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蘭以前曾在書上見過一個方子,說的是能致使人的脈象呈現喜脈的假象。那方子里的幾味藥都不很常見,芷蘭由于不曾有機會用到,因此也不大熟悉。但其中有一味藥是從北疆雪山上采摘來的莫愁花,卻是芷蘭在藥材行里見過的。那花香氣濃郁,即便已做成藥服了下去,也依然會留有淡淡氣味。方才那女子身上逸出的那股藥香里,就混了這莫愁花的香氣,可見她是服了那種藥的。
芷蘭正欲說明原委,卻見那女子正緊張地看著自己,似乎並不希望她說出實情。緊接著又回憶起剛剛這女子得知自己有孕的時候,神情那樣泰然自若,想必是知道事情的底細的。說不定,這藥就是她自己服下去的。既然如此,自己若說了實話,豈不是多管閑事?想到這里,芷蘭又突然後悔起來。
正在這時,這女子的母親已經從那五雷轟頂的消息中回過神來,急吼吼說道︰「你算是哪門子大夫!我們家姑娘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里來的什麼喜!你自己弄錯了就罷了,毀人家姑娘名聲你缺德不缺德!」
芷蘭叫她吼得頭痛,又夾在這母女兩個中間左右為難,不知該不該說實話。正是不勝其煩的時候,卻見那女子拉住了暴跳如雷的母親說道︰「娘你別亂嚷嚷,這位大夫像是有話要說,且听听她怎麼說罷。」
听了這話芷蘭又是一愣,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她奇怪地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見對方也正用探尋的眼神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懷了孕。
芷蘭被這些事弄得有些煩.躁,略略遲疑了一下,便打算干脆實話實說得了,至于接下來她們母女會不會爭執,那是她們自己的事。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說道︰「脈象是沒有錯的,往來流利,應指圓滑,確是滑脈。再加上這位姑娘也無痰飲、食滯、實熱之癥,應是喜脈無疑。但是,依我看來姑娘並沒有身孕,而是服用了一種奇藥造成了喜脈的假象。」
她說到這里,見那母女神情都有.些呆呆的,似乎是沒听明白,于是又皺了皺眉說道︰「說白了就是——大娘,您家女兒沒有懷孕,您可以放心了。」
「那……那是誰給她下藥的?」那婦人.喃喃說道,又如夢方醒地抓著女兒大聲說道︰「對了!是不是九兒那個賤人,她想嫁那方維不成,就下藥壞了你的名聲,好讓方家退了咱的親事?」
那女子神情似有些無奈,翻了個白眼兒不耐煩地.說道︰「我自己服的藥,不想嫁。行了,別在這兒說了,咱們家去罷!」說罷拽著母親就要走。
「你不想嫁?你憑什麼不想嫁?那方維哪里不好了?你.從哪兒弄的藥??」那婦人偏就不走,一邊跳腳一邊數落著女兒,聒噪得芷蘭腦門直充血。
「哎呀走了走了!回家再說!」那女子把門一推,回頭.連聲催促道。
芷蘭一心想著.讓她們快走,于是也不勸解,只笑眯眯跟著她們出了診室,又喚畫心將她們送出去了。
听著那母女兩個漸行漸遠的爭吵聲,芷蘭這才松了一口氣,坐回杜姨媽和湛青青身邊抱怨道︰「真是能折騰,白白浪費我時間。」
杜姨媽笑道︰「我們方才在這里都听見了,準是那姑娘不願出嫁,自己想出來的餿主意。她本來打著主意想讓那男方家里知道,好退了親事,不想遇上了你這個神醫,計劃就被識破了。」
湛青青也嘖嘖嘆道︰「她那未婚夫得差勁兒到何等地步才能讓那姑娘甘願自毀名節啊……」
杜姨媽又說道︰「說來也奇怪,她若是想要自毀名節,法子多的是。至于繞這麼大彎子嗎?听蘭兒方才說的話,似乎這藥還是什麼稀奇的方子,並不是很容易就得來的。看那娘倆的樣子,也不像是什麼富裕人家的,那姑娘從哪兒弄來這藥呢?」
芷蘭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自己也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又想起那女子之前奇怪的態度和反應,心中更加疑惑起來。
此時,那兩母女已走出了蘭草堂的大門。剛一出來,那姑娘就沒好氣地說道︰「方維?九兒?寶娘你也太能編了吧?」
只見那寶娘滿臉堆笑說道︰「怎麼樣?那位大夫愣是沒瞧出來呢!再說誰讓那倆小兔崽子素日里嘴那麼貧,拿來編排編排他們也能一解我心頭之恨。」
「你要是實在愛演,下回待我爹過壽請那趙家班搭台子唱戲時,你就讓他們給你個角兒,上去風風光光好好演上一回罷。」姑娘譏諷道。
寶娘擺手笑道︰「罷罷罷,我一個女乃媽子上去拋頭露面的做什麼?丟不起那人。」
她二人沿著這條街一直走到了頭,又往北拐了個彎,便一前一後進了一個名為「德善堂」的藥鋪里。
一個伙計見她們進來,連忙笑著迎上去說道︰「小姐,您回來啦!掌櫃的在藥房里呢,我去和他說一聲!」說罷扭頭便走,冷不防和一個從後院跑進來的丫頭撞了個滿懷。
「方——維!你故意的是不是?」只見那丫頭咬著牙瞪著那伙計說道。
那方維大呼冤枉,說道︰「我是背對著你的,哪里知道後邊會有人躥過來!倒是你啊九兒姑娘,你走路總是一陣風似的,就不能看著點兒路嗎!」
那九兒不依不饒指著他的鼻子對她家小姐說道︰「小姐您評評理,這一個月不到我跟他撞了三回,分明是他有心使壞!」
那姑娘看著眼前這一對冤家,想到寶娘那會兒在蘭草堂時編排的那些話,越想越好笑,于是禁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說道︰「都別鬧了,成天就知道瞎鬧,哪天這店若是開不下去了,我看你們哪里哭去!」
「開不下去?」那個叫方維的伙計愣了一下,問道︰「是不是湛家要擠走咱的生意?他們憑啥?就憑那倆草包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