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克的搜索方案是正確的。在章蕙曾經做過環衛工而今入荒重建的城郊路段一個企業廢棄冰庫中,警察找到了瀕臨死亡的姜德裕。幸好電表的異常指數給了警方線索,否則就算找了姜德裕,他也已經被凍死了。章蕙就是想要凍死他,用那漫長而又漸進的死亡過程折磨他。
「她在審訊中不停地詢問時間,原來就是問的這個。」張河川若有所悟。
「不要低估了一個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的母親,復仇所催生的力量是強大的。」唐克說道。案件告一段落,犯人章蕙目前因為精神狀態異常而在精神病院接受醫療和等待專家鑒定,事件進入訴訟流程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唐哥,這回李想南和邵雲亭兩個天師到底為什麼攪合進來啊?」年輕的刑警為亦兄亦友的上司點上一支煙,然後舒服地坐回椅子,作為一個刑警,能在上班時間不用糾結案件的謎團,不用審訊嘴巴跟蚌殼一樣緊的嫌疑人,不用出外勤陪著不要命的犯人玩兒命,他已經覺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好時光了。
「他們這次也幫我們理清了一些方向。」唐克含混地說,「你以為警察局真有那份閑心和閑錢來養著一個一沒關系二沒能力的‘顧問’嗎?」。
「你說我們辦公室要不要再去請一尊關公像,或者觀音菩薩?連陽上回可是就在警察局里走低運的,還低得不輕。那倆小子也衰了好一段時間。」張河川說道,用嘴朝上回負責陸先梅案件監控錄像的兩個同事努了努。
唐克瞥了一眼自己這煞有其事的下屬,笑了笑︰「你這麼怕。不如去和尚廟當和尚算了,那里的菩薩像要多少有多少,保證你全天候二十小時享受佛光普照。」
「誰怕了誰怕了?」張河川低聲嚷著,「還讓我當和尚去?別啊,唐哥,你舍得我去當和尚,我那些剛剛從警校畢業的師妹們中肯定有一個可舍不得她未來的老公就這麼遁入空門了。」張河川說貧就貧上了。
「就是有你們這種師兄,局里女警宿舍外才會有那麼叫人哭笑不得的對聯。」唐克拿起手里的文件夾拍了拍年輕警察的腦袋,「你們這些個光棍兒想找媳婦的心理我可以理解,但是要注意方法和熱情程度。」
「唐哥,你這有家有室的人是不會理解我們這些單身小伙子渴望家庭和婚姻的心情的,」張河川頭一甩,做了個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電影中偶像專用的甩發姿勢。「你剛剛說的什麼對聯?」
唐克看著屬下裝腔耍寶完畢,便不再理會他的問題︰「我出去一趟,文書工作你幫我做完。」他有些頭痛地拿著文件夾,去找李想南收拾她的爛攤子。
走至科室門前,他回過頭,看著滿室坐著自己那班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下屬們,唐克笑了笑。對門的窗戶打開著,時令中特有的花香伴風而入,又隨著張河川的聲音飄至他耳邊。
「嘉琪,你們宿舍門外貼著什麼對聯啊?」他拉住了新進女警徐嘉琪,卻被同事何棉揪住耳朵,「張河川,你少欺負嘉琪。」
「哎哎哎,」張河川連聲叫著,好不容易打開何棉的手。「我就問問她,宿舍樓那兒對聯的事情。」
「這事兒你問我就成了,少借機跟人家師妹套近乎搭話說。」何棉笑罵了他兩句。
愛國愛民愛工作,防火防盜防師兄——想起這些個年輕人逗趣的方式,唐克不禁笑著搖了搖頭,走出了警局……
「阿南,冰箱里的兩桶冰激凌也扔掉吧?」連陽一手拿住手機,一手拉開冰箱里的門。邵雲亭和李想南拜托唐克追查花束卡片的事情,並沒有進展,兩人決定自己跑一趟。而連陽則在家,幫助謝小菲打掃衛生,他被分派的任務是清理冰箱。
「不要扔,那是我的儲備糧食。」李想南接到連陽的電話,很堅決地拒絕了連陽的好心詢問。
「可是冰激凌已經變成綠色的了。」連陽望著冰箱里那造型奇特看起來時代久遠的冰激凌,皺了皺眉,有人會儲存冰激凌當儲備食物的嗎?
「我買的抹茶口味的。」李想南說道,不想正在開車的狐狸听到了他們的對話。
「哦呵呵,拜金女,你藏在冰箱里面的兩桶過期冰激凌被發現了吧。我說你這種行為很變態,你還不承認,看吧。連陽都受不了了。」邵雲亭真是不肯放過哪怕一次嘲諷李想南的機會。
捂住手機話筒,李想南凶巴巴地對他說︰「閉嘴!」卻不小心按到了免提的鍵鈕,于是連陽尚未說完的部分話便響了起來︰「阿南,就算是抹茶味的冰激凌也不會外表長毛啊?」
「哈哈哈哈……」邵雲亭終于受不了地大笑起來,李想南忽然很想殺狐滅口。
「花店到了。」邵雲亭忽然指著正前方的路邊說道,李想南也不禁掛了電話立刻朝前望去,門面不算大的一間花店已經出現在眼前,制作精美的藝術招牌上閃爍著微微的陽光。
「水中花花花?」李想南愕然地念著那古怪而搞笑的店名。因為是邵雲亭這個自稱溝通力一流的家伙負責打電話聯絡的,她壓根沒記住花店的名稱。
「水中花花藝。」邵雲亭搖著頭,停車隨她下車,語氣與其說是無奈,不如說是沒轍,「你是眼神不好,還是出現青年痴呆失憶癥?」
李想南一記衛生眼飆到他臉上︰「誰這麼沒水平,取得名字這麼庸俗,選得招牌字體還那麼扭曲!」
敢情她念錯店名字都怪店名起得不好。
「是鄙人起的,兩位有意見?」花店主人是個脾氣還算可以的中年人,但明顯被人看低水平任誰都不會太高興。
邵雲亭連忙漾起一臉和善得媲美連陽一貫的笑容︰「呵呵,您就是店主啊?我們上午電話里聯系過的。」
「哦,是你們啊,我不是已經說了嘛,我這里送花的記錄都是一周整理一次,送的花束和地址及收花人姓名才是重點,至于來付款的客人,我哪里還記得。」
李想南不死心地問︰「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店主顯然對她剛剛的一番話還耿耿于懷,沒什麼好口氣地回答︰「不記得了。」
「你……」李想南還想追問什麼,邵雲亭卻一把將她拉到一邊,繼而轉身對花店老板說道︰「老板,你這里負責送花的工人在嗎?也許他還有印象。」
「哦。你一說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這束花我之所以一點印象也沒有,是因為不是我店里上門的客人,是小林介紹的朋友。小林就是負責送這束花的工人。」
李想南心中一喜,總算有了點眉目,忙問︰「你說的這個小林現在在店里嗎?」。
「他已經走了。」老板說。
「走了,是什麼意思?」
「他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挺帥氣一小伙子,沒找著適合的正式工作,在我這兒打短工賺日常開銷的,前兩天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就辭職了。」老板說道。
李想南有些失望,邵雲亭問道︰「那你知道怎麼聯系他嗎?」。
「他在我這兒,工作上的聯系都是用我給他的一部手機,他辭職的時候把手機留下了。我不知道他的私人號碼。」老板搖了搖頭。
看來,這次一無所獲。李想南有些垂頭喪氣,忽然覺得有人在看自己,抬頭一看,原來是花店的幾個年輕的女孩子正朝著她和邵雲亭張望。
看什麼看!老娘是女的!旁邊這位不是人!心情不爽的她凶巴巴地朝那幾個女孩瞪過去。
邵雲亭卻想到了什麼似的,愉悅地朝那幾個女孩子笑了笑,走過去。被邵雲亭這種帥得簡直可以用不正常來形容的男人看一眼,幾個女孩子立刻羞赧地轉過頭,假裝看著花店里的電視里正在播放著的什麼選秀節目。可之前看得津津有味的節目,此時卻一點也吸引不了她們的注意力。
「要泡妞的話你自便,我回車上等你。」李想南心情無比差,看了一眼那最近似乎很火的男生選秀節目,只見電視里的台上站著一排青蔥小帥哥,只可惜個頂個的華麗劉海加單薄小身板,還有那麼幾個特別妖嬈嫵媚,簡直叫人懷疑他是不是別的男人的容器。
「這是什麼世道,男人像女人,女人像妖精,妖精倒是像男人。」她嘀咕了一句。
「你又在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什麼哪?」邵雲亭的狐狸耳朵不是蓋的。雖然李想南已經走到車邊了,他還是回頭問。
李想南無辜地看著他,心里卻邪惡地想象他頭上豎著兩只三角形的小毛茸茸耳朵的樣子,「我就是有感而發,你不要對號入座。」
回到車上,她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地閉目養神,直到約二十分鐘後,邵雲亭也回到車里。
「給你。」他將一張紙片遞給李想南。
「干嘛,炫耀你的戰利品?」李想南懶洋洋地睜開眼楮。「你選錯炫耀對象了。」
「這是小林的手機號碼,老板說他是個帥氣的小伙子,那些女孩肯定會想辦法跟他要號碼的。有了小林的號碼,我們就可以順藤模瓜,找到讓他送花的那個朋友。」
這回,李想南終于來了興趣。
「不愧是狐狸精,就是聰明狡猾。」她笑眯眯地說,趁著邵雲亭還在糾結自己這回是被表揚還是被損貶的時候,她拿過紙條,按照紙條上的號碼撥了過去。
「靠!」她的表情又從欣喜變為沮喪。
「怎麼了?」邵雲亭問。
「這個號碼已經注銷了。」李想南雙眉緊皺,這下線索又斷了。
邵雲亭也有些意外。
「一個正處于求職階段的人,不會輕易換號碼的吧?」他緩緩地說,「除非,他有問題。」
原本靠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李想南因為他的話而不由坐正了。
……
「就算時間緊迫,李想南也不該冒充警察。」唐克喝著連陽泡的茶,坐在流雲街56號客廳的沙發上,語氣不太高興地說。
「阿南也是著急趕往現場,是為了救我。」連陽微笑著安慰有點火大的刑警隊隊長。
「還有拖拉機,她怎麼能騙人家的拖拉機呢?而且最後用完就扔在路邊,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個。」
「唐克叔叔,你要舉報小南無證駕駛拖拉機嗎?」。小靈小心翼翼地問,隨即撒起嬌來,「別嘛別嘛,小南是好人。」
「你們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護短。」唐克看了看手表,是時候回去陪妻子靜芬吃飯了,他站起來,把帶來的文件夾遞給連陽,「我只是來強調一下,冒充警察也是犯罪。我能包庇一次,可不一定回回都能包庇。這是李想南說他要的前兩個案子的資料,記得回來後給她。」他瞥了一眼在廚房里忙碌的謝小菲,他始終沒能習慣看到一張已經死了的面孔出現在自己面前,就算是再溫柔善良他還是覺得很怪異。
連陽送唐克出門,回來卻見到小靈闖了個不大不小的禍——這個小孩拿著玩具坦克在茶幾上開,成功地推倒了唐克未喝完的半杯茶。茶水潑灑出來,漫過大半張茶幾,滴答滴答地流到地板上。
謝小菲立刻開始收拾,把桌上的茶葉和濕透的零碎東西往拿來的垃圾桶里扔。
「等下。」連陽眼尖地看到那張看似花束祝福卡片,實在有著禁魂咒隱藏其中的卡片也被泡在了茶水里,差點被謝小菲扔掉,忙撿了起來。
卡片材質為銅版紙,它的邊角因為嚴重受潮而卷了起來,連陽卻發現原來這張卡片是由兩面卡紙粘在一起組成的。他模了模卡片中央,雖然整張卡片都被茶水浸濕了,但中間部分明顯比四周要堅硬一點。他想了想,沿著邊角小心地把卡片撕開,想不到這卡片隔層中間,居然藏著另一張折疊起來的符。
符紙上,畫著一個小小的符號,有點類似于傾斜的等于號。
這張符,連陽曾經見過類似的。在之前他和李想南一起經歷的事件中,這種畫著類似符號的符紙出現過兩次了。從開始以為的偶然,到現在,仿佛已經成為了必然。
這也是李想南的心結,因為,她認為,這符紙的來源,是封廷,這是封廷復仇的標志。
難道,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樣,看似毫無關系的事情幕後,藏著一個操縱這一切的人?而這個人,就是封廷嗎?
……
「一個人不可能憑空消失,我們把這個號碼拿給唐克,請他幫忙查一查。警方的辦法比我們多。」邵雲亭開著車,說。
「嗯。」李想南點點頭,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看看來電顯示,「是連陽啊,什麼事情?你不會把我的儲備糧食真給扔了吧?」
「阿南,」連陽的視線落在手中的符紙上,「我發現了……」
(卷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