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巴厘島的的海灘上,白沙鋪就的銀灘蔓延至遠方,浪濤映綴碎金般的陽光,海風拂過棕櫚樹樹梢,留出大片綠蔭。
盡管是深秋,位于赤道無風帶的巴厘島,通常保持27℃左右的溫度,常年的日光浴,令海島居民袒胸露臂的黝黑膚色和淡色的輕薄衣物,成為當地的一大彰顯民俗的風景。
——假如他們沒有因為海灘上驀然出現的一男一女,而驚叫呼喊著鳥語,連滾帶爬地跑走的話。
當然,他們不知道,在那兩個「怪人」的眼中,根本對他們視若無物。尤其他們不像前幾個地方的人好奇心那麼強,還有人不識好歹地湊上前來,企圖和「外星人」或「新世紀超級戰士」近距離親近一番,他們就更懶得對那些普通人多做什麼。
「銀座、凱旋門、恆河、景福宮……巴厘島,這些地方,有什麼特別的嗎?我以為,通常女士們,會更樂意到羅馬、威尼斯或布拉格去游玩?」
如影隨形的衛星監控,再一次因空間轉移而失去他們的蹤影,擺月兌了頭頂上方令人不快的監視,西澤爾望著幾步之外狀若愉悅的縴細背影,狀若好奇地問。
大海的遼闊寬廣,可以令任何一個初次見到她的人敞開胸懷。
關芷閉上眼,微濕地海風撲面而來,如同母親溫柔的撫觸,听聞身後的語聲,她微微勾起饒有意味的笑容,答道︰
「只是格外不喜歡這幾個國家,所以禍水東引的目標,首選這幾個,」頓了頓,又道,「怎麼,有問題?還是怕我把你引進包圍,就丟下不管?」
這不是危言聳听,以關芷目前的控制力,跨越數個時區的空間轉移,想讓余波不被空間波動監測儀器監測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哪怕那種覆蓋整個國家的檢測器,其精度低得令人發指——因為關芷的空間轉移波動,也明顯得讓人想忽視都難,有如明月當空。
西澤爾笑了笑,對關芷的惡意猜測不予回應,而是搜腸刮肚地在腦中,搜尋小公主討厭這幾個國家的原因——
結果當然是沒有答案,三百年過去了,這段漫長的時光,甚至足以讓一個國家興盛衰亡,國際風雲的變換,早已將關芷那個時代的大愛與大恨,化成連歷史課本都未必記下的蒼白。
「我假設,Z方的衛星,每次都能第一個找到我們,是因為他們有人,知道你的喜好?」
假如是這樣,顯然小公主喜好背後的原因,恐怕有某些重大意義——西澤爾敏銳地察覺到,關芷與Z國方面那種特殊的默契,即便在小公主月兌離控制後,Z方依然顯露出對小公主不同一般的了解。
西澤爾微有警惕——看起來,盡管在背叛了Z方,又面對各方強大壓力的情況下,他及時出現的友好態度,對這只落單的孤雁而言,依然並不是唯一的選擇——
起碼,她的種種行為,已經表現出太多「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味道,當然,也不排除這是她為了爭取更多籌碼,而對他做出的警告——告訴他,她並非沒有退路可走。
他發現,這位小公主,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堅強淡定,在強大壓力和逆境中,表現得魚游于水般自在,仿佛天生對這樣不利于自己的逆境十分適應,哪怕她此時孤立無援,唯有一人。
逆境並不可怕,可怕地是那些,在無論怎樣的逆境中,都不選擇隨波逐流,拼死也要逆流而上的人。
她這種藏而不露、引而不發的堅韌鋒銳,與昨晚的死志判若兩人。西澤爾想到自己與那個人達成的協議,忽然隱隱有些後悔和不安。
關芷望著遠方海天相接的地平線,淡淡地笑了笑︰
經過相處試探,她已經確定,西澤爾,甚至Z方上層之外的那些勢力,恐怕並不知道她穿越者的來歷。
這也意味著,研究所有關她的來歷的了解,將使他們之間有種特殊的默契——就像她出于前世的那些憤青情懷,有意將禍水引到這幾個國家的舉動,相信研究她心理方面的專家,已經根據她那個時代的外交歷史,發現原因。
關芷此舉,當然不僅僅是為了那遙遠時代的愛國情懷,她的目的,表面是為了借此舉,向Z方隱晦地暗示善意,以及並不願與他們過于交惡的「本意」。
相信在她大有用處的情況下,Z方會基于此,在對待她的態度上,有某些意向性的調整和改善——
要知道「恐怖襲擊」,已經令Z國上下大幅動蕩損失,基于情理推斷,作為導火索的她,很可能成為當局上層遷怒的首選對象之一——將「公主」劫走的親王閣下,以及尚在親王控制下的神志不清的「公主」。
Z方一直沒有使用強硬的殺傷性手段,所以關芷對他們的態度,還是比較有把握的,而一個被控制的「公主」和一個清醒狀態下的公主,對他們而言,顯然有本質差別——
一塊屬于自己的肥肉落到別人手里,即使是關芷,再怎麼不舍,也會在肥肉被敵人完全吞進口之前,產生「我吃不到你也別想吃到」的想法,並付諸實踐。
但假如這塊肥肉擁有自主意識,並表現出「妾身不明」的曖昧態度,而她恰好又有多方覬覦者,還珍貴得不能隨便毀掉,那麼這些覬覦者,就只好捧起鮮花鑽石,來討好這塊肥肉了。
而現在情勢則在于,關芷看上去孤立無援,面對各方壓力,她似乎只能向身邊唯一一個對她顯露友好之意的西澤爾靠攏,外界壓力越大,則越逼著她靠向西澤爾一方。
而一個泱泱大國,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會對一個人妥協,哪怕她再獨一無二,再珍貴——這是關芷從自己的經歷中得到的教訓,她很明白那些人看她的角度,那叫︰
俯視。
——就像巨人與螻蟻。
但當她靠向另一個龐然大物,借另一個巨人的肩膀,站到與第一個巨人相差不遠的高度時,無論第一個巨人對螻蟻的態度如何,他都不得不正視這只螻蟻,否則,事情會往他所不樂見的方向發展,尤其那只螻蟻恰恰掌握了某種關鍵時。
這是典型的玩平衡,關芷這只小螻蟻用這種方式,逼得一個龐然大國不得不向她妥協——
不管她是用什麼方法做到的,但無疑能在西澤爾眼皮底下,毫無煙火氣地完成這樣四兩撥千斤的舉動,所有明白她此舉用意的人,都要對此嘆一聲「厲害」
而頭頂衛星的跟蹤,則是對關芷的「善意」的回應,以及對西澤爾的警示——可惜,當他明白這一點時,已經太遲,關芷早已達成她的目的——這,才是她的真實目的。
然而西澤爾也不能對關芷發難,盡管他為了對外顯露他控制住關芷,特意演了一場戲,卻被關芷把完美的效果破壞了——
那對他的下一步計劃肯定有影響,但又不是很大,因為她泄露自己仍有自主權的消息,只是對Z方,而非所有窺視的勢力,尤其是和他有協議的勢力——關芷奇妙地掌握住了他的心理底線,並且沒有踏到他設定的禁區之內,而是在禁區外借用簡單的方法,沒有引起他的事先警覺,完美地達成了她的目標。
她對他心理的準確掌握,以及對局勢的精妙制衡,微妙又恰到好處地融合掌控,這才是最令西澤爾驚嘆警惕的地方︰
要知道,梵卓親王以善變聞名,一個泱泱大國的動作意向,更不是單槍匹馬可以匹敵,而她偏偏做到了——僅僅是一個孤女,這樣的落差,不能不令他震駭。
尤其她其實對整個局勢所知不多,甚至可以說是極少,卻將目前已知的極少,利用到了極致。
——她開始掌握部分主動權,並借此將局面,導向對她有利的方向。
簡單地說,假如世界是一個棋盤,關芷就只是一顆勢單力孤的白子,她身邊全是黑子的包圍,或許黑子間會互相絞殺,但對于她這顆白子而言,他們都是一樣的︰
——人不可能向螻蟻低頭,哪怕有一天,螻蟻會珍貴到成為人的唯一食糧,人也只會將她圈養起來,而非視其為平等︰
追根究底,是因為,相對那些國家和勢力而言,她實在太弱小了。
而關芷沒有因初得異能而自信膨脹,也沒有因那些人對她的珍視而自以為高枕無憂,她看到了黑子和白子之間的差距,以及造成這種差距的原因。
而她現在借西澤爾之勢,在西澤爾這匹黑馬與Z方之間玩平衡,而無論是西澤爾這邊,還是Z方這邊,關芷都隱隱有了月兌離控制的趨勢。
她為自己贏取了轉圜的空間,自由的余地,以及很小一部分的主動權。
這點主動權雖然微小,但仍讓她注定被圈養的命運,得到了一線希望。
西澤爾雖然可以說是被關芷擺了一道,卻開始對她產生了更濃厚的興趣,伸出手,邀請道︰
「親愛的小公主,既然你已經摘到了金隻果,那麼下一個目的地,可否讓我決定?」
「萬分樂意。」
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