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媽媽知道鄧大娘與絹兒一行人從未來過京城,便盛情款待,道︰「鄧大娘且在這里休息幾日,我叫莊客送你們入城玩耍一番,再過二日便是冬至,待節過後再走也不遲。」
京城之中果然繁華,絹兒見古代的首都自然很是興奮,再對比現代的城市,除了少些高樓大廈,其他地方這古與今比也不遜色許多,加之千年的變遷滄桑變化,更讓絹兒有說出的感嘆。
大娘與絹兒如今坐的牛車,並非自家的車,而是丁媽媽特意叫了莊客趕的牛車,只見牛車外與其他車相差不大,但車里卻別有一番境色,竟全用上好的布鋪在地上,座椅極其舒服,車中還放著一件矮小方桌,一縷香味彌漫在整個車廂中,卻是在車廂角落各放了一根竹鏤雕花的單架竿,架竿上掛著蜜合色綢面的香囊,香氣便是從香囊中傳出。
再一見前眼這位柔兒女使,斜坐在車中,面如桃花,一身半舊的淺藍色繡蘭花布面襖子,下穿粉色六幅羅裙,梳著同心鬢,只斜插著一支粉色蝴蝶銀釵子,穿著打扮比泯河村里那些中戶的女兒更有氣派。若說是婢女,不如說是哪家的嬌美娘子。
絹兒卻忍不住偷笑,這算不算是古代的香車美人。
鄧大娘卻有些不安,「自家們玩樂卻要勞煩小娘子,甚是不安。」
柔兒卻微揚嘴角,從身後靠著的小立櫃中拉開抽屜,取出飲具,以及一盒果子,見鄧大娘面露驚訝之色,倒上一盅水,細聲道︰「這裝物的具器,是前些日子在京中盛行的抽式木櫃,置放取出物事甚是方便,想必大娘還未曾見過。」說罷,就著瓷盅泡上湯,端給大娘道︰「這是奴家早做好的溫棗湯,還溫熱,現在喝卻是正好。」
鄧大娘忙雙手接過,道︰「勞煩小娘子。」卻不便向柔兒解釋這樣的物事在泯河村已是有些人家置辦了的,她新奇的只是原來這物事還可以放到牛車之中,倒也實在方便。
柔兒是笑非笑道︰「大娘不必惶恐,二姐雖與奴家同是女使,只是同人不同命。丁媽媽當二姐是心肝寶貝,跟親生女兒已無太大不同,如今大娘是二姐家中來客,自也是丁媽媽的客人,奴家伺候大娘卻是本份,大娘自無須不安,奴家還擔心如伺候不周大娘,惱了二姐與媽媽。」
絹兒坐在旁邊雖眼望車外,耳朵卻听著車里的談話,柔兒話一出,就讓她聞出些醋味,回頭再看這位柔兒雖臉帶笑容,卻非真笑。
柔兒自知話中味道太濃,失了身份,忙正色起來,向鄧大娘與絹兒介紹起一路的境色。鄧大娘樂得裝呆,隨著柔兒的話觀望境色來。
絹兒雖看著周遭的境色,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將眼中所見與那幅盛世畫卷《清明上河圖》所對比,但凡見衣著布衣的腳夫趕著馱物的毛驢,或抬轎的轎夫快步行走,她都會自嘆果然如畫一般,倒也自得其樂。待見到如畫中一般模樣虹橋的木質拱橋更是歡喜,而橋上擠滿了擺攤的商販和顧客,忍不住杞人憂天︰「若這橋架不住這般重力,豈不是要倒。」
倒是柔兒笑道︰「也只是節日前後官府允許在這橋上擺設,如是平日須遭到杖責七十的刑罰。」
絹兒點頭記住,卻見旁邊掛著腳店二字的店鋪,自語道︰「這店名也是奇怪,竟叫腳店。」
大娘听著絹兒的童言,笑道︰「這腳店便是售酒的小店,若是官府許可造酒兼賣酒的酒店,便叫正店。」絹兒細看果然旁邊掛著腳店的幡子旁還放著一張大木板上寫著「美祿」(古時酒也可稱祿)。
柔兒點頭道︰「說到酒,這京中有名的便是豐樂樓的眉壽酒;忻樂樓的仙醪酒;和樂樓的瓊漿酒;遇仙樓的玉液酒;會仙樓的玉醑酒;時樓的碧光酒等等,皆是名釀。」(酒名來自于宋《酒名記》)
絹兒邊听邊看,車已經入了高聳的城牆,城里青磚大道,雖人潮涌動,卻很是干淨,再一細看街邊店鋪,果然間有一家掛著「正店」二字幡布的酒樓,而店梁寫著「高陽店」三字,便笑道︰「這高陽店可有名釀?」
柔兒斜望一眼店鋪道︰「妹妹且為難到奴家了,這些店中之酒奴家也是听來往的客人曾說到而已。我等的家財那揮霍得起這些豪華之地。」說完,便轉移話題指著車外行人道︰「這城中土農工商皆有各自衣著,不敢越外。你看香料鋪中的香人,均須頂帽披背,那邊胖月復的老丈,他衣著皂色衫角帶不頂幅之類,必是質庫掌事」(取自《東京夢華錄》(宋)孟元老)
听著柔兒款款道來,絹兒倒也明了,這便是古代各行的標準行服。偏巧絹兒正見一婦人頭扎黃巾,很是顯眼,甚是不解,倒是大娘見絹兒眼神,貼著絹兒耳朵道了一句︰「等及笄之時,便需這位婆婆奔走一二。」
絹兒卻是茫然,柔兒見狀含蓄一笑,道︰「那婆子是媒婆,但凡煤婆頭上都須綁著黃巾。」
絹兒卻是臉厚不羞的主,知道剛才大娘消遣自己,便偷笑道︰「大娘又拿我玩笑,我可知大娘家的哥兒早就等她上門了。」卻說大娘家的兒子鄧大富今已十二歲,難得長得又白又胖甚是可愛,雖大娘離家足有四年,卻記得大娘臨走前念道︰掙錢給富哥娶妻,見大娘回來先第一聲哭了媽媽,第二聲便問道自家的媳婦在何處,大娘中哭笑不得,絹兒卻笑得彎了腰。
如今見絹兒拿這事打趣,大娘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指著絹兒嚷起,「你真是越發嘴利,怪不得錦兒說起你總搖頭,叫快嫁了你,也好讓夫家姑婆磨磨你的性子。如今看來,原你那悶葫蘆的模樣卻是騙人用的。」
絹兒搖頭晃腦,自顧自樂。
一番說話,便來到了京中稱為「街南桑家瓦子」的瓦子勾欄。
這桑家瓦子是京中一處好玩的地方,本來絹兒听了瓦子勾欄四字,便認為是與青樓有關的娛樂場所。待走近一看,確實與娛樂有關,卻不止青樓而已。這瓦子里有樓有繃,但凡能叫得出名的雜耍皆能見著,什麼上竿、打筋斗、踢拳、踏蹺、踢缸、踢鐘,弄花錢、花鼓花槌,踢筆墨、壁上睡,虛空掛香爐、弄花毬、拶築毬、弄斗打硬、教蟲蟻、弄熊、藏人、燒火藏劍、吃針、射弩、親背攢壺瓶等等,只需花費小錢,便可觀看。
絹兒、鄧大娘和栓子看得眼花燎亂,很是高興,累了就著旁邊小店中的吃食買上些許,其中香糖果子.蜜煎雕花等各花樣碎嘴吃食便不細說,百文大錢倒也吃得幾人吃得肚飽,直呼美食。
瓦市玩了大半天,莊客趕著車便繼續向前駛去,路過一處屋宇雄壯,門前雖廣闊,人潮卻極涌動之地,柔兒只淡說道︰「這是京中有名的金銀彩帛交易之所。」便不細說了。後來絹兒才知道,這處便是有名的金銀彩帛大宗批發市場,也屬北宋最大的交易集中地之一,每日光交易便足可上千萬緡錢,這里實打實是全國各地的富商雲集之地。
一行人到了有名的州橋夜市時不過才黃昏,這個時辰擺攤的店鋪還不算多,但那些讓人眼花口饞的名式雜嚼,卻讓已經吃飽的絹兒又有些垂涎三尺,只是鄧大娘已沒有精神游玩,眾人只得走馬觀花般看過一遍夜市,但驅車離去。
回行之時,柔兒指著車外街邊一處暗黑的地方道︰「那里便是鬼市子,每晚五更點燈,到那時整條街便是燈火通明,市子里皆是買賣些衣服、圖畫、花環、領抹之類小物事,至到破曉時分店家和客人才散去。可惜我雖住在京城邊二年,卻一直未有機會去看看。」
絹兒已眯著眼楮,不堪睡意︰「柔姐姐,待我那日有了精神,陪你夜游。」
柔兒輕聲一笑,望著窗外夜色,卻是滿臉惆悵。
這一天大家走馬觀花般將京城的表皮粗看了少許,倒都十足感嘆京城的繁華喧鬧,羨慕京城中人的豐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