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牛姨媽家出來,章清亭不理趙成材,趙成材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兩個人都低著頭,悶悶的走路。
張小蝶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忽地撲哧笑了,「姐夫,難道你再不跟大姐說話了麼?」
「怎麼會?」趙成材急忙反駁,瞟了章清亭一眼,順勢把話題接了下去,「我這不是正在想,該說些什麼讓她消氣麼?」
听了這話,章清亭也不好意思當著妹子的面太過表示些什麼,只冷哼一聲,加快腳步先家去了。章大小姐做事恩怨分明,一碼歸一碼。之前在牛姨媽家,她能想著說牛得旺的事情,那是她站在旁觀者的立場,為了旺兒和玉蓮才幫的腔,但絕並不代表她就原諒了趙王氏,可以帶過此事。
再說,在旁人面前哭訴自己被婆婆打了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除非自己把這場子找回來,否則旁人的安慰又能起到什麼效果?雖說趙王氏是她婆婆,可是當著眾人的面居然動手打了她,這口氣她絕對咽不下!趙成材雖然不是故意的,但就憑他是趙王氏的兒子,這就活該被株連。
張小蝶想勸和他倆不成,很乖覺的再不言語,跟著大姐前後腳進了屋子。
張發財見大女兒仍是沉著個,攔著她想寬慰幾句,章清亭卻冷冷的說自己沒事,很累,想休息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交待女婿,「今兒就算是你媳婦也有不對的地方,可你母親怎麼能說動手就動手呢?還當著滿屋子的人,也太不給人留面子了。這個不是我說,就算是我閨女一時沒給你們家開枝散葉,但那是十年八年了麼?不過成親才一年,又一直那麼忙,就是一時還沒懷上孩子,她怎麼就能動那麼大的脾氣?咱們遠的不看,就憑我閨女這一年來帶給你們家的好處,你母親也不該動手啊!
成材,你自己模著良心說說,我們家可有誰做過對不起你們家人的事麼?我們是真心實意的把你們一家子都當做至親,可你母親呢?那干的都叫什麼事?從前我是想著,閨女既嫁到你家了,你又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所以有些能忍能讓的,咱們都帶過算了。
可她倒好,現打上門來了!還當著我們這做父母的面,這是打給誰看呀?她眼里還有我們這做親家的麼?別說閨女了,就是我也著實是咽不下這口氣!當時要是再跟你母親爭,未免太失了體統,更不象個做長輩的樣子了。可成材,這事兒,沒完!你回去好生給你媳婦賠個不是,再有你母親那兒,也得讓她給我閨女一個交待!我們老張家可不是沒人,由著她開口就罵,動手就打的!若不然,咱們這親戚也就算做到頭了!我們老張家的女兒,甭管嫁沒嫁人,都不受這口鳥氣!」
一番話說得趙成材面紅耳赤,跪下賠禮,「岳父,今兒之事確實是娘一時糊涂,讓娘子受委屈了,改日必讓娘親自登門道歉,請你們多多擔待!」
「成材,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張發財揪著這個可就不放了,「你母親啊,確實應該來向我們道歉,但那還不是最主要的,她還得來向我閨女賠個不是!別看她是做長輩的,可也沒這樣的!她若是不來,縱是我閨女她還願意跟你過下去,但我從此是再不見你母親的面了!」
趙成材哽在那里,心下覺得此事著實有些難辦。他說讓趙王氏來賠禮道歉,那是對張發財而言,他們畢竟是同輩,趙王氏勉勉強強也得拉得下臉來。可是讓趙王氏跟章清亭賠禮道歉,我的天,就依娘那個死要面子的個性,恐怕打死她也是不肯的。可岳父說的沒錯,娘當著人家父母的面,打了人家的女兒,哪怕是嫁出去的,這也太不應該了。
唉!趙成材重重的以拳擊掌,娘啊娘,您怎麼總是能給我捅簍子呢?
章清亭人雖回了樓上,但她也听見張發財跟趙成材說的話了,心下很是安慰,瞧,還是有爹的孩子好,只有自個兒親爹才知道心疼自家女兒。
章清亭也知道,讓她把趙王氏打回來,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張發財說的很對,如果趙王氏能當著眾人的面,跟她賠禮道歉,那她是可以原諒她的。若非如此,其他一切都是空談!
這第一次打人,若是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帶過,那她章清亭成什麼了?逆來順受的小媳婦?不可能!做人是應該有禮有節,在長輩面前適當的吃點虧受點委屈也可以,但絕不能無原則的懦弱退讓,那不是章大小姐的作風,她也堅決不願助長趙王氏此風!
趙成材一籌莫展的回了屋,長吁短嘆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妥當主意,等章清亭洗漱出來,準備回房去睡,趙成材趕忙跟了上去慰問幾句,「娘子,打到哪兒了?讓我瞧瞧,還疼麼?」
「你想想從前玉蘭被孫家人打時,疼不疼的?」章清亭冷著臉,把他的枕頭被子扔了出來,「這事沒解決之前,你也別進屋睡了!」
她 當一聲閂了門,趙成材長嘆一聲,你說他是招誰惹誰了,好端端又惹這樣一場無妄之災,這婆媳倆難道就非得是天生的對頭?她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和睦相處呢?秀才很是郁悶了一夜。
翌日一早,牛姨媽送牛得旺過來上學,笑道,「成材媳婦,你今兒歇一日,姨媽請你出去散蕩散蕩。」
章清亭會意,這是要帶她去瞧大夫。她心里憋著口氣,欲待不去,張發財卻直接把話挑明,「閨女,跟你姨媽出去逛逛,也去瞧瞧大夫,咱們家人既是沒事,也不怕去看,免得你婆婆成天來鬧騰,倒顯得我們怕了似的!」
趙成材听了,大覺無趣,尋思著中午就得回家一趟,把事情好生說說,否則這日子還怎麼過?
章清亭听爹這麼一說,覺得也是,交待了弟妹和明珠幾樁事情,用了早飯,便隨牛姨媽上了藥鋪。
這回遇著個臉生的老大夫,進單間拿脈號診,牛姨媽話說得很是得體,「我這外甥媳婦想要個孩子,勞煩您給拿個脈,看得如何保養才是。」
老大夫呵呵一笑,「不妨事不妨事。」
細心拿捏半天,他的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瞧得章清亭心中一沉,莫不是自己真有什麼問題?
可又不好打擾,那大夫換了只手,又拿了半天,沉吟半晌才問,「敢問小娘子,你是否平日里甚少保養?及至于行經之時,也時常干些繁重事務,冬日也不避生冷的?」
沒有啊!她可愛惜自己得很,章清亭正想否認,腦子里忽地想起,這個身體可不是自己的,而是張蜻蜓的!那個殺豬女,從前可不是成天風里來雨里去的?
章清亭臉色一變,「確實……如此。」
那大夫點了點頭,「這就難怪了,我方才把你這脈,右尺沉細,兼有肝氣郁結,應主平時里月信不準,或前或後,經量或多或少,兼有胸月復脹痛,間或頭暈眼花等癥狀,可否如此?」
章清亭心里一緊,這大夫說的一點不錯啊!她急忙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大夫卻微微嘆了口氣,「這女子月事調理起來最是麻煩,若是月事不順,想要子嗣就極是艱難了。這樣吧,我先給你開幾副藥劑,你先試試。不過——」他說了一半,卻又捋須打住。
牛姨媽忙道,「大夫,您要是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那大夫瞧了她們一眼,「我看二位不似那貧寒之家,方才說這話。老夫生平最不喜誑人,說來慚愧,我雖可瞧出些端倪,但咱們這小地方藥材有限,不敢說就能藥到病除。你們若是能托人上趟京城就好了,那兒濟世堂里有幾味祖傳專治女子月信不調的丸藥,極是靈驗。我從前瞧過有個大戶人家的女眷,也是與你差不多的毛病,總吃咱們這兒的藥也不見好。後來托人把我把寫的脈象送上了京城,從那兒買來了幾盒丸藥,結果不到半年就懷上孩子了。真是由不得人不服!」
濟世堂?章清亭想起來了,可不就是上回李鴻文曾經提起想帶旺兒去瞧的那家藥鋪?「那兒大夫可是姓黃?」
「正是!」老大夫見她知道,便更好說話了,「要不你這藥也別吃了,我倒是給你也寫個脈象的方子,你托人上京去買便是。」
「如此多謝了。」牛姨媽依舊付了診金,接過大夫寫的脈象。等出了門,她卻不帶章清亭歸家,而是直接把她領到酒樓去了。
及至走到酒樓門口,章清亭才猛地醒悟過來,「姨媽,這可不行!不能讓您太破費了。」
「你瞧瞧你那臉色,都成什麼樣兒了!能回去見人麼?不過出來吃個飯,這個小東道姨媽還付得起!」牛姨媽和藹的一笑,拉著她進了包廂,點了茶飯,等伙計一出門,就點了個火,把那張方子給燒了。
章清亭愕然的望著她,「姨媽,您這是……」
牛姨媽握著她已然冰涼的手,正色道,「听姨媽話,跟成材一道上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