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們都是認得的,偷偷告訴他們,「放心,沒讓他們吃什麼苦頭昨晚帶回來時,大人也是好言相問,問清了事情就帶進來了。這也是規矩,錯不得。不過我們單獨給他們找了一處呆著,只這牢里,就這條件,你們可別太嫌棄」
「這就多謝了」趙成材從袖子里取出錠銀子暗塞過去,「算是請兄弟們喝茶,等事情完了,再來謝過」
「自家人,客氣什麼?」說是這麼說,可那衙役仍是收了銀子,臉上笑容更甚,領著他們進來。
陰冷潮濕的大牢,當然談不上什麼好條件,那牢頭也不過是把他們一家子集中安置在一處稍干燥些的牢房里,這便算是照應了。
「大姐救救我們」張銀寶和元寶畢竟年紀小,又驚又怕的被抓了來,乍一瞧見親人甭提就有多激動了,嘩嘩的眼淚就往下掉。
「別怕別怕」章清亭瞧著不過一個晚上,一家子都弄得蓬頭垢面的狼狽相,忍不住眼淚撲簌簌也落了下來,「咱們跟縣太爺已經見過面了,說清楚事情就沒事了啊?」
「听見你們大姐說的沒有」張發財把倆小的扯到後邊去,卻也抹著老淚,「閨女,你爹對不起你,沒幫你把馬場看好,還弄到這兒來了,讓你跟著一起丟臉了」
趙成材只覺鼻子發酸,瞧了那牢頭一眼,他倒乖覺,立即開了門鎖讓他們進去,「只動作快些,把要緊的事情問了,回頭我們也好交差」
夫妻兩人拎著食盒進來,章清亭擦了眼淚,「快都別哭了一個個跟我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阿禮呢?」
牢頭解釋了一句,「因他涉嫌命案,得單獨關押,這可沒法子」
趙成材點頭,先問事情始末。張發財抹抹眼淚,說起了正事。
原來他們昨日到了馬場,初時一切安好,午飯過後,眾人正圍坐著火爐閑話,晏博文忽地說馬廄里的動靜似乎不對,便要過去看看,當時正是福慶跟了去。
「過去了就瞧見那伙強盜正在給馬嘴上系繩子,要偷咱們馬。當時阿禮哥就惱了,叫他們住手。可他們不听,還罵得可難听呢說什麼阿禮哥不過是人家的一條狗什麼的,我都听不下去了,可阿禮哥那時也忍住了。後來那些人連他爹娘都罵了起來,阿禮哥才上前打了那人一耳光,讓他們滾」
再後來,張發財他們听到動靜,也拿了棍棒趕了過來,還記得當時晏博文只說了一句,「你們若是再不滾,我就不客氣了」
那伙人卻依舊肆無忌憚的挑釁,還仗著人多先推搡起來。
張金寶此時插了一句,「那時,是阿禮讓我趕快騎了烈焰來衙門報信的」
然後,等他帶著衙門里的人趕到時,就見馬場里一片混亂,那伙人當中不知為何死了一個,正在鬧騰。
張發財記得很清楚,「死的那個確實誰也沒看清到底是怎麼倒下去的,不過絕對不是鬧得最凶的那幾個好象是突然就推了個死人出來,當時就鬧著要阿禮償命,非逼著我們把他給交出去。我們當然不肯,就這麼僵著,幸好衙門里及時來了人,要不就憑咱們幾個,可是保不住阿禮可他們也怪了,怎麼就跟阿禮過不去呢?縱然是阿禮打得最凶,可也沒傷他們筋骨啊?非一口咬定了他,真是有理也說不清」
趙成材和章清亭心下雪亮,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好言安撫了幾句,二人又到牢房深處,探望晏博文。
他倒是一臉的平靜,絲毫不以已事為意,只是不住抱歉,「實在對不起,連累你們了等此間事情一了,我立即離開」
他並不知道章清亭與自家兄長交惡之事,雖然還猜不出那些人的來意,但那些人已然點破了他的身份,他就無論如何不能再留在此地,讓他們跟著名聲受損了。
「你要離開?那是上哪兒?」
「我……還有幾個朋友」晏博文違心說著敷衍的話。
「別傻了」趙成材拍拍他肩,「咱們當日留你下來,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這也沒什麼,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縱是犯了錯,也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
「就是我們馬場可離不開你,你若是走了,我上哪兒再找一個象你這麼能干的伙計?」章清亭把食物放下,「你在此委屈幾日,等著把案子結了,跟咱們回家去」
「你們」晏博文的聲音微有些哽咽了,「你們信我?」
「那有什麼不信的?就憑這麼久你都能做到滴酒不沾,我們就能相信,你是個管得住自己的人」
夫妻倆的信任給了晏博文莫大的安慰,在此種境地下能遇到他們,也算是自己的萬幸了
「什麼都別瞎想,外頭有我們呢只要咱們問心無愧,不怕他們顛倒是非只是你也要有心理準備,若是旁人一時誤會,說起些不大中听的話,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晏博文艱難的點了點頭,早在那些人喊破他的舊事時,他就知道自己將要面對多麼難堪的處境了。
這邊交待了清楚,夫妻倆也安下了心,現在該辦正事了。趙成材在家擬定狀紙,準備打官司,章清亭便帶著兩個妹子去了馬場,把事情分辯清楚。只隱去晏博文大哥一節,說那些人可能是看他們家馬場眼紅,想來訛錢的。
牛姨媽听了嘆道,「大過年的,竟招這麼一場無妄之災,真是冤孽你們放心去忙正經事吧,這兒有我給你看著,出不了岔子」
章清亭把兩個妹子留下,把小玉小青換了回去。家里男丁幾乎被抓得干淨,牢房里那麼多人還要送飯,沒兩個干活跑腿的可不行。
只走前格外叮囑方明珠,一定要在此用心做事,千萬別胡思亂想,荒廢了正經生意方明珠含淚應了,只拉著她的手拜托,「那你一定要把阿禮哥給救出來」
章清亭應了,又交待張小蝶一定要好生陪著她,多開導開導。
別人听著事情始末後都能理解,唯有趙王氏很是不悅,「媳婦,你們這事可辦得糊涂怎麼能收留一個殺人犯在家里呢?」
從前晏博文剛來之時,章清亭因怕這事傳出去不雅,便囑咐都不許多嘴。時日一長,大家也給混忘記了,沒人特意去她面前漏風,是以趙王氏一直不知。昨晚听說出了事,才模糊知道點消息,再問趙成棟,他卻還記得,當下就一五一十說了,弄得趙王氏老大生氣。
「我瞧你平常做事也還穩重,怎麼卻如此不知輕重?招了這麼個人在家里,就是他一文錢也不要也不能收留啊?瞧瞧現在,不就帶累了咱們?日後還不知招出些什麼禍害,等官司了結了,趁早把他打發上路」
「婆婆,阿禮從前是做錯了事。可那自有官府定罪,他也已經坐過牢服過刑了。看他來咱們這兒,可有添過亂麼?從來都是幫忙的若是沒有他,我們這馬場做不做得起來還難說呢,怎麼能因為這點子小事就趕人家走?」
「還小事啊?這都要吃人命官司了那你倒說說,什麼才是大事?」
章清亭心知自己不管跟婆婆怎麼說,也落不到個好,于是干脆三緘其口,不再反駁了,回頭交給趙成材跟她說去
若是別的事情也就罷了,可現在分明是晏博文遭他哥哥陷害,若是他們再落井下石,那也太沒人情味了,阿禮也委實太可憐了些
她靈機一動,轉移了話題,「婆婆,您看現在馬場里已經有這麼多人了,可那頭家里只有玉蘭和芳姐兩個呢還拉扯著兩個小孩,著實讓人不放心。我若是接回胡同去,那邊家里又沒人照看了。現在公公和成棟肯定一時半會兒都是回不去的,您看您是不是跟我一車回去?要不那邊萬一又添點事,可就真的是照顧不過來了」
趙老實听著有理,他也知道這個媳婦跟自己老婆不對盤,幫著說話,「孩子他娘,大媳婦說得在理,你就回去吧昨晚上是沒法子,才讓閨女和成棟屋里的兩人在家,可今兒怕是左鄰右舍有些已經看到了,萬一有人動起壞心思,那讓她們可怎麼辦?還得你回去鎮著才行」
趙王氏想想也是,可她又放心不下馬場。說到底,吃官司的人里頭並沒有她們趙家人,主要就一個晏博文,她還不太上心。可這馬場卻是自己家的命根子,若是受了損失她可心疼
章清亭適時加了把火,「婆婆您跟著我回去了,萬一衙門里有些什麼事情,相公也找得著人商議,別一個長輩都不在家,咱們也沒個主心骨。況且今兒才初八,萬一有親戚來走動,看著也委實太不象話本來只是件小事的,可一看咱家這情形,也給人傳成大事了」
趙王氏听了這話,終于同意了,「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