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定論
李富大大一愣,又有誰說了什麼別的他也沒听進去。不過他倒是很快地反應過來,香鳳大概是不用給張旺沖喜了。只不過大哥那個性子……他到底是如何想通的?還有,這還沒到晚上,怎麼全家人都在?不種地了?下意識地看了眼李棗兒,發現她竟已睡著了!
李富不知道,李棗兒根本沒有睡著,只是她也听見屋子里傳出的話,一時忡愣,不知如何反應。又怕李富看出什麼,索性假裝睡著了,其實一直細細听著,只怕比李富听得還仔細。
李富當然想不到這點,反倒覺得李棗兒哭了那麼久,也該累了。倒是難為她,這般小小年紀,就如此掛心家里的事。這麼一想,更是怕吵醒了她,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
李富一出現,全家都驚動了。李德反應最快最直接,腦子什麼也沒想,一下子就蹦了過來,大叫一聲︰「二哥,你怎麼回來了?咦?棗……」
擰起眉,單手抱穩了李棗兒,李富二話不說地捂上李德的嘴,制止他的說話。見他不再開口,又一使勁兒扳過他的身子,對著他的踢了一腳,壓低聲音道︰「喊什麼喊!沒看到妹子在睡覺?」
說是踢,卻哪里舍得下重手?.因而李德雖揉著,但臉上也沒什麼痛苦的表情,反而嘻嘻笑了笑,探頭去看李棗兒,小聲問︰「二哥,棗兒又跑你那里去了?」
瞪了李德一眼,李富沒理他,徑自.走到香鳳面前,想了想,刻意放緩了語速,道︰「嫂子,麻煩你把棗兒抱里面睡。」
香鳳臉上的淚痕還未干,但是.唇邊浮著淡淡的笑意,不是悲傷,而是喜極而泣。她正坐在周氏身邊,聞言臉上一紅,羞赧地低下頭,仔細地接了李棗兒,轉到里屋去了。
這麼過了一會兒,屋里也除了李德還小,還有誰不.明白的?都知道這準是李棗兒跑到李富那邊,把事情說了。
因而不待李富問,周氏已經將他拉到自己身邊,一.邊細細打量他,一邊道︰「可是叫你掛心了,你大哥剛說,他已經找過你張大伯了,沖喜的事他是不會同意的。你放心罷。」見李富點頭,又道︰「棗兒原是跑到你那里去了,你三弟去找她還沒回呢。」
李富聞言,四下一看,果然見李康並不在屋里,于.是道︰「這事怪我,我應該讓人回來說聲的。」
「怪你做什麼!還.不是那丫頭!小時候挺乖的,越大越不老實了。」周氏嘴里責怪,臉上卻是淡淡地笑著。
李富也笑︰「她也是擔心家里。」
周氏點點頭,有些奇怪︰「也怪了,這才多大,沖喜的這事就明白了。」
「哪里是明白了?」李富解釋道︰「她一來我這里就哭,說的話也是只言片語,我想了許久才想明白的。她只以為嫂子要被大哥送走,以後見不到了。」
「我說呢。」周氏這才有些放心,道︰「棗兒從小就和你親,有了事找你也不奇怪。」說著又對李富道︰「雖是叫你白跑一趟,但回了家,索性就吃了晚飯再走。」猶豫一下,周氏道︰「錢掌櫃那邊……可會介意?」
「不會的。」李富笑笑,道︰「我出來時已將事情說了,晚一點回去沒關系。」
「那就好,那就好。」這無疑喜上加喜,周氏立刻眉開眼笑,連忙起身,說話間就要轉到後面去做飯了。雖然天色還早,但難得今天家里人齊,她可要好好準備準備。
「娘。」李富忙攔住周氏,將那寫著杜撰批言的紙給她看,道︰「這事楊小腳說的邪乎,我怕她是騙人,又怕大哥……」他看了一眼李壽,指了指那張紙︰「總之,我剛才找了個算命先生為他們幾個算了一下,本來是想用來說服大哥的。雖然眼下看倒是不用了,但是我覺得,至少娘應該看一下。」
周氏狐疑地看了眼那張紙,又將紙遞給一直沒說話的李吉,道︰「爹,媳婦不識字,還是您看吧。」
「看什麼看!」李吉看了眼李富,道︰「讓小二念,大家都听听。」
聞言李富也不推月兌,一字一句將那批言念了,見周氏不怎麼明白,遂又細細解釋了一遍。
「這是哪個先生算的,準麼?」當先發言的是李平安,他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想是個四方游歷的先生,面生,也不知算得準不準。」李富道︰「但和楊小腳說的倒也有幾分貼近。若先生說的不準,楊小腳說的也不準。若先生說的準,那後面這幾句應該也準。」
「二哥你繞口令呢?」李德在一邊听得不是很懂,不高興地開口,道︰「管他準不準的,總之現在香鳳姐不會走了,有什麼打緊?」
「我是這麼想。」李富四下看了一眼,目光最後看向李壽,道︰「批命這種事向來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嫂子到咱家好幾年了,雖說我們早就認定是大哥的媳婦,但畢竟還沒走過禮,並不是正式夫妻……眼下出了這檔子事,不能不說是給我們提個醒。所以我看,索性就將這事辦了,省的有些小人總是暗地里打主意。就是不知道,大哥心里喜不喜歡?」
這話可是說到周氏心坎里去了,她第一個同意,道︰「怎麼不喜歡?你大哥對香鳳,那是好得不知道再怎麼好了。」說著去看李平安︰「你說呢?」
「我?」李平安愣了下,隨即笑道︰「這事還用問麼?嘿嘿,老大成家了,過兩年,指不定我就能抱孫子了。」
周氏白了李平安一眼,笑罵︰「什麼正事到你那也沒個正經。」她起身走到李吉面前,道︰「爹,我看這事就這麼定了。您說呢?」
李吉嚴肅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道︰「這是好事,你們看著辦吧。」
「那就這麼定了。老大,你……」事情在幾個長輩之間已經定下來了,周氏這才去看李壽,竟見他低沉著臉,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不禁又急又氣,道︰「怎麼的?你不想娶香鳳?」
「沒有,娘。」李壽搖搖頭,緩緩道︰「就听爹娘的意思吧。」
見李壽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周氏更氣了,好好的心情仿佛被大風刮走的白雲︰「既然願意娶,干什麼這副死樣子?誰家小子娶媳婦還不樂得幾天睡不著覺,你瞅瞅你!」
「娘!」李壽見周氏越說聲音越大,有些焦急地看了眼里屋的方向,搓了搓手,低聲道︰「我本想等明年,地里有些收成再說……不過二弟說的對,我、我心里也是高興的。」說完這話,李壽黝黑的面皮上隱約現出一抹紅暈。
「這傻小子!」李平安哈哈大笑,站起身來走到李壽面前,比量一下,感概地道︰「一轉眼,都和我一樣高了。」
「我看,正好比你高一點!」周氏掩了唇,道。
李平安故作不悅地板起臉︰「那我也是他老子!」表情復又軟和下來︰「媳婦,今天高興,打點酒去!」
「我去。」李壽忙道,低著頭匆匆出了屋子。
李富看著李壽的背影,兀自深思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問李平安︰「爹,大哥究竟怎麼想通的?他和張大伯說了什麼?」
「誰知道!」李平安正是開心時,含糊地一指李德︰「還是這小子鬼。他一直跟著他大哥來著,就是他給我們通的信。」
李富一愣,忙叫過李德細問。可這李德雖親見了,偏生又說不清楚,憋了半天也沒把事情說全了。
李富更是奇怪,李德的性子他這個做哥哥的最熟悉不過,他怎麼能想起來去跟著大哥?而且,大哥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
可能是習慣了操心,由不得事情不明不白,李富暗地里打定主意,今晚上得找大哥說明白。
看了看依舊簡陋的家,目光落到香案上那個小小的牌位上。眸中掠過一抹痛苦,李富緩緩走過去,身手拂過,雖一絲灰塵也無,卻仍掏出隨身的絹帕,小心地擦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