飛了之。這可倒好,自己無端端帶了兩個大累贅不說,貌似還淒慘且多余地成了大累贅的電燈泡。
忍饑挨餓地一通胡走,逮著個群眾就玩兒老命地問路,在被鄙視了第N+1次之後,終于成功流亡到某郡某縣某客棧。
雲美男給的簡易地圖沒起到什麼決定性作用,姐其實不知道自己策馬揚鞭走到了什麼鬼地方。奈何馬要吃料,人要吃肉,姐的千金之軀怎麼說也要睡個軟榻,再將就該死的硬板車,恐怕就要提前實現腰肌勞損的偉大進程。
車里的二位爺貌似早就被餓醒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嘰嘰咕咕地說悄悄話。直到姑女乃女乃一手包辦安頓好了住宿與吃飯的大問題,才一前一後從馬車里鑽出來。
抽空兒給店小二塞小費,囑咐他拿上等草料招待兩只跟著我吃苦受罪的發動機,以及協助一干伙計卸車拴馬,忙完之後才顧得上瞧兩位光吃飯不干活的「下人」,才看了一眼,姐姐就被雷的倒抽一口冷氣。
俗話說的好,下人就是用來嚇人的。
偏偏我眼前這兩位下人特別的嚇人。
影美人一臉殘妝,如花姐一臉花妝,夫妻雙雙出洋相,頗有點兒良人慘遭蹂躪的姿態。
我就奇了怪了,且不管昨晚是誰吃虧誰佔便宜,照理說這二位應該是蹂躪與被蹂躪關系才對,怎麼搞到如此兩敗俱傷的慘相,何況還是在毫無生產力,集體挺尸在車里休養生息的一天之後?
這種時刻,姐必須上前充當關心下屬的好領導,「你們怎麼搞了這麼一副落魄像?累了還是餓了?」
影美人一言不發,看著我露出一臉脆弱。姐正被他看的心慌,就听一旁的如花姐反唇相譏,「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眼楮都腫成核桃了還說別人。」
那尼?
小賤人竟敢污蔑姑女乃女乃純潔良好,美麗凍人的形象,真是有夠十惡不赦。
話雖如此,我還是忍不住找了個水盆兒照了照。
水面的倒影怎麼也比不了水銀玻璃鏡映出來的寫實,卻也足夠提供「我也不怎麼光鮮」的證據。
那個一臉敗家樣兒,貌似全世界都欠了她二百塊錢的紅眼兒病患者是我嗎?
姐本佳人,奈何為賊?
急忙嘻嘻哈哈地緩解丟人現眼的二五狀態,「還不是被你們給害的。坐在車里避風的人倒好,我這迎風招展了一天的人被吹迷了眼楮,灰頭了,土臉了有什麼奇怪?」
如花姐盯著我蠢蠢欲動,貌似要發動新一輪的攻擊,可憐醞釀了半天也沒成形,最後竟良心發現地沒再風言風語,只出鼻子硬擠出一個不輕不重的「哼」聲。
姐恰好時機故作樂觀地嘻嘻哈哈,「快點進去解決溫飽問題才是正經,在這兒團團站立干鬼啊?」
影美人看了看我,露出一個笑,拉起我的手就一通疾走。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不知所措,回頭去看緊跟上來的如花姐,當場不知身在何鄉。
小蹄子攥我攥的太用力,害得我想反握一下他的空間都沒有,直到飯菜上桌,三人開動,他才放開姐差點兒被捏殘了的爪兒轉而去抓可愛的筷子。
如花姐對于影美人的曖昧舉動沒做絲毫有創意性意義回應,擺出一副視而不見的嘴臉該吃吃,該喝喝。
這突如其來的是唱哪出?從頭到尾,我很是迷惑,也很是困擾,唯有揉著被掐紅了的手腕兒,在往凶猛地往嘴里塞飯的同時觀察眼前舉止詭異的一男一女。
從開吃到吃撐,終于研究出了「非常」之處。
這一對恩愛夫妻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雖說也有可能是貴族/統治階級們秉承食不言寢不語的優良傳統使然,何故從頭到尾連個眼神交流都沒有。
這種情形……
用大家都普遍接受的詞匯來形容就是——冷戰。
我猛搖頭瘋狂否定自己得出的結論。
要說冷戰發生在普天下的黎民百姓身上是有可能的,要說冷戰發生在影美人與如花姐身上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小賤人絕對是漢宮妃賢良淑德的典範,凡事以影美人馬首是瞻做的滴水不漏。姐雖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廝算是全國男性同胞理想中的人妻首選,單憑她對待男人和對待女人種種偏激態度的那股子自貶身價的慫樣兒,就不可能出ど蛾子跟自己老公鬧別扭。
至于影美人,對待老婆那是沒得說的。就沖他屁大點兒事也得擋在如花姐面前維護的無孔不入的倔勁兒,以及幫忙做家務,替內人背黑鍋等種種「良夫」舉動,也不可能因為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讓小賤人受委屈。
可惜啊,然而啊,但是啊,有一句俗話說的好,事實勝于雄辯啊。一路上都「如膠似漆」的「神仙眷侶」此時此刻的狀態確實是在把對方當空氣。
吃個飯吃的猶如上刑受罪,好不容易撐到飯畢,從食堂到宿舍,情況非但沒好轉,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這一對無良夫妻不互動也就算了,姑女乃女乃自告奮勇,助人為樂地上躥下跳,活躍氣氛也沒得到一星半點兒的回應,何況影美人還在加油添醋,鍥而不舍地拉我的手。
媽媽的,就算姑女乃女乃是個資深傻P也有了點兒被人利用的覺悟。影美人這多此一舉不會是為了做給她老婆看吧?
任誰被無緣無故當了擋箭牌都不會開心,可憐我還賤兮兮地逆來順受。
我鄙視我自己。
進到下榻地點才知道,所謂的末等房跟青年旅館的規格差不多,是標準的多人間。入住登記時做這種選擇一來是為了省錢,二來為了避免費腦力解決復雜多變的擺列組合難題。
吃飽喝足瞌睡蟲作祟,蒙頭大睡了之。半夜里被細碎的申吟聲哼醒,黑燈瞎火的一瞧,兩個人影赫然摟在一起,從畫面到音效都相當情,色。
正想著誰這麼饑渴難耐,連住個集體宿舍都忍不住做該做不該做的事,卻在初步辨別之後就透心兒涼地發覺聲源不是別人,正是傳說中的影美人。
配有如花姐幾不可聞的喃喃細語,真是曖昧到死。
他媽媽的!
姑女乃女乃也不是聖人,這二位也太考驗我的耐性了。
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捂著耳朵接茬兒會周郎,可惜努力了半天竟搞到越來越清醒。連日來身心煎熬終于在此時到達爆發的頂點,我一個氣急就摔了枕頭,隨後光腳跑下床沖到「狗男女」面前力圖壓抑地吼叫,「你們還有完沒完?發情也不看看場合,還讓不讓別人睡覺了?沒有社會公德也要有個限度。」
低綿的聲音在一瞬間都消失不聞,眼前的人影也似受了驚嚇一般一動不動。我本想耀武揚威的做出一副捉奸在床的姿態對不注重公眾影響的奸夫婬婦再深入地進行一番風化教育,卻在視覺適應黑暗的接下去幾秒就看出了不對頭。
抱人的竟是如花姐,被抱的卻是影美人。小蹄子整個身子縮成個球,全體陷在她老婆手臂里,似乎在發抖。
這……
是什麼高難度的姿勢?
不對勁兒!
沖上去一把撥開如花姐,下意識地就去模影美人。小蹄子的頭發像被水洗了一樣濕,臉上額頭上也細細密密的全都是汗,整個人像無辜掉到冰窟里的小動物一樣瑟瑟發抖。
我嚇得再也顧不上控制音量,大叫一聲,「這是怎麼了?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如花姐從一旁爬過來小聲嗚咽著說道,「他……藥癮發作了。」
听小賤人哭哭啼啼地就忍不住想把她一腳踹到太平洋去游泳,調整了半天心態才忍耐著繼續問話,「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他Mom的就別跟著添亂撒貓尿了。他這個樣子……有多久了,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原本問的是什麼時辰,沒成想如花姐卻不添堵不罷休地回了我一句「有好幾天了」。
好幾天?
竟然已經好幾天了?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我沒有發現他不對勁兒?
都是這些日子我刻意不去看他,不去想他,極力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的結果。
我恨的咬牙切齒,說話也更大聲,「影兒每天發作幾次,都是晚上嗎?」。
如花姐已然哽咽,說出的話來都一抽兒一抽兒的,「每天發作……很多次……晚上最……嚴重。」
很多次嗎?
為什麼我都沒看出來呢?
並不是沒看出不對,只不過我下意識地把「不對」歸成了「對」。看著他蜷在我懷里承受蝕骨的痛楚,姐在自我怨恨的同時別無選擇地把小賤人當成了出氣筒,「你他三舅太姥爺的為什麼不早說?」
姑女乃那這一聲嚎啕威力堪比驚天霹靂,一屋子睡得臭死的人民群眾都像彈簧人一樣跳起來杯弓蛇影,「打雷了嗎?地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