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及答謝打賞加長更]
章清亭不光自己坐下來了。還招呼旁人,「相公、小妹,你們快坐下啊!客氣什麼?這親家老爺又不是外人,就當自個兒家一樣!哎!我們來了半天,這路上也渴了,快上些熱茶、果子點心來!」
趙成材見她如此放肆,很是吃了一驚。張小蝶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唯大姐之命是從,她也一坐下了。
那孫老爺氣得不行,這哪家養出來的閨女,如此不講規矩!正待發怒,章清亭又開口催促那老蒼頭了,「噯!你還傻站著干什麼?沒瞧見你家老爺都生氣了!還不快把你家最好的茶葉泡了奉上?這過門就是客,況且還大過年的,難道你家連杯茶葉也不舍得?真是沒規矩!」
這該听誰的?老蒼頭瞠目結舌的望著自家老爺。
章清亭把該說的話都說到了,孫老爺多少還要三分顏面,不好發火,勉強一抬手,「泡三杯茶來!」
老蒼頭唯唯諾諾的趕緊跑了。泡茶?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章清亭裝作鄉下人進城大開眼界的樣子,上下左右的打量著這間客廳,「哎呀!親家老爺。你們家可真闊氣呀!瞧這桌上椅子,上面怎麼能雕出這麼好看的花兒呢?啊!還有後頭這屏風,這上頭畫的是什麼?怎麼這野雞飛到你家都變漂亮了?長這麼長的羽毛,還真是好看!別是鳳凰吧?不對!鳳凰不該是天上飛麼?它蹲這石頭上是干什麼?」
孫老爺沒好氣的撇嘴,「那是孔雀!你不懂就不要亂說!哎哎!你到那兒去干什麼?別瞎模?快放手!那個是玉!別摔著了!」
他是真心疼,趕緊起身到博古架前,從章清亭手上把那只玉如意搶了下來。
章清亭眼楮還跟著那塊玉打轉,很是羨慕的說,「親家老爺,你家真多寶貝!連個耙子也用玉來做,這個是用來干什麼的?」
「這叫玉如意!吉祥如意的好意頭,擺著好看的!咳!我跟你說這些干什麼?」
「親家老爺,你可真有學問!」章清亭連連點頭,她不僅自己看,還招呼人上前來看,「相公、妹子,快來瞧啊!這對獅子長得也跟外面的不一樣!」
「你別再亂動了,仔細磕掉點皮,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哎喲!有這麼貴呀?那你這東西到底值多少錢?是真金白銀的不是?」
趙成材覺得章清亭肯定不會無故作此形態,跟張小蝶使個眼色,二人也都上前,他拉著章清亭道,「娘子,你就別亂動了!這東西叫麒麟,不是獅子!」
章清亭卻故意又指屏風後頭,「你們瞧那是什麼?好漂亮的花瓶,比咱家水桶都大呢!」
她早看見了。屏風後頭還有道門,通往內宅。這才是她千方百計混進來的目的,要看看趙玉蘭到底在不在家,又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里。
她把妹子往前一推,張小蝶會意的沖到前頭,「這後面還有好大的院子呢!大姐姐夫快來瞧瞧!」
「你們別亂跑!」趙成材假裝拉扯這兩姐妹,倒是跟著她們一起進了後院。
這後頭果真還好大一所庭院,庭院寬敞,修著亭台樓閣,頗為雅致,打掃得干干淨淨。
只是趙成材乍見之下,倒吸了一口氣冷氣,如此大的院落若是全靠趙玉蘭一人收拾,我的天,那真得把人累個半死!
「你們快出來!」孫老爺可真著急了,想把他們往外趕。
可他一人怎麼可能同時攔得住這麼多人?章清亭和張小蝶前後追逐著,徑直就到了後院屋前,還問著,「這哪一間是玉蘭住的呢?咱們進去瞧瞧!」
忽然,正屋的門悄無聲息的開了。
一個老婦人身著醬紫華服,胸前掛一串碩大的翡翠佛珠。滿臉慍色的站了出來,「這是哪家沒規矩的野丫頭,這麼亂闖亂撞的!」
章清亭一直以為趙王氏的生相就夠凶的了,沒想到比起這老婦人還是差了一大截。就見她薄唇吊眼,眼神凌厲,嘴角向下耷拉著,一看就是極難打發的主兒!
趙王氏的凶,只是一種被生活逼出來的潑辣,而她的凶,卻透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活象鬼怪故意里的老妖婆,分外透著一種滲人心脾的寒意。
張小蝶瞧了有幾分害怕,躲到章清亭的身後。
章清亭卻是毫無懼色,還陪著笑臉嘻嘻哈哈,「喲!這是親家太太吧!我是玉蘭她大嫂,在這兒給您拜年了!」
「行了,年拜完了,你們可以滾了!一群窮光蛋,開個鋪子沒三天就關了門,可見是守不住財的!快走,沒的敗壞了我家風水!」孫老太可比孫老爺更加乖戾,完全不顧顏面,直接沉下臉來開趕。
章清亭怒火中燒,心想怪不得初二趙玉蘭沒有回門,只怕是听說絕味齋關門了,所以立刻就翻了臉。
這老太婆如此凶悍,那麼老實的趙玉蘭在她手下當媳婦,恐怕真沒好果子吃。當下冷笑,「我說親家太太。你好大的威風啊!這上門拜年的親戚你都讓人滾了,怎麼?難不成你只歡迎來吊喪的?」
「你嘴里胡浸些什麼?」孫老太大怒,當即揚手就想扇章清亭耳光。
她一抬胳膊卻給章清亭緊緊抓住,臉上還賠著笑,「我說親家太太,你知道我窮,要跟我們這些小輩兒打賞也不是這個法子呀!一出手就是這麼多的戒指鐲子還有珊瑚手釧,讓我收哪個好呢?還是說,都要送我?」
「啊呸!你做夢吧你!快放開我!放開!」孫老太一時掙月兌不得,大喊大叫,「死老頭子,你快來幫忙啊!」
章清亭更不肯放手了,「我說親家太太,你要送禮那我就笑納了!何必還勞煩親家老爺親自動手呢!相公,你快勸勸親家老爺!小蝶,過來收禮了!」
趙成材早已氣得火冒三丈,這對上門的親戚都這樣,可以想見,趙玉蘭在家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他一把攔住孫老爺,話里也夾槍帶棒的,「親家太太您可千萬別客氣!隨便打賞打賞我家娘子就得了!」
孫老爺一看自家老婆子被那倆丫頭纏著不得開月兌,自己又過不去,高聲喊道。「老李!放狗!快!」
章清亭一听,趕緊出言提醒,「相公,這親家老爺要給咱們看狗打架的戲呢!你快扶好他,別嚇著他!小蝶,咱們也扶好親家太太!」
那老蒼頭上茶不快,放狗倒快,很快就牽了三四條大狼狗放過來。
那群狗嗷嗷吠叫著,就圍上了他們。
孫老太很是火大,「咬他們!快咬死他們!」
章清亭的狠勁兒也給激上來了,這家子什麼人哪!一言不和就放畜生。她扭著孫老太就往狗跟前湊,「咬啊!你們快咬啊!這狗咬人不會,狗咬狗總該會的吧!」
那邊趙成材攔腰也抱著孫老爺,整個人就掛在他身後,任那狗怎麼轉,他就是不松手。
兩只狗繞來繞去,硬是下不了嘴,伸爪撓了幾下子,反倒傷了自己主人。
那孫老太一個不防,被自家的狗咬了一口在腿肚子上,疼得她怪叫一聲,「死畜生!快收了!」
見老蒼頭又收了狗,章清亭才放開孫老太,理理微亂的鬢角,「我說親家太太,這出戲還真有意思,謝謝您了!勞煩您二老送我們出門吧!」
她不得不小心,這宅院可大得很,萬一走不上兩步,他們又放狗,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孫老太一臉怨毒的望著她,「死丫頭!你給我記好了!」
章清亭冷哼一聲,「難道你還要上趕著給我送禮?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不如現在就送來吧!本姑娘還沒有不敢收的!」
「你!」孫老太簡直氣得跳腳,卻又拿章清亭一點辦法也無。
等他們出了門,孫老太才陰鷙的道,「你們可別忘了,你家妹子還在我這兒呢!」
趙成材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章清亭卻眼光一凜,「隨便您處置!她可是你們家的人,想打想殺,悉听尊便!」
「有你這話,那就好了!」
黑漆大門迅速在他們眼前關上了。
上了車,趙成材急問,「娘子,這可怎麼辦?他們一定不會放過玉蘭的!」
章清亭道,「那就看你敢不敢干了!」
趙成材怔了怔。隨即會意,「你的意思是?」
章清亭點了點頭,「事已至此,孫家是什麼情形你我都已經瞧見了。難道你忍心讓玉蘭還在這兒受苦麼?咱們不過是做客,孫家都能這麼待咱們,要是平日,那孫家老小不定得怎麼折騰她呢!」
趙成材握拳下定了決心,「你說,該怎麼辦吧!」
章清亭道,「咱們就在這兒等著玉蘭,一會兒你瞧我的眼色行事,先想法把她帶回家再說!」
趙成材點了點頭,「那我先去旁邊買點吃的,咱們就在這兒等!」
尋到孫家不遠處一個隱蔽的地方等著,趙成材剛下了車,忽然听得那邊有人大叫,「有人落水了!快來救人哪!有人落水了!」
趙成材听著這聲音竟有些耳熟,連章清亭也掀開了車簾,「我怎麼听著象那個孫俊良?」
仔細一瞧,可不是孫俊良麼?牽著一匹小毛驢,穿得跟個公子似的,站在二道子溝邊大喊大叫。
天啊!那落水的豈不是玉蘭?
趙成材手里的東西不覺全落了地,幾人連忙往那邊趕去。
到了溝邊,就見里頭有一人載浮載沉的,幸好有冰塊擋著,一時沒有被沖走。
孫俊良乍見了他們,嚇得面如土色,語無倫次的道,「那個,那個真的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趙成材怒吼一聲,「你還傻站著干什麼?快下去救人哪!」
孫俊良畏縮了一下,「這麼冷的天……」
趙成材懶得跟他爭辯,直接開始月兌棉衣了。章清亭腦子還清醒,「你會不會鳧水的?」
「小時候會一點!」
「這可不能胡來!免得還搭上你自己!」
「就是搭上,我能不下去麼?」
章清亭急問那車把式,「師傅,您那兒有繩索麼?」
「有的!捆貨時要用的,我找給你們!」
正忙亂著,忽听旁邊撲通一聲,有一個人卻已經先他們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游向趙玉蘭。可河中冰稜密布,極難前行。不一時,那人身邊就泛起殷紅的血跡,全是給冰割的。可他仍是無所畏懼,不要命的前行。
這邊車把式已然找了麻繩,趙成材捆在腰上,張小蝶又去揀了根長樹枝來給他拿上,跳下了河。
到了河中,趙成材才瞧見,那先下來的人居然是田福生!他怎麼來的?
來不及細問,見他離趙玉蘭更近一些,先把樹枝扔了過去,「快勾住人!」
田福生也不多話,趕緊接了,水面平緩,可下面水流卻湍急得很,往前探了幾次,才勾住了趙玉蘭的衣領。然後二人過去,當把趙玉蘭撈出來時,她已經面色青紫的暈了過去。也不知是死是活,看得人心急如焚。
趙成材托著妹子,田福生在一旁護著,岸上的人又幫著拉繩子,總算是把他們三人都給平安撈了上來。
一上來,趙成材和田福生都已經凍得面無血色,渾身哆嗦,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孫俊良這會子倒來神了,頤指氣息,「你們快把她抱到車上,送回我家去!」
美得你了!章清亭先模了模趙玉蘭的脈,仍是一息尚存。知她只是凍得昏迷,放下心來。
讓張小蝶和車把式扶著他們三人趕緊上車,自己轉身忽地沖上前對著孫俊良就是拳打腳踢,「你個喪盡天良的黑心種子,居然連你媳婦都要謀害!你說,你為什麼要推她下河?」
「我沒有啊!」孫俊良被弄懵了。
「你還說沒有?我小姑現在人都死了,你還不承認!你騎驢,讓你媳婦走路,你還是個男人麼?總之就是你害她掉下河的,你也給我下去吧!」章清亭一邊罵,一邊撿起那根大樹枝,連接揮舞幾下,逼得孫俊良也滾進河里。
他可怕死得很,牢牢扒著那岸邊的枯草,「救命啊!快救命啊!」
章清亭指著他罵,「要是我家小姑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上衙門告你去!」
然後也不理他,自上了車,趕緊就往家里趕。
這孫俊良平時在當地臭名昭著,瞧他跳下河,又無性命之虞,看熱鬧的人多,竟是無一人出手相助。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的爬了上來,恨透了章清亭。可也凍得不輕,趕緊就先回家去!孫家父母見兒子也吃這麼大虧,更加憤恨,在家商議,要如何出這口惡氣。
章清亭這邊趕回了家,一進門,趕緊先把他們三人都放到熱烘烘的火盆邊烤著,一面吩咐人去燒熱水姜湯,一面又著人去請大夫。
等熱烘烘的姜湯下了肚,又在熱水桶得泡得渾身暖和了,趙成材這才慢慢舒展開來,緊裹著大棉襖到外頭瞧大夫,卻見田福生也收拾好了,穿了套張金寶的衣裳出來。
他一緩過勁,見了章清亭就問,「玉蘭怎麼樣了?」
章清亭神色自如,「沒事!就是人凍著了,一時半會的醒不來。今兒可真是多虧了你,才救了玉蘭一命!」
一時大夫給他倆都瞧過了,也分別開了方子,章清亭打發銀寶跟著回去抓藥。
這頭趙成材才問,「福生,你今天怎麼也會在那兒?」
田福生象做錯事般低下了頭,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想看她一眼。我真的,真的只是想瞧她過得好不好,看一眼就行!前兒在你家門口等了一天也沒瞧見,我就有點著急了。昨兒你們沒出門,今兒一早我瞧見你們坐車出去了,我就……就跟著你們,一起去了!」
「你就一直在後頭跟著?」趙成材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這麼遠的路,又這麼冷的天,這份心意就真是難為他了。
田福生點頭,「幸好你們車走得不快,路上有雪又有痕跡,我就一直跟過來了。不過,還是晚了點。我到的時候,就听見說玉蘭,玉蘭她……她掉進河里了。」
趙成材有些動容,不知該說什麼好。玉蘭一出事,第一個不顧性命跳下河的就是他,又什麼都不求回報。比起那孫俊良,簡直是天差地別!這樣的好人,為什麼娘就看不上呢?真是誤了妹子一生!
很快銀寶拿了藥回來,章清亭把田福生的藥取了給他,又拿了一串錢,「福生,我也不留你了,你快些回家歇歇吧!這藥早煎各服一劑,連吃三天,可別忘了。」
田福生很是懇切的抬起眼,黑黑的眼楮里一片質樸,「我能留下等玉蘭醒嗎?我就想看她一眼!看她一眼,知道她沒事就好了!」
章清亭微微一笑,「大夫說玉蘭一時醒不了,你難道還等一夜?趕緊回家吧!過兩天再來瞧她。」
田福生听她這麼說才不吭聲了,低頭接了藥,卻死活不肯拿錢,默默的出了門,轉頭又交待了一句,「那你們好好照顧她!」
章清亭笑了,「那是當然!」
等田福生走了,章清亭卻驀地落下淚來!
「娘子!你這是怎麼了?」趙成材心里有個不好的預感,「是不是玉蘭有事?」
(PS:吼吼,終于在12點前趕出來了,感謝一直訂閱及打賞的親們!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