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菱看著王青雲送她的畫,突然又想到方仙妹與江玉就是一個贈畫,一個送香袋,然後私奔了,難道對方將自家看成那種人,但她又轉眼想到,自家的情況卻完全不與方江二人相似。
子菱難得因這種事心中有了少許心煩意亂,還好長期養成的習慣,當她拿起針線靜心繡花時,那些悶熱的天氣、煩躁的事情所帶來的燥動都通通拋之腦後。
這時子竹剛從學堂回來,本想約大米一同逛玩夜市,卻不料未找到大米,見著妹妹在房里繡花,自是不好打攪,欲離開閨房,卻正看見妹妹桌面上擺著一卷畫,眼光一掃,看出並非自家所畫的圖,嘀咕道︰「前些日子妹妹不是說用我的畫練針繡的手藝,想來妹妹是感得手藝練得不錯,要用其他人的畫來」
話未說話子竹卻住了口,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驚訝道︰「這副畫不是王四哥所繪的嗎?」。
子竹一聲大叫,便讓子菱意示到他在屋里,臉色頓時一紅,忙起身收將畫收了起來,而子竹還在喋喋不休道︰「前些時候,他生病在家,我在他房里就看到過這幅畫,怎到妹妹手里邊了。」
子菱自是不好意思說對方.送的,只敷衍道︰「哥哥怎知這畫就是別人屋里的。」
子竹倔道︰「我記得很是牢,要知當.時我還笑他若怎畫少女卻不畫正面,偏畫個背面。」
「他怎回你的?」子菱隨口一問道。
子竹搖頭晃腦道︰「王四哥當時.笑著說,我還等著圖中女子回頭望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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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米在汴京河邊找到一份搬運的活,第二天一早.他與林大哥就早早起來離開駱家趕去碼頭,駱二娘知道後,忙攔下二人。
大米見姑娘心痛自己與父親,安慰道︰「姑娘,我與父.親想要長長久久在京里住下,卻不想一直勞煩姑娘家。爺爺說過,要想吃飯,就干活。只要干活,就有飯吃。俺不想沒有飯吃。」
旁邊林大哥也是忙點著頭,駱二娘卻沉了臉,問.道︰「是不是有人在你耳根說了甚閑話?」駱二娘突然記起前二天,駱張氏曾來過家一趟,被自己很快打發起走了。
林大米搖頭道︰「.不是閑話,姑娘如今是駱家的人,俺不想被人戳著背說我們白吃駱家。」
駱二娘听得眼淚汪汪,心中更恨上駱張氏,林大哥見著妹妹欲哭的模樣,慌忙叫了起來,「妹妹別哭,誰欺負你,我幫你打回來。」
駱二娘抹干淚,笑道︰「如今沒有人欺負我,等以後有人欺負我時,我再讓哥哥幫我欺負回來。」
林大哥傻笑著忙點了頭。
駱二娘見著父子二人消失在街道盡頭,臉上的表情頓時陰暗了,手緊握著拳頭,對著春香道︰「明日起若駱家再有人來,暫時一律不許他們進門。」
春香遲疑一問,「姑娘與曹家表妹一樣嗎?」。
駱二娘冷笑道︰「自是一樣。我哥哥才來京里三四天,這駱張氏怎這麼快得到消息,指不定便是駱家碧我那位小姑子傳出去的,前幾天子菱便偷跟我說過,這位駱家姑娘曾偷與駱張氏說談。」
春香惴惴不安道︰「將關系弄僵,不太好吧。」
駱二娘點頭春香額頭道︰「放心。早年听子竹的娘提起過她,也稍知小姑子是個有些心計的娘子,這次我不過是借機提醒一下她,不要當所有人都當成了傻蛋和聾子。一會你將大姐叫來,我有事要告訴他。」
子菱听說駱二娘叫她有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猜測駱二娘叫她去是不是與提親之事有關。
待見了駱二娘,卻听對方開口道︰「我打算將雲想衣店賣了。」
「甚?我沒听錯吧。」子菱先是一愣,後大驚失色,「雲想衣店可是娘二年來的心血,如今店中生意紅火,娘怎想賣了?」
駱二娘露出無奈之色,嘆息道︰「我且也是不願意將辛辛苦苦建起的店都轉給他人,但是眼下不賣卻也是不行的。」
駱子菱不解地望著駱二娘,問道︰「難道娘是害怕到時真有下詔之事後,店里會撐不起來。可畢竟這事到底會成怎樣大家還都不知道,娘又何必急于一時,草率行事。」
駱二娘搖頭道︰「傻丫頭,劉貴妃想來已是準備放棄我們這店,還留著做甚?」
駱子菱大驚,「娘,為何會這樣想?」
駱二娘道︰「難道你還沒有猜透當初你義母跟你所講之話真正的意思嗎?」。
「她是說店有可能因詔有店員入宮」這會子菱說到後邊有些啞言了,見著女兒這樣的反應,駱二娘笑道︰「如今你且也想到了吧。你義母拐彎抹角說了這般多,其實若劉貴妃真想保雲想衣,就算是再下詔也是牽連不到我家這個小小的店來。」
「雞肋。」子菱吐出一詞。
「咦?」
子菱苦笑道︰「我家這個店如今對于劉貴妃來說就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駱二娘點頭道︰「說得倒是恰到好處。如今我打算將店里幾個善繡的小娘子送給劉家,也算還了當初劉貴妃扶持之恩。」
子菱卻是心中郁悶,沒想到劉綺露在宮中勾心斗角習慣了,對于自家這位昔日的朋友自也打上可用或無用的標簽,這般想著,她心中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不得舒心。
見女兒郁郁寡歡,駱二娘也能體會她的心情,低聲安慰道︰「如今你的義姐與宮中另一位明達劉貴妃兩人因同受官家寵家,水火不相溶,卻恰好前皇的昭懷劉皇後欲要幾位善繡會制衣的宮女,你義姐正好隨水推舟搭上這層關系。」
「所以就想用我店里的人做人情。」子菱憤憤不平道。
駱二娘卻反笑道︰「這樣倒也好了,原來是我們欠她一個人情,如今卻是她欠我們一個人情,能讓宮中的貴妃欠下人情,也是難得。再說以後你出嫁之後,無論是淨雲想衣店作為你的陪嫁,還是留在駱家,卻因牽連到劉貴妃,都是一件麻煩之事,如今將店都賣了出去,一了百了也算了了心事。」
駱二娘其實在打算為子菱選親之時,就在考慮將制衣店轉手給他人,畢竟制衣店生意越火紅,眼紅之人處是越多了起來,只是原來背後有劉家作靠山,這才免了一些麻煩,卻還是有富家追逼著想買下雲想衣店,開出的價錢自是讓駱二娘有些心動。再說駱二娘一直擔心駱家以開店做生意為生會對子竹仕途不利。
而上次從子菱口中建繡院之事中听出劉家弦外之音後,駱二娘後來親自去見了劉家大娘一面,當面坦誠一談,才知劉家因宮中派系之爭的原故,閑散富人也是當不了的,還被推到風頭浪尖之上,駱二娘這才更加堅定了退意,說甚也不能讓駱家無辜趟進這種濁水中。
「如今真賣了店,以後我家以甚為生?」子菱見娘主意已決自是不再多說。
駱二娘抿嘴,「我且不想再做甚生意,畢竟若被看成商戶,是對你家哥哥的仕途不太有利,我想用賣店的錢在鄰郊再買些田,家里只務農就可,也免得我再拋頭露面,連帶讓別人小看了你。而且就算要再開店,我卻也不再管這店中之事,一並交給他人掌管,我家只分利就是了。」
子菱撇嘴,「娘親也太謹小慎微了,那些官僚貴族家的娘子媳婦也開店掙錢,怎麼不見她們擔心。」
駱二娘嗔道︰「我家情況怎與她們相同,只我一個寡婦帶著你們,比不起她們家大業大,有眾多的下人管家使喚,不用拋頭露面,惹人非議。」
子菱這會卻有些頭疼,見著母親執意又要買地,越發害怕母親在這里置下田產,不再有離開京城的考慮。
見著子菱臉色瞬間蒼白,駱二娘有些擔心,急道︰「你怎臉色這般不好,是否是身子不舒服?」
子菱欲言又止半會,見著駱二娘因家事操勞不到四十歲,鬢上已長出白發,終下了決心,顫聲道︰「娘,如今既然將店賣了,以後我們不住在京城好嗎?」。
「不住京里,住甚地方。你怎突然說出這般話來。」駱二娘不解道。
子菱一把抓住駱二娘的手,一臉痛苦之色,「這二年來我時常會做同樣的噩夢。」
「噩夢?」駱二娘反手握住女兒冷冰的雙手,態度警覺起來,宋人極相信相術、軌革、夢兆之類的預言,听到女兒說都在做同一個噩夢,自是讓駱二娘還未听到夢的內容,就有些心驚膽戰。
子菱咽了一口口水,目光朦朧望著遠方,嘟喃道︰「我夢見整個京城一片火海,許多的胡人在京里燒殺搶掠。」
這時駱二娘一把捂住子菱的嘴,然後一臉緊張地跑出屋,見四周無人,這才進屋關上了門,「女兒,這話可不能瞎說。」
子菱忙搖頭,道︰「我沒瞎說,娘我說的一句一字都是真的。很長時間我都做夢見京城血雨腥風,許多人都被這些胡人俘虜。」子菱低下頭,一臉神秘驚駭之色,「連當今官家也被捉。」
「 。」駱二娘被嚇得臉色發青,一肘將桌上的杯子撞在地上,摔得粉碎,「女兒,你真是做了這樣要命的夢。」
要知未來那件已欲知的事如同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子菱的心口,也如一把鋼刀懸在頭頂上,讓她一想起此事就惶恐不安,難以入睡。如今下了決心以噩夢的方式說了出來,子菱頓時感覺身心輕松了許多,仿佛將所有的煩惱與痛苦都解放了出來。
「我若瞎說,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子菱賭咒發誓道——
子菱同學終于還是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