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庵。
因是元宵,庵堂里也放了假,想留的固然可以留下,但想要出去逛逛的也可以自便。
女乃娘瞧著寧亦安這幾天心神不定的樣子,猜出女孩兒家的心事,特意精心包了一盤元宵,「這大過節的,咱們就是去送些元宵,也是應景的。」
寧亦安猶豫了一下,晏博文都說了讓她別去找他了,自己再去,會不會有些不好?女子天生的羞怯之心讓她有些裹足不前。
女乃娘好心勸道,「現在咱們在這庵堂里,行動還得自由,若是等過幾日回了府,再想出門可就難了若是有什麼話,不妨早些說了,也免得日後抱憾終生」
寧亦安略加思忖,終于下定了決心。她特意換上了俗家裝束,雖是布衣釵裙,亦不施粉黛,卻也有一種天然去雕飾的清新。
在女乃娘的陪伴下,年輕的女孩提著元宵,鼓起勇氣,決心去為自己小小的爭取一次。卻不知此去,前途艱險。
這邊惡斗仍在繼續。大人還好,但小喜妞受了驚嚇,癟著小嘴就要哭了。
趙成材心急如焚,卻只能把女兒牢牢護在胸前,「乖孩子,不哭不哭咱們不怕哦」
似是被大人的情緒感染到了,小喜妞沒有哭出太大的聲音,只是將小臉埋在爹懷里,嗚嗚的抽泣。可這樣的一份隱忍,卻讓大人更覺揪心
章清亭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淚,一同撫著女兒的背,「妞兒好乖,娘在這兒,不怕的哦」
忽在此時,就听外頭炸響了一聲春雷。轟隆一聲,把這一片嘈雜的人嘶馬叫都給壓了下去,卻把眾人都嚇得不輕,連方明珠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淚。這是怎麼了?
卻听著外頭包世明的聲音里透著幾分驚喜,「好兒子還有麼?快丟出來」
趙成材掀開車簾一瞧,原來是他兒子包天熊不知怎地模出了他們小孩子玩的鞭炮,點燃了一個沖那些圍攻之人甩了出去。這一下的效果驚人,不僅是嚇到了那些人,尤其是驚到了他們坐騎的馬,倒是誤打誤撞給闖出一條路來
見這法子奏效,那車上的杜聿寒也來幫忙了,收羅了他和牛得旺身上所有的鞭炮,燃了和包天熊一左一右分兩邊往那些人馬身上扔
賀玉堂此時抓緊時機,駕著車一馬當前就往前沖見他沖出了埋伏,包世明緊隨其後就趕上前去
但兩個孩子手上能帶幾個鞭炮?很快就炸完了,跑出一段路後,賀玉堂他們先跑掉了,包世明這車拉在後頭,又被人圍了上來。這回可真真是彈盡糧絕,窮途末路了
「下來吧」隨著一人的暴喝,包世明給人當頭砸了一棒。頓時眼前一黑,從車上倒了下去,滾到路邊的溝下。
「包大哥」保柱紅了眼,立即就想撲上去救人。卻未料這馬車失了控制,竟然斜刺里沖出了道路,往旁邊側翻了下去
趙成材眼見事態緊急,顧不得多說,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拉著章清亭就往外沖,「金寶照顧老爺子走」
此時章清亭也顧不得害怕了,跟著他黑燈瞎火的就往下跳方家祖孫還沒反應過來,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張金寶一把背起了方德海,吼了方明珠一嗓子,「跳啊」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是眨眼之間,他們的車就傾覆了下來,幸好眾人都成功逃月兌。也來不及多交待什麼,趙成材回頭看一眼車上的人都出來了,心知他們就是聚在一起也只是給人一鍋端的份,還不如盡量分散目標,能跑一個是一個便喊了一嗓子,「分開跑不要回頭」
他這邊帶著媳婦孩子也不往京城大道而去了,就著這坡,擇了條路就往旁邊地里沖幸好這京城兩邊的空曠處都給農人種了莊稼,有去年收割之後枯萎的高梁玉米,也有留待今春收割的冬小麥,全都密密麻麻的佇立在那兒,相當于天然樹起的屏障。趙成材知道,一旦進了這樣的莊稼地里,那有馬也就沒什麼用了反倒不如他們孤身行走,來得更加便利。
他想得一點兒也沒錯那伙來追他們的人騎馬跟著往前走了幾步,就陷在地里,走不動了。再怎麼罵罵咧咧的窮叫嚷,卻也只得下了馬,同樣步行前去追趕。
風,在耳邊呼嘯,身子好象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章清亭覺得自己的魂魄已然飄飛了出來,除了能听到自己怦怦劇烈跳動的心跳聲,整個身體似已不受自己控制的向前狂奔著從來沒覺得腳下那些枝枝蔓蔓有這麼的討厭,如無數的小手牽絆著她的腳步,阻礙著她無比渴望著想要飛離月兌逃這里的心
听著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一份迫在眉睫的危險讓章清亭再也支撐不住的想要哭了她再剛強也不過是個普通婦人,只想好好的過日子。可這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竟會遭到這樣的報復?心中一分神,腳下的步子就更亂了。忽地踢到一塊石頭,疼得她一個趔趄,就往地下摔去
「看你們往哪兒跑」後頭追趕之人也發現了他們的停滯,更加凶神惡煞的大步趕來。
章清亭把趙成材使勁往前推,那本能的保護孩子的母性給激發了出來,「你快帶著妞兒走」
趙成材眼見事態危急,瞬間就做出決斷,將女兒往她懷里一塞,低聲囑咐,「捂著妞兒的嘴,別讓她哭就躲在這兒,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
「可你……」怎麼辦呢?章清亭還沒問完,趙成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絲毫猶豫就扭頭往相反的地方跑去了
章清亭死死咬著嘴唇,眼淚卻是撲簌簌往下直落。這一刻,什麼是非恩怨,對不對得起的東西都已經不重要了若是連人都不在了,還爭那些有什麼意思?
她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讓趙成材回來活著平安回來
夜已經深了,寒氣四溢,在這空曠的原野里籠罩著一層白霧,冷得侵骨。
小喜妞先就哭了半晌,這會子在這天寒地凍里又驚又嚇的跑了一時,小臉凍得青紫,倒是不用怎麼遮掩,她已經連哭都不能哭出聲來了。
章清亭把女兒緊緊按在懷里,竭盡所能的給她一點溫暖與安心。作為母親的強烈責任感提醒著她,一定要鎮靜鎮靜
追兵被趙成材引開不久,就听到那頭傳來的激烈搏斗聲。應該是找上趙成材了章清亭的心被這個認知一片片凌遲得生疼
要出去嗎?那絕對是自投羅網她死不足惜,可女兒怎麼辦?若是貿然現身,豈不是辜負了趙成材舍命讓她們母女月兌逃的一片苦心?
章清亭把唇生生的都咬出血來卻沒有回頭張望,而是狠下心腸,一面淚如雨下,一面果斷的掉頭離開
她心里暗暗發誓,如若趙成材無事便罷,若是有事,她這輩子定要將害他們的仇人千刀萬剮
「是誰在前面?」就在章清亭快要絕望之際,救兵終于來了
抹去那模糊視線的淚水,她清晰的看見,舉著火把的人已經沖到近前來的人是青松。在他身後,還有孟子瞻,正滿頭大汗的帶著人手趕來救援。
章清亭絕處逢生,當即嘶聲求助,「是我我們在這兒」
青松三步兩步搶上前來,「趙夫人?你們沒事吧?」
章清亭哽咽著來不及說自己的情形,只顧指著趙成材的方向,「成材還在那兒快去救他」
「跟我來」青松手一揮,立即帶人沖了上去。
而這邊孟子瞻也迅速趕到了章清亭的身邊,「就你們麼?還有其他的人呢?」
「不知道」章清亭拼命的搖著頭,「都跑散了」
孟子瞻見她情緒過于激動,也不問她了,趕緊吩咐手下散開來四下找尋。因有了人壯膽,章清亭也拖著他一起往趙成材的方向趕去
很快,青松已經帶著人,將那伙人包圍了。在火把的映照之下,章清亭沒空去看追殺他們那幾人的模樣,便要被當中那個鮮血浸透衣襟的熟悉身影駭暈過去
「你們放了他快放了他」已經抖得不成調的聲音就象是從別人嘴里發出來的,章清亭所有的鎮定在這一刻土崩瓦解生與死,就是這麼短短的一線之間。
「讓咱們離開,否則我們就同歸于盡」那伙人眼見被人包圍了,形勢驟然逆轉,當即抓著已然被他們重傷的趙成材做起了人質,討價還價。
孟子瞻面沉似水,「先放人說出你們的幕後主使,我就放了你們」
「哼別以為我們會上當」那伙人狡猾異常,堅決不肯就範拿刀抵著趙成材的脖子,「放我們離開,興許這小子還能撿回一條命若是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成材趙成材」章清亭拼命叫嚷著,但趙成材失血過多,已經無力再說什麼了,只能勉強的張了下嘴,證明他還活著,卻發不出一個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