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過了小會,眾女使各自歸位,依續送上壽禮,大姐送上的是一支自做的珠花釵子,二姐送上的是絹兒教的中國節配上銅鈴做的風鈴,月娘卻是自做的桂花香胭脂粉,皆被媽媽稱贊,他們心靈手巧,禮重情深。
至于繡女們以及各屋的女使皆是送上各類的針繡品,媽媽接過看後,也不多說,只微微一笑。因見媽媽沒有言語只是笑,各女使退下後自是表情失落,心知未討得媽媽的歡喜,很是忐忑不安。
倒是二在旁邊或是贊著位姐姐色配得好,或是贊那位娘子針繡得密,也活了些氣氛。讓媽媽笑道︰「二今日是吃了巧言藥,變得多話起來。記得以往時日,你是最不耐陪我來這里,怎麼今日有了耐心。」
二裂嘴一笑,道︰「原不知媽媽的辛苦,現在大了,自是懂事了。」一番話,哄得丁媽媽極高興,眉眼間笑意濃濃,看著一屋的女使們也更順眼了。
輪到綺蘿時,只見她手捧著一塊杯口大小的墊子,媽媽拿在手中輕輕模了一下,小墊子又軟又滑,便極喜歡,問道︰「記得去年你是自做了靠墊,今年這物事看起來像是件粉撲,只是我見這粉撲與外邊賣的不一樣,難不成也是你自做的。」
綺蘿站在那里,嬌滴滴地猶如清晨最水靈的花朵,眼中全是純真干淨之色,見媽媽問,便喜滋滋道︰「這粉撲是在家中春蠶吐絲時,將繡好花色的素綾上鋪一層羅紗地起繃在繃子上,然後在繃好的羅紗上放二三只蠶,那幾只蠶便不在結繭,只將絲吐在羅紗上。待蠶吐完絲後,就形成了繃子大小的蠶絲墊,再將這絲墊細修整後,與素綾羅紗縫在一起,上好的蠶絲粉撲便做成了。這樣的蠶絲粉撲最是細軟滑爽,用在臉上很是舒服。」
綺蘿不僅長得美麗,說話的聲音也是又柔又軟,倒讓站在媽媽旁邊的二眼神一亮,呆望了她二眼,才恢復了正常。讓暗中看著一切的絹兒,暗笑道︰屁大的人,也知道美色。
媽媽笑道︰「看你一張巧嘴,說得頭頭是道。我是越發歡喜了,快坐在媽媽身邊。」
大姐也笑容滿面,「綺蘿不止心思靈巧,長相更像是仙子一般,也不知是誰家君有福氣能娶了她走。」
綺蘿自是乖乖的坐在媽媽身邊,因綺蘿沒有成為繡女的念頭,所以眾人對于她受媽媽的特別愛護,雖極為羨慕之色,卻無太大的敵視。
待銀珠、柔兒這些女使送上壽禮之後,便輪到莊中的粗使女使,這時便是十人一組上前,將繡品齊入在一個大盤中,由媽媽一次性看過。
輪到絹兒時,已是最後一組了,那二自告奮勇要將盤子送到丁媽媽身邊,輕過絹兒身邊時,突然低頭小聲道︰「看來最近你挺乖的,還未被拐走。」
絹兒見他偷笑著,那眼楮閃著亮光,越看越像二只閃閃發亮的桃花骨朵燈籠,晃得自家心煩,恨不得一掌拍在眼前這個看是忠良,實則狡猾貧嘴的小子腦袋頭上,大叫一聲︰竟敢嘲笑姐姐,看我不收拾你。
只可惜絹兒二只手的拳頭都已握緊了,心中也只能這般想像而已。
丁媽媽極有耐心地一件件賀禮看過,只感今年的繡品不及往年有驚喜,各女使的繡技雖越發有了長進,卻可惜匠氣多過了靈氣。
待取出盤中最後一物時,丁媽媽卻一愣,那物事是如書卷般卷起來,細細打開,竟是一幅用黃黑方格素綾作裱的字卷,白色素絹之上用著柳體楷書潑墨寫著唐人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字體骨力矯健,字間頗有錯落,行間氣脈流貫,看來寫字人倒已有柳公的三分功力。只是這字跡看在丁媽媽眼中卻很是熟悉。
二湊過一看,驚嘆道︰「這不是大哥寫的字嗎?娘,還有畫押在下邊。咦,大哥的字為何在這里?」
丁媽媽一看果然在書卷左下方處用朱筆寫了一個文字,正是大平日寫字做畫用的押,忍不住好奇問道︰「誰放進來的?」
眾女使或竊竊私言,或面面相覷,皆不知原由。只絹兒掃了一眼旁邊,見二姐多有鼓勵之色望著自家,心中安定了少許,抬起頭挺起胸,正看見丁媽媽旁邊的二擠眉弄眼看過來,一副掫揄的表情。絹兒自是不理會他,吸了一口氣,口齒清楚道︰「這是小妮子的拙作,望丁媽媽不要嫌棄。」
丁媽媽一听微有驚訝,挑了挑眉,道︰「你的?這分明是。」聲音嘎然而止,這時丁媽媽才發現自家手中拿的字卷,上邊的墨字竟並非用文方四寶寫出來的,而是用一針一線在素絹上細細繡出來的。
而那繡字所用的墨線顯然曾浸泡在墨水中,微靠近些還能聞著一股淡淡的墨香,每一筆繡得都十分細膩,甚至連因書寫力度以及墨汁在素絹上浸入程度而產生的深淺變化都用不同色度的墨色絲線表現出來,一如用墨水書寫一般,而下邊的紅色畫押,繡者也細心地用朱紅色絲錢繡成。
當然若細看還是能看出繡者用針的笨拙,以及色墨過渡的一些瑕疵。但畢竟瑕不掩瑜,若將這副墨字繡掛在牆上,白絹黑墨加上旁邊唯一一處朱色的畫押,竟是一副風雅別致、足能以假亂真的書法杰作。
當然這番贊賞,大寫的字在其中功不可滅,只因丁媽媽愛屋及烏之情。
丁媽媽知道竟然是絹兒所繡,極為驚嘆,將她叫到身邊,細細打量了一番,輕聲贊道︰「這般細看下來,絹兒還有股子秀外慧中的味道。針繡能獨闢蹊徑,倒是二姐教得好。」丁媽媽顯然誤會這件繡品是二姐想出來教給絹兒的,但實際上除了絹兒央得二姐求大要得墨字以及裝裱,其他皆是她一人所為。
眾女使更有羨慕嫉妒的眼神望著絹兒和二姐。
二姐也不多做解釋,只淺笑道︰「媽媽開心,便是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