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南筷子上夾著一塊糖醋排骨。從開始听唐克講鬼故事到這會兒,她都忘了吃。
「然後呢?」她追問著說到關鍵處卻倒了杯茶不繼續往下講的唐克。
「然後,陸先梅當然沒事。」唐克並不是故意要吊人胃口,而是這個故事到此已經結束了。陸先梅原本以為自己肯定會死在這不知是什麼東西的孩子手里,但隨著她手機鈴聲的再次響起,那些包裹了她頭部,塞住她耳鼻口腔的頭發絲卻瞬間消失了。要不是那種新鮮空氣瞬間涌進肺部的感覺實在太深刻,她會覺得剛剛的一切只是幻覺。她接了電話,還是女兒涵涵打來的,原來剛剛她掛了電話,女兒便又打了過來。事後,她看了一下兩次通話間間隔的時間,其實只有20幾秒,可是那驚心動魄的20秒,卻讓她差點喪命。
跌跌撞撞地回到護士站,孟玲被她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她冰涼的手攥緊孟玲的手腕,將自己剛剛的遭遇告訴對方。等陸先梅從驚嚇中緩過來,她還在孟玲的陪同下回到宿舍,確認了一下,女兒涵涵的確好端端的。
「唐大隊長,你口才真好。應該去寫小說。」她贊嘆道,原本以為這故事沒什麼意思,卻硬是讓唐克講得如此精彩紛呈。不過,這故事算是虎頭蛇尾,結局有點莫名其妙,這鬼到底是為什麼出現,總得有個目的吧,哪有害人害到一半的鬼?做鬼也不能隨便半途而廢嘛,真不專業……
「我只是復述孟玲的話而已。」唐克苦笑兩聲。
邵雲亭嗤笑一聲︰「之前是誰說什麼鬼故事沒勁的?」
李想南瞪了他一眼︰「我又沒說沒勁,只是沒想到這麼……這麼……」她將糖醋排骨丟進嘴里,想不到個確切的詞兒來形容。
「帶勁,是吧?」邵雲亭笑了起來。
李想南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還真被他說準了。也不知道陸先梅的原話到底是什麼樣兒的,但經孟玲這一「轉播」,倒是要懸疑有懸疑,要恐怖有恐怖,鬼故事的娛樂元素算是湊齊全了。連她這個見的鬼比人還多的天師都听得津津有味,警察在做筆錄時的表情多麼精彩就可想而知了。
但向來心思縝密的連陽卻听出一些不合理的地方︰「怎麼這故事里陸先梅的心理活動都有?陸先梅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了孟玲嗎?」。孟玲就是當晚跟陸先梅一起值班的年輕護士。按理說,這些都是私密的事情,尤其陸先梅還深陷與丈夫的離婚糾葛中,就算知道孟玲對自己有情人這件事情知情,也不用把除了見鬼之外的這些細節都一股腦兒地倒出來吧。
李想南模模下巴,做思考狀良久︰「連陽說得沒錯。」
女人,這種好像和尚頭上的虱子這麼明擺的事實,你需要想這麼久嗎?邵雲亭抽抽嘴角。
唐克無奈地說道︰「孟玲是這麼跟我說的,她說陸先梅不是被嚇壞了,不會一股腦兒都告訴她的。她當時一邊听一邊都嚇得哆嗦。」
連陽皺了皺眉︰「你確定這里面沒有包含孟玲的個人情緒?」
唐克笑了笑︰「如果你也跟我一樣,當警察夠久,就會習慣證人的各種千奇百怪的證詞。而且,要這些證人不帶個人情緒地敘述某件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邵雲亭瞥了一眼連陽,這眼鏡男除了脾氣好得有點匪夷所思外,就是心思縝密程度也異于常人了。他既然對孟玲所說的這個版本的鬧鬼事件心存疑慮,那這件事情十之八九就真的還有什麼隱情。
「唐克,是不是醫院擔心聲譽,對員工下了封口令,不準他們談論有關鬧鬼的事情?」他若有所思地問。
唐克點點頭︰「沒錯。其實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孟玲的確有可能是有這方面的顧慮,所以沒有把話都說出來。」
李想南總算听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了︰「你們的意思是——孟玲講的這個陸先梅遇鬼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郁悶,听了半天原來白激動了。
連陽笑了笑,替她扶好因為急切地探身提問踫歪的碟盞︰「準確地說,我們懷疑孟玲所說的這件事情,有一部分不是真的。」
「耶?」李想南皺了皺眉,「孟玲為什麼要這麼做?」
唐克點了一根煙,看著煙頭那明明滅滅的火焰,淡淡地說︰「也許是因為醫院領導層的禁令,也許是想欲蓋彌彰。」說著。他皺起一雙正氣十足的濃眉,開始不出聲地吞雲吐霧。
李想南眉尖一挑︰「什麼意思?」她投降了,還是直接問,答案來得比較快。
唐克不答反問︰「李想南,你覺得這個故事真正發生過的可能性有多高?」
李想南聳肩︰「一半的一半啦,就算陸先梅之前真是見鬼了,也不能說明如今是被鬼害死的。」
她這句話倒是說到點子上了,唐克點頭同意︰「沒錯。不過,要是能分辨出來孟玲證詞的真假,對于我們的調查還是有些幫助的。」
「這也算證詞?」李想南笑了笑,「警察可以把鬧鬼事件當做口供記錄在案?」
唐克嚼著一粒花生米︰「這事兒就由我這個警察來頭疼吧。總之,陸先梅要是死在什麼人手里的話,孟玲的證詞倒是很值得商榷。」
李想南很不給面子地笑了起來︰「唐大隊長,你這話有歧義啊,難不成你認為陸先梅有可能不是死在什麼‘人’手里的?要堅持你的唯物思想啊。」她居然有板有眼地給唐克訓話。
後者沒好氣地將煙蒂按進煙灰缸︰「我當然希望凶手是人。」他頓了頓,才帶著不太確定的語氣說,「凶手是人的概率應該會比較大吧。」上次鶴姬事件最後不了了之,這次不要再來個惡鬼殺人,影響了他們局里的案件偵破率,那些當官的不給他們刑警隊小鞋穿才怪。
不過,也許是因為跟某些靈異人士走得太近了,此時的唐克還沒有這樣的覺悟,這以後他和李想南他們將會有很多很多次的「合作機會」。
連陽听了唐克剛剛的話,立刻問︰「為什麼我覺得你的口氣好像有點懷疑孟玲跟陸先梅的死有關?」
李想南和邵雲亭一听他的話,也立刻兩雙招子直發光,看著唐克,難道他還藏了些話沒說?
唐克干咳一聲,滿臉嚴肅︰「這是我們調查的內容,你們別逼我違反紀律。」
連陽笑眯眯地端了杯酒給他︰「我們沒逼你啊。來來來,喝酒喝酒。」
唐克接過酒杯︰「還是連陽你最靠譜。」
李想南在心里哼唧,連陽靠譜?你是沒見識過他的厲害。經過與連陽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後,她開始認識到,有種人天生就適合一個綽號——「溫柔一刀」。一般他露出這樣的笑容,她通常會覺得有點毛骨悚然。難怪Abel餐廳的領班小風私下里說,他開始發現,他們溫柔的老板不是人,就算是人,也是食人族的人……
邵雲亭眉尖微動,眼鏡男的陰險性格似乎要發作了。他的耳邊回響起某次他們去Abel時小風哭訴自己被老板削減工資的聲音,雖然他打死也不肯告訴他們為什麼被削減工資。(見第二卷的第三十四章)
果然,唐克剛剛喝完酒還沒放下酒杯,連陽的後著就來了︰「唐隊長,這會兒你喝了酒,酒後失言不算違反紀律吧?」
唐克忽然覺得他剛剛喝下的酒沒有順著食道滑進胃里,倒是有種違反自然規律要沖上天靈蓋的趨勢。為什麼連陽也變成這個樣子了,曾經多文謙的一個年輕人啊……刑警隊大隊長拿著酒杯cos石雕像……
「這……我不能多說,但是,可以告訴你們,根據我們現在手頭排查的種種跡象表明,孟玲與陸先梅的情人似乎也有曖昧關系。」
李想南心里一動,怪不得唐克剛剛說。如果陸先梅是死在什麼人手里的話,孟玲關于陸先梅遇鬼的這件事情的說法就有待商榷。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說不定這出戲只不過是一出蹩腳的三角戀情,因為先來後到的這種問題鬧出的人命糾葛。如果這件事情跟靈異鬼怪扯不上關系的話,孟玲這麼說的目的是什麼,為了擾亂調查視線?那她為什麼要擾亂調查視線呢?要知道殺人這種事情可不是鬧著玩的,撇清關系還來不及,誰會主動地招惹,除非孟玲知道些什麼。
邵雲亭的八卦小宇宙開始燃燒了︰「那麼你們去查了那個男人沒有,他叫什麼名字?跟陸先梅的死有沒有關系?」
唐克道︰「怎麼。活人殺人你們也有興趣管?恐怕這是我們警察的職責範圍吧。」點到為止也就算了,這些關系人的名字和其他信息他當然不會透露給李想南他們。
李想南哼了一聲︰「我才沒空,我手頭的生意日程排得很緊。」雖然還是有點好奇陸先梅怎麼死的,不過她對怎麼賺別人的錢更有興趣。
幾人閑話了幾句,也算是吃飽喝足了,唐克結了帳,出了飯店便與他們分開走了。
「抬頭有橫紋,鼻頭有懸針,唐克這面相就算不當警察,也肯定是個勞碌命。」望著唐克步履匆匆的背影,邵雲亭感嘆道。
連陽笑了笑平和地說︰「人生是否是勞碌命無所謂,只要是朝著生活的目標奮進,勞碌一點和清閑一點又有什麼關系呢?」
李想南用研究的目光看了他好一會兒︰「我說連陽啊,你說你這會兒不是蠻正常的嘛。為什麼有時候我覺得你好像人格分裂一樣,就比如今天用酒‘暗算’唐克這件事情……」她嘀嘀咕咕地表達著心里的想法。
邵雲亭倒是幫連陽解釋了兩句,雖然他更多的是因為習慣性與她抬杠︰「人都是多面的,你沒看新聞嗎,表面儒雅的人很可能是心理變態者,因為他們壓抑了太多內心真實的想法,像連陽這樣偶爾發泄下不也挺好的嗎。」
你這是在夸我嗎?連陽無奈地看了一眼這只狐狸。大概是跟他們兩人住一起久了,他的性格有些變化,比以前少了些死板,多了些生動。甚至有時候他會有種錯覺,就好像自己身體里住了兩個人,一個穩重如常,一個卻似乎更活潑好動。不過,眼前有一個看起來像男人的女人和一只公狐狸精正唇槍舌戰得厲害,他還是不要找這麼不恰當的時機來說說他心里的感受吧。
「你說得連陽好像真是變態似的。」李想南白了邵雲亭一眼。
邵雲亭也不甘示弱︰「喂,誰說了誰說了,你什麼理解力?」
「切,你就是這意思,你什麼表達力!」
「你沒理解力!」
「你沒表達力!」
好像小學生在吵架……話題的中心人物連陽默默地坐上駕駛座驅車離開,自動在耳朵里屏蔽了車後座另外兩個家伙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