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夏想定,便似已經敲磚定板的藥離開了。
可是,人們往往忘記,越是危險的東西,越具有神秘的吸引力。
更何況是那種,記憶里有曾經的戀愛故事,卻實際上根本未與他多說過一句話的一個人,這種奇異的關系,到底具備了多麼大的魅力,羅夏總會自己體味到吧。
行軍一路上,小白穿什麼,吃什麼,雖然免不了軍隊上照應,但是卻總要經羅夏一手。羅夏和小白商量著,覺得好看了,才要穿;羅夏看著青菜,也是挑了小白的口味和喜好,做了給小白開小灶。
小白若要幫忙出去探路或者幫忙采些草藥幫路上生病的士兵看診,羅夏都要模著小白的藥,確定他隨身帶的防身匕首帶著,要給他整好衣裳,裝好藥筐,囑咐著不要走遠,要謹慎雲雲。時日久了,大家便不光開玩笑說小白被母老虎管制了,只羨慕著他們伉儷感情甚篤,雖仍覺著羅夏太過霸道,但看著小白每日里什麼都不操心,只吃飽了喝足了等著受用享樂,被羅夏照料的服服帖帖,也便對羅夏服氣不少。
竟也有人心覺羨慕,只盼著家里也有這樣一個如母的妻子,四方照應的周全,便也不用操心什麼,只管做自己的事情罷了。
行軍十日,尹王終于下令修整。隊伍停在一處湖泊邊,晚上時少不得軍士們跑到河里洗洗,搞一搞個人衛生,大家取水做飯也都更講究了不少。羅夏將小白采了的野菜加上打獵來的一些野味做了不少葷菜素菜,招待著一起行路的眾人吃喝,幾個路過的士兵見了,便嚷嚷著這邊的伙食是全軍只怕比尹王還好的。
羅夏給小白添了碗飯,便拉著他坐在最舒服的位置上,為他夾了最好的野物腿肉,才自己吃起來。看到好地方的肉食,免不了仍是夾給小白吃。小白從不推櫃,羅西給夾了便吃,幸福的樣子即使是面無表情時都掩不住。
沒一會兒的功夫,前面突然傳來嘈雜聲,似乎是個大嗓門的人在跟眾人打招呼。羅夏抬起頭時,就看見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朝著這邊走了過來,那人看了看羅夏幾人圍著的小桌,隨後將桌邊幾人都打量了遍,便大踏步走了過來。
不等眾人跟著打招呼,便一坐在了桌邊,指著小白便道︰「你是白賢弟?」
小白扭頭看了看他,眼楮在他面上瞟了一圈兒,便又要轉回碗里繼續吃食。羅夏看也知道小白不認識這人,卻不願小白如此得罪人的不搭理,便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腳。小白嘆口氣,「是我。」
「這就是你婆娘準備的飯食吧。」說完便不搭理小白,隨手在一邊抓了一個碗,挑了幾塊兒大肉在碗里,搶了個饅頭便吃了起來,隨後看看羅夏,吧唧吧唧嘴,就大笑道︰「小白兄弟,你婆娘做的菜還真是好吃,以後我就跟著你們搭伙吧。」說罷點點頭,那意思是就這麼定了。
羅夏有些汗顏,男人們的確會不拘小節一點,但這麼粗魯,這麼厚臉皮的,他倒還真沒見過,只是看著這漢子是嘴饞了過來搶東西吃,倒不那麼招人厭,便沒做聲。小白見羅夏不吭氣,也知道這是無所謂的事情,便不言語。
大漢胃口大,吃將起來收不住,大塊肉被搶去了好多。羅夏這才有些不樂意,有那麼幾塊是她要夾給小白的,居然也被大漢的筷子搶去了。
心里不爽著,便直盯了大漢的筷子,見大漢果然朝著又一塊兒好肉夾去,二話不說一筷子便甩了上去,‘啪’的一聲響,倒驚了桌邊眾人。大漢惱怒,收了手瞪著羅夏,面部表情有些怪異,顯是沒遇上過這麼凶悍的婆娘,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羅夏自然知道自己如果是個男人,恐怕早被拎到一邊胖揍了,此刻面對大漢的瞪視卻也不懼,小白早在邊上放下筷子等著了,誰敢動她一根汗毛,小白定能將那人拆了。
「過來蹭吃的,就守著點規矩。」羅夏哼了一氣,也不再看那大漢,只當沒事發生的繼續吃著,將那好肉繼續往小白碗里夾著。小白雖也吃著,半副心神卻放在那大漢身上,防著對方有所冒犯。
大漢面上惱怒,似是從未受過這樣的氣,但手上抖了幾抖,卻沒個法子出氣。一個男子,對一個小娘子發火算什麼瀟灑。大漢腦子里想著這輩子最不能做的就是跟個娘們兒制氣,但又覺得此刻真是沒面子,瞪著羅夏好一會兒子,愣是沒說出一句話,連飯也忘了吃。
羅夏佯裝若無其事樣,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後詫異問道︰「吃飽了?」
大漢皺了皺眉,但此刻羅夏將事兒轉開,他是再不能回去說那被打了一筷子的事兒了,再抓著不放,倒顯得他斤斤計較。這口氣終是壓在了肚子里,不免有些內傷,嘴里啃著肉也不如方才香了,本來琢磨著過來吃霸王餐,他大吃大喝本也沒人敢跟他分說一二,但突然被一個丫頭給斷了橫氣,霸王餐反而變成了人家‘恩賜’你吃的,一腔豪情都成了貓兒樣,大漢怎麼坐著都覺得不自在了。
羅夏不知道大漢心里還繞了這麼多個彎彎,只想著這人不撒野便也罷了,但想搶小白的好肉,卻是絕對不行的。
大漢吃完了,站起身便要走,小白也不做聲,他反正不是家主,從來也不操心與人交際之事。羅夏腦子里轉了一個彎,卻是抬頭朝大漢笑道︰「你們軍隊里可藏著點小酒沒?」
大漢愣了下,羅夏友善一笑,「晚上我們這邊烤肉,你弄點酒過來下菜吧。」
大漢盯著羅夏,明明是個看著水女敕嬌慣的臉,說話做事情卻滿是匪氣,居然當著自家男人的面對他一個陌生漢子說什麼飲酒之事,真是再不守婦道不過了。他抬眼看向小白,見小白居然面無異色,他心里坦蕩,自然也不怕,只爽快道︰「晚間我再過來搭伙。」說罷扭頭便走。
羅夏抿唇一笑,這種爽氣粗魯的男人,在現代真是稀有的不得了,如今見到,交談起來竟也有很舒暢的感覺。
大漢走了幾步,突然扭頭看了看羅夏,左右顧盼了下,猶豫過後,突然大嗓門的道︰「我叫周文。」
羅夏微微一笑,也不回應,只是大大方方的應了,便繼續吃起來,小白吃飽後照樣是坐在一邊喝湯舒服的嘆氣。
收拾碗筷東西,羅夏利利索索的做了,幾個打雜之人中沒有婦人,這種事情羅夏一個人都做了也不怨,只是大家多會說笑著羅夏的手也不似干重活的手,憐惜著覺得累著了她。羅夏也不當回事,該做的一件不少,不該做的,也都包攬了,只是每日里忙忙碌碌,大家有時想著身邊跟著這樣一個強勢又嗦的女人,不嫌煩嗎?不免也同情小白。
只是有那麼一次,羅夏一人到旁處更衣,半晌不回,小白采藥回來沒見著羅夏,便丟了媽**孩子般,四處打听,听到說是她去更衣了,仍不依不饒,又問去了多久,又問怎麼還不回來。大家勸也勸不住,竟非要跑去羅夏更衣的地方。沒一會兒羅夏綠著臉跟著小白回來了,大家都見著小白一只耳朵上紅彤彤的,臉上卻歡喜的不得了。
于是眾人總算明白,這是一對兒絕配,古怪是古怪,卻也笑他們活寶。若不是早听說他們是夫妻,只怕便要當他們是母子了。
晚間周文過來過來了,吃酒啃肉豪爽的不得了,羅夏雖是仍老從他筷子里搶肉,但一圈兒酒過去,周文吵鬧著和羅夏嘶吼,兩人搶了幾塊兒肉,就熟了起來,居然也不多記仇,最後猜拳拼起了酒,周文說要倚著他的規矩猜拳,羅夏卻死活不依。周文終是拗不過女人,依了羅夏的法,被羅夏好一頓灌酒,飯畢醉醺醺的起身回營,踏出去兩步又站定,扭頭指著羅夏吱唔了半天才把舌頭捋順,搖頭大嘆︰「我這二十幾年,真沒……沒見過你這樣的……」說完一副惋惜同情的模樣,跌跌撞撞的走了。
羅夏哪里在意,扭頭只問小白吃好沒。小白點了點頭,一頓飯里羅夏為了幫他搶肉就差撓到周文臉上,可實際上他何其無辜,他哪里是在乎那幾塊兒肉的人,被羅夏這一通折騰,他是怎麼也說不清了。
放下碗筷,他扭頭看了看羅夏,之前三人在谷底,只道她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兒,性格有變,如今見著,卻是變的更多。正發呆想著這陣子接觸的人多起來後羅夏的表情,頭頂突然被輕輕敲了下,羅夏已經坐在了他邊上,原來她一腳收拾完畢,面帶紅暈的望著他。小白有些呆,見她面色酡紅,雙眼半睜,模樣嫵媚可愛,嘆口氣,他習慣性的攬著羅夏靠在自己肩頭。
羅夏呵呵笑笑,微醉後盡顯嬌憨,遠處時有人回頭,見他們二人如此,便也都躲閃開目光遠遠閃了。
「小白,這世上只有你是不顧慮身份,不顧慮男女之別的人,我只能跟著你時,才這樣。我知道我醉了也有你照看,即便我醉態很丑,你也不會多言,更不會嫌我,這世上只有你……」羅夏哪里不懂得這時代對女人的苛責,和那多不勝數的規矩,但在小白身邊,她卻放了百分之百的心,不怕怪責,也不怕旁人白眼,大家認為小白是她夫君,那便也知道小白就是她的規矩,而有小白縱著,哪里怕什麼那許多。
「如果沒有那許多責任和記憶里那些牽掛,我便拉著你尋個地方,有你的身手,我在邊上照應著,咱們自由自在,什麼都不管不怕,也能好好的快活。」羅夏嘆息一聲,想起冬蘇的執念,和胤陽城里的父母,神色有些黯然,「只是惦記……惦記爹娘,還有那些仿佛上一世的恩怨。當放且放,說的輕松……」
小白听著她叨念,一句話不插,手捏著她的手,揉著她手背上的滑膩和指尖新起的薄繭,心里安安穩穩的,只覺著在她身邊就好,才不管那麼多其他。
傍晚落日余暉映在羅夏眼底,即便身著粗布衣衫,卻掩不住她模子里的華彩。全軍上下只有這樣一個女人,卻從不曾有軍將士兵來騷擾,若不是小白身份重,那便只有尹龍澤早發了話,為他們夫婦四周設了保護屏障。
羅夏未想到這一層,卻只以為尹龍澤早將他們二人忘記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