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琪覺得救護車開去F大附屬醫院這件事情值得跟隊長報告一下。所以她撥通了唐克的電話。一邊等待電話接通,她一邊哀怨地看了一眼車上或默不作聲或昏迷不醒的三枚帥哥,雖然她的相貌的確不到讓人驚艷的級別,但這樣徹底被無視實在是身為女人的一大恥辱。可她又拉不下臉來跟他們搭話,糾結啊……正胡思亂想著,唐克的電話接通了,她立刻進入工作報告狀態︰「唐隊,我們現在……」
李想南和邵雲亭都面色凝重地坐在一旁,他們為自己新發現的線索感到震驚,這幾乎完全推翻了他們之前的推斷——他們一直認為,殺死陸先梅並且在監控錄像上留下一個小女孩身影的,害死護士孟玲的,附身于姜德裕身上讓他襲擊幼兒園的的,三番四次想加害連陽的,被李想南剛剛一咒打到魂散的,都是姜彤的鬼魂。
可事實上,姜彤的鬼魂因為這張在她生前就送去醫院的禁魂咒,而注定了從死去成為魂體的那一刻起,就永遠被困在那間醫院中。
即使可以將殺死護士為自己的死亡報復這兩件事情歸到她的頭上,可姜德裕發瘋鬼上身那段的鬼,是誰?莫名纏上連陽的鬼。是誰?就在剛才,被李想南打到魂散幾乎要灰飛煙滅的鬼,又是誰?是剛剛出現的那個女鬼所為嗎?她出于什麼動機要這麼做?
就在今天早上,邵雲亭在警察局里,剛剛覺得自己對近來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模清了一些脈絡,但此刻事情的走向卻出乎他的意料。
李想南則在見到那禁魂咒時起,心緒就亂了。雖然在地下室被她打散魂魄的女鬼的身份尚不清楚,但李想南並不後悔自己頗重的出手,她不會由著那女鬼加害連陽。婦人之仁從來不是她的特點,即使再一次地重來,哪怕她事先知道了那女鬼的身份還不明朗,在連陽面對危險時,她還是會選擇能將對方魂魄揮去大半的那招。她甚至沒有去想那女鬼到底是誰,她擔心的是封廷,雖然對方已經把她視為仇人。真的是封廷的所為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知道這件事情隨著警察的介入最終也會讓我也卷入其中嗎?只是為了讓我不好受嗎?
她不覺得自己的猜想正確,封家的嚴訓她也知道,封廷不會為了報復她而去設計一個瀕死的女孩,去迫害一個還未為禍的活人的魂魄。這種事情不光是違背封家的規矩,更是違背了作為一個天師的道德,封廷不會這麼做。更加不會是封妍死去後這麼久才有所動作。
那這張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皺著眉,目光虛移著沒有焦點,手中不知從救護車哪里拿來的一張紙,無意識地對折再對折,直到多次折疊後的小紙塊的厚度讓她無法繼續,她才茫然地松開十指。展開那張紙,再機械地重復之前的動作。
李想南憂心忡忡的樣子落入邵雲亭眼中,他抬手按住了李想南的十指,讓它們無法動彈,也成功地拉回了李想南不知游移去了何處的思緒。
「嗯?」她看向邵雲亭。
他什麼都沒有說,卻回應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燦爛得無以復加。
她也勉強笑了笑。
「我沒事。」她說。
「我又說你有事。」邵雲亭沒有松開手。這個女人有時候智商真的低到可以,「此地無銀三百兩」和「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重疊版說的就是她這種人。「這女鬼的身份我們肯定能查出來的。」
「啊?」李想南的思緒還纏結在禁魂咒和封廷身上,「嗯。」
她不在狀況內的回答讓邵雲亭怔了怔,她剛剛擔心的不是這個嗎?那她擔憂的是什麼?
原本一直安靜躺著的連陽情況忽然惡化,整個人抽搐起來!
「誰讓你把他額上的朱砂抹掉的!」李想南一看到連陽光潔的前額,立刻沖一旁的醫生吼道。
「連陽,連陽。」她上前抓住連陽的手,另一只手則放在他額頭上,連陽始終不曾睜開眼楮。
徐嘉琪慌張地想要站起來,卻忘記這是在救護車里,猛地撞上了車頂,車內更是一片手忙腳亂。
「他怎麼樣?」邵雲亭問李想南,連陽的情況看起來實在有些不妙。
顯然此時沒有誰拿旁邊有行醫資格的醫生當回事兒,在李想南眼里,醫生還沒她的一張符紙管用呢。
「她竟然讓一絲散成碎片的魂魄侵入了連陽體內。damn-it!」好吧,李想南的英語水平在踫上需要罵髒話俚語時,就會瞬間飆升二十個百分點,雖然莫名其妙罵句英文髒話實在很突兀很奇怪,但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現在有多氣急敗壞了。想起李想南有次提到,罵中文髒話她父親听得懂,會被罰的。邵雲亭不知道李想南的身世和為什麼一直做中性打扮,只覺得李家的老頭子也夠有趣兒的,養個女兒如此爺們兒,卻又禁止她說髒話。如果躺在那兒的不是連陽,依照他薄涼的狐狸性情,早就笑起來了。
李想南話中的「她」,指的自然是之前那個女鬼。邵雲亭見到連陽臉色不算非常差,問道︰「情況很嚴重嗎?」。
「棘手。」李想南頭也不抬,很沒禮貌地不讓醫生靠近連陽,徐嘉琪作為一個本該維護秩序並且信仰無神論的警察此時真是左右為難,到底是安撫醫生一會兒再去檢查他的病人,還是讓這說話內容明顯她听不懂的兩人不要耽誤救治時機?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不過我會把那絲魂魄從連陽身上驅除出來。」她瞥了一眼連陽頸部的護身符,斷劫鎖魂錢,「真是自尋死路。」她冷笑兩聲,不過表情簡直陰郁到一個最低點,要是現在哪個不長眼的鬼魂飄到她面前,估計就算死過一回也要被她再「殺」一次。
「什麼意思?」邵雲亭索性讓醫生跟徐嘉琪都昏睡過去。車內頓時清靜不少。只有連陽呼吸和抽搐的聲音,讓人擔心不已。
他循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這枚銅錢……」
「這銅錢鎖著連陽的生魂,不讓其離開軀體,女鬼貿然的侵入可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李想南說,「別忘了,連陽本身又很矛盾地是個擁有純陽之氣的人。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幫他度過眼前這個難關。」
「好。需要我做什麼?」他點了點頭,問。
「目前看來,你好像幫不上什麼忙。」李想南右手一翻拿出一張符紙,捏住符紙的拇指指甲隔著符紙在中指和食指指肚一劃,符紙破開的瞬間,她的一滴血也落在了連陽的臉頰上,只是,這滴血卻沒有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而順著他的臉龐弧線下滑,反而一下子被連陽的皮膚吸收了進去!
然後,這滴血液仿佛有了生命,在連陽的肌膚下開始游走起來,一個透著一絲紅色的小包鼓于皮膚之上,游移于連陽象牙白色的皮膚下。幸好邵雲亭早早地讓這車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神志清醒,這樣怪異的場景才沒有驚嚇到別人。李想南雙唇輕動,似乎在低聲念著什麼咒語,那滴血液漸漸消失于連陽的肌膚之下。
邵雲亭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施法之人的血液何等精貴,讓自己的血液和連陽關聯起來,就約等于兩條性命綁在了一起,若不是連陽此時十分危險,李想南估計也不會用這樣的險招。邵雲亭看著她沉靜的側臉,透過車窗的陽光斑駁地投射在她臉上,稍稍柔和了她因為嚴肅而緊繃的臉部輪廓。她做完這一切後就沉默著不再出聲,安靜得讓人有些不習慣。
顯然。她沒有詳細說的情況「棘手」,的確是非常棘手。
「我要守著他直到子夜。」她說,「去F大附屬醫院也好,你去查查那只女鬼,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來。」
「要不要我守在你們旁邊?」邵雲亭問,但隨即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
「不用,我應付得過來。」李想南看了一眼不再抽搐,呼吸又再度趨于平穩的連陽,眼神堅毅。
他怎麼忘了她是李想南,凡事不靠別人不是較弱女孩的李想南。「好。」
車子在F大附屬醫院外停了下來,恢復了意識的徐嘉琪和醫生都愣了愣。顯然沒明白自己怎麼一眨眼就到了這兒了。
連陽做過了全身檢查,除了昏迷不醒之外,他就是個完全健康的人,醫生安排了病房,讓他留院觀察。李想南全程陪著連陽,直到他被安置在病房里也沒有離開寸步。
邵雲亭走出病房,打算在醫院里查探一番。他瞥了一眼坐在病房外的徐嘉琪,朝她笑了笑︰「你在這里等著?」
「嗯,等連先生醒了我要給他做下筆錄。」徐嘉琪盡職地說。
「連陽出事了,阿南心情不好,在連陽醒過來之前,你讓她一個人在里面陪著連陽,順便靜一靜吧。」邵雲亭半真半假地說,唇角微揚,薄薄的唇邊綻開的迷人微笑真的是迷住某個人了,「能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嗎?」。他很禮貌地問。
「啊?」徐嘉琪如夢初醒般點點頭,忽然覺得耳根有些發燙,忙報出自己的電話,邵雲亭隨即打了過去,光是看著手機屏幕上那閃動的未知號碼,年輕的女警就有些心跳加速。
「我要辦點事去,要是連陽醒了,請你電話通知我一下。」邵雲亭用拜托的口吻說。
徐嘉琪連忙答應。
其實邵雲亭想的是,如果自己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她在這里會妨礙到阿南,到時候就找個借口電話把她引開。
不過,要去哪里找線索呢?他心里快速地思考著,姜彤死在這個醫院里,魂魄被困住,因為官司的原因,尸體還放在醫院里,那個身份不明的女鬼也穿著F大附屬醫院的病人服,這兩者的共通之處就是這家醫院。提到醫院里,怪談最多也最容易讓人將之與鬼聯系起來的地方,自然是太平間。
看來,他得親自走一趟這太平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