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日,春闈的成績出來了。
杜聿寒榜上有名,在三百貢士之中取了第一百九十六名,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成績了。而趙成材更牛,直接沖到第一名,欽點了本屆會元
因為皇上就是本屆的主考官,幾乎毫無懸念的可以說他就是即將出爐的新科狀元了。
得知這個消息,張金寶一口沒來得及咽下的茶水直直的就噴了出來,濕了特來報喜的孟子瞻一身。
章清亭使勁白了這個弟弟一眼,趕緊賠禮,「真不好意思,我這弟弟沒見過什麼世面,一時忘形,請小孟大人勿怪金寶你傻站著干嘛?還不快去取件新衣裳來給小孟大人換上」
「不用不用不過是濕了,一會兒干了就沒事了。」孟子瞻笑呵呵的擺著手,「只是這回可真得要恭喜你們了」
恭喜?是該恭喜那個傻秀才了。章清亭心里有數,他這第一名是靠自己真本事得來的麼?恐怕未必
雖說閱卷之時是封住考生姓名的,但科舉之中這些門道可多得很,之前不是有許多官員去探望過他麼?鬧不好都已經認得他的筆跡了。而趙成材一舉破獲那燕王案子又沒有得到什麼嘉獎,估計官兒們揣摩聖意,便給了這麼個靠前的名次。
中了會元是挺光彩,但後頭還有一道殿試才是最後真正的較量。
可皇上這麼抬舉那傻秀才,是真心要封他個大官做麼?章清亭並不太稀罕。她相信,就是趙成材自己,也未必願意。對于趙成材的真實想法,章清亭還是能猜出七八分來的。自己相公是個什麼人,她比誰都清楚。
要說趙成材這個人吧,名利心並不太重,相反,他對于自己的家庭卻看得很重。他來參加科舉,除了是要光耀門庭,圓一個讀書人的夢,更加說白了,無非是想給自家求一個更加穩妥的護身符。一個舉人就已經是他所求的極限了,再往上走,那就是意外之喜。但若是為了一個功名,要他斷送掉自己的安穩家庭,章清亭相信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願意。
你說他沒出息也好,說他不思進取也罷,趙成材他就是這麼一個人。若是妻子想跟著他平步青雲自然是要失望,但對于章清亭來說,這樣的相公卻是最合適的。重活了一輩子,她不再看重這些虛名,只希望能和自己所愛的人長相廝守,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北安國的朝政局勢實在是太復雜了,整個里頭就透著一份膽戰心驚。如果趙成材只是平平凡凡的一個舉子,只是滿腔熱血的想來效忠朝廷,做一番事業,也許他還有幾分機會。可是現在,他們不小心卷進了京城爭斗的漩渦里,就再也難月兌干系了。
從表面上看,似乎他們也算不得太起眼的人物。可實際情況呢?卻遠非如此。章清亭就算別的都不明白,但她卻深深懂得一個道理。甭管哪朝哪代,皇家的事,尤其是皇家內訌的事,除非有什麼天大的理由,否則你全都不要摻合
越摻合得多越危險,象晏博齋,他明顯就是摻合到從前的太子,如今的皇上那邊過深了。燕王府是他抄的,這份功勞給他領了,在世人眼里,他是一步登天了,但這份功勞的背後卻是極其危險的暗流涌動
一個皇上,能允許自己的臣子知道自己太多的過往麼?當然不能。
打江山的時候我們可以稱兄道弟,甚至歃血為盟,但你再看看歷朝歷代那些打江山的功臣們,能有幾個平安終老的?
不是自古以來皇帝皆寡情,而是時候變了,地位變了,重新審視的目光也變了。也不是說這些功臣們都是睜眼瞎,只知道躺在功勞薄上睡大覺,看不到君王的變化,而是他們一旦嘗到了權力的癮,很難再讓人以平常心去待之了。象範蠡那樣,能在功成名就之後還能灑月兌的一葉扁舟從此逝的,古往今來又有幾人?
所以章清亭敢大膽的去告御狀,就因為她看出來晏博齋也存了自己的一份私心,而這份私心對于侍奉帝王的人來說,是極其要不得的
要不然,你看她告狀之後皇上是怎麼處理的?如果皇上真的對晏博齋還念幾分舊情,那就應該把他叫去痛斥一頓,甚至打幾板子,貶謫一番那才是正經。脾氣發完了,風雨過去了,事情也就了結了。
但皇上做了什麼?他什麼也沒做。把這件事懸在了那里,既不追究也不處理。難道趙成材那通漏洞百出的謊話真的能夠騙得過皇上嗎?章清亭絕不相信皇上要是真就那點水平,也輪不到他坐上那個龍椅了。
可皇上一直隱忍不發,是在等什麼?章清亭以為,他是在等一個合適的契機,可以將晏博齋一招就拿捏得死死的,讓他有苦說不出,再無翻身之力的契機
不要以為做皇帝就可以隨心所欲,想殺誰就殺誰。只要不想被史冊上罵為昏君,皇帝做起事來,比尋常人更加的縛手縛腳。他們更加的需要光冕堂皇的理由,有理有據的說服,也就需要更多的手腕和心機。
章清亭甚至可以進一步的猜測,就算是沒有出現這檔子事,皇上遲早也會收拾晏博齋,只不過他們這些小人物意外的出現,把這檔子事給提前了。
趙成材現在能走到皇上面前,托的可是晏博齋的福。皇上這麼個精明人,難道就不會猜疑他麼?可既然有猜疑了,為什麼要把他放在身邊,還特意賜了他個會元呢?
據章清亭揣摩,這就是皇上的一把雙刃劍。表面上好象相信了趙成材的話,也繼續信任你晏博齋了,將趙成材捧了起來。可到最後,想要借趙成材這柄劍去殺人破敵的還說不好是誰呢
章清亭估計,趙成材心里也明白這一點。他心里打的也是這個主意,想找到機會臨陣反戈,要麼不干,要麼直接就得直接捅到晏博齋心窩子里去
所以他一直不肯回來,這也是怕事情不成,萬一鬧不好,反倒連累了他們。不管怎麼說,他現在和章清亭仍是和離夫妻,若是他行事不成,也就折他自己一個單身,與他們無關。
章清亭最擔心的也就是這一點朝中局勢瞬息萬變,趙成材就一個人勢單力薄的在那兒,萬一有些意外阻礙了他的選擇,那可怎麼好呢?
此處,孟子瞻不方便出面,喬仲達卻不用避這個忌諱,「張夫人放心,我在那兒已經安排了人暗中照料著趙先生,不至于有什麼大事。對了,這考試完了之後,咱們的生意可還得照做。我打算等你們走的時候再安排一艘商船出海,人多也要有個照應。」
這就是此人的細心與妥貼之處,明明就是不放心章清亭他們單獨離開,卻偏要找個旁的理由來幫忙,讓你既領了他這份情,又不象為了施恩而故意賣的人情。
章清亭自是感謝,喬仲達又看了孟子瞻一眼,假裝不經意的提到一句,「這回玉茗也跟著船走,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回離開京城呢,可高興得了不得」
哦?孟子瞻心中一動,問,「那他這是要還俗了麼?」
喬仲達一笑,「還不還俗還沒定,不過既然離了京城,肯定是做俗家打扮的。紫陽真人剛出了關,說是讓他先去做幾年世俗之人,若是願意娶妻生子,就隨便在哪兒安定下來。若是還想出家,日後回來再說」
孟子瞻微微頷首,「如此逍遙自在,那是最好不過了。」卻對晏博文暗暗使個眼色,晏博文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翌日,春闈成績正式公布出來了。果如孟子瞻所言,趙杜二人皆是金榜提名。京城之中報喜的馬匹穿梭不停,往來于各家文舍會館之間。引得百姓跓足圍觀,稱羨不已。
過了會試之人,皆屬貢士,已經算是得了功名了。殿試之上,再取三甲進士,那個能有最好,沒有也沒什麼好丟臉的,是以中了之人皆沒有了太大的壓力。基本上都忙于會客應酬,打點交情,以期在殿試之後得個一官半職的,不枉寒窗苦讀數年之苦。
趙成材所居的太醫館內雖不敢大肆喧擾,但他是本屆會元,來道喜的也仍是不少。還有許多稱親道戚之人成天都是絡繹不絕。
趙成材躲窗戶縫後頭瞅了半晌,問保柱,「你有認得的沒?」
保柱搖頭,還納悶,「咱們上回來也沒見這些大爺來找,怎麼一下就憑空冒這許多親戚來?」
趙成材嗤笑,「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也敢亂認你也別在屋里躲著了,去幫著杜公子照應照應,把人趕緊都送出去要不留名還願意白送禮物的,東西收下。真是的連個名姓都不知道,難道我還怕拿了他的手短?」
趙成材打發了保柱出去,自己一人正想躲個清靜,有個小廝進來了,「趙先生,請出來一下。」
(擦汗,今天更晚了。全因昨晚家里來了只老鼠,還特意在桂子眼前顯擺了一圈,然後跟偶玩起了躲貓貓,把桂子嚇得神經衰弱,什麼都寫不出來,至今還不知上哪兒買老鼠藥去。難道這麼個大熱天,要桂子以後關門閉窗把自己關籠子里麼?憂傷的45度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