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整個驛館都成了歡樂的海洋,眾人把許子敏和蘇一一都圍在中間,趕著趟兒似地挨個兒上來敬酒。蘇一一大覺頭痛,許子敏卻一反常態,竟是來者不拒,很快就喝得有了三分醉意,臉上的傻笑,讓人不忍卒看。
其實,也難怪許子敏這麼高興,國子監此次出征南陳,稱得上是喜出望外了。不僅破天荒拿了有史以來第一個魁首,就是其他人,也拿了一個十二,一個十五,另有三位在二十至三十名之間。七公主的排名是二十三,此刻正是一臉的得意。
「許先生,我也沒給您丟臉吧?好歹還拿了個名次回去,往後也能稱得上是個小才女了吧?」七公主一點都不謙虛,直接笑嘻嘻地向許子敏套話。
「那是自然,公主本就是才女。」許子敏的舌頭也有點大了,說話卻鏗鏘有力。
「這次回去,皇上還不知道會怎麼犒賞咱們呢」另一位獲了十二名的國子監學生,也臉泛興奮。在南陳能獲前二十名,回到大周,便是一流的文士。
「是啊」緊接著,便是一迭連聲的恭維。即使是沒有得到名次的,也強打了精神一起笑鬧。
唯有方流珠,因為投毒失敗,進退失裾,發揮自然大失水準,反倒只拿了一個第三十,勉強躋身于前三十之列。這時見了滿廳的笑臉,一張臉難看得青白不定。
蘇一一雖然不想作得意小人的形狀,但仍然有意無意地朝著方流珠瞟了一眼,那眼神,輕蔑者有之,不屑者有之,憐憫者更有之,看得方流珠幾乎要振衣而起。用指尖拼命地掐住了掌心,總算沒有做出眾怒難犯的蠢事,一顆心髒,卻快要被蘇一一氣得破了。
七公主破例被允許多喝了兩杯,只是她的酒量實在可憐,早已是雙頰彤紅,可歪著頭的模樣,偏又說不出的可愛,讓國子監一群小男生不可避免地涌上無數桃花。
「方流珠,這次我勝過你了,哈哈」七公主酒醉過後,平時的溫婉蕩然無存,竟只剩下了無限的囂張,「如今在咱們國子監的方院,依依第一,我第二,你淪落到第三去了。」
這番話,讓方流珠更是氣得內傷。她明明真實水平在七公主之上,入學比試,也不過輸了蘇一一半籌。可這回,卻因為動了明笙子這樣的歪心思,所有的比賽只是胡亂應付,這時候竟被七公主都踩在腳下,簡直氣得臉部變形。
「有本事的,下次我們好好比一比」她雙眼噴火,語氣凶狠。
可惜酒醉後的七公主反應十分遲鈍,也許根本就沒有听到她說的話,仍然在那兒自得其樂︰「以前你和依依是方院的兩朵花,如今你可被甩到不知哪里去了往後啊,千萬不要再跟依依相提並論,就算是我姬紫清,可也不屑跟你並提。」
方流珠氣得渾身發顫,可是眼前的人,在這次盛典上的排名就是比她高了那麼幾位,何況還是十足純金的公主所以,她只能一雙憤怒的目光,瞪著醉態可掬的七公主,鼻翼翕動,恐怕再撩撥下去,這位大家閨秀就要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來了。
蘇一一的唇間不由自主地漾開了淺淺的笑意,卻毫無勸架的意思,干脆裝作了不勝酒力的模樣,倚在一邊的椅上偷樂。
有國子監的學生看不過眼,上去勸解,卻被七公主大發嬌嗔︰「我們女孩子之間的事,哪輪得著你們幾個臭男人來指手劃腳」
「唉……」蘇一一忍不住撫住額角,七公主怎麼把人後的那套,也毫無掩飾地表現到人前來了?酒能誤事,古今皆然啊幸好她還記掛著翌日一一制藥開業的大事,泰半的酒都被灑到了自己的衣袖上。嗅著倒是滿身酒氣,其實她不過是薄飲了幾杯。好在一干人都有了三分醉意,也沒有人瞧出她的小把戲。
方流珠雖是愁悶,卻並非飲酒,眸子依然清明,染了怒氣,也勉強地抑制了。否則,真要有起爭執來,可只有自己吃虧。
僅此一樁,蘇一一便又高看了她兩眼。看來,方流珠倒並非恃才傲物之輩,機心還是有的。只怕在她心里,也無時不刻生著「既生亮,何生瑜」的感慨吧
七公主卻偏還不肯罷休,嘟嘟囔囔地又說了好些話,讓方流珠的臉上陣青陣紅,恨不能一掌把她劈暈,再不用听那些刺心的話兒。
蘇一一暗自好笑,把臉伏在臂彎里,偷偷地笑了半日。旁人只道她不勝酒力,哪想得到這位新一代的才女,竟然撫著自己的肚子,笑得全無形象。
「啪」方流珠終于忍不住,一抬手便把桌上的酒杯掃到了地上。經此一嚇,七公主的酒仿佛勝了兩分,眨巴了兩下眼楮。
「不要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就算本公主罵了你兩名,也輪得著你拍桌子瞪眼珠嗎?」。七公主不屑地哼了一聲,公主的威壓,頓時讓方流珠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公主,別和她一般見識。」旁邊便有國子監的學生好言將她勸了回來。
蘇一一看夠了好戲,這才替七公倒了杯濃茶醒酒,笑意吟吟地遞過去︰「醒醒酒罷,人家已經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誤了卿卿前途,這種落水之狗,不打也罷。」
方流珠更怒,明明打過了,這時候卻才來說風涼話。縱然她再好的氣度,這時候也氣得渾身發抖。一拂袖,轉頭即走,背影依然挺直,只是袖子里的手,卻已經把掌心掐得血肉模糊。
「依依,你的頭別在那兒亂晃啊,看得我頭暈……」七公主抬起手擺了兩擺。
「你是暈了。」蘇一一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是你自己的頭在不住地晃」
一時有人來報,太子殿下送了一張名琴,指名給蘇一一的。蘇一一只得謝了恩,抱著沉重的琴返回大廳,眾人又是一窩峰地迎了上來。
「這好像是綠綺?早年失蹤,竟不想被南陳收于宮中」國子監中少不得有博學多才之輩,第一眼就看出了這張琴的名堂。
蘇一一苦笑,她前世學過鋼琴和小提琴,對這種古色古香,看來看去與古箏倒有些親戚關系的琴,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按宮撥商。
不過,許子敏卻極高興︰「好,太子以名琴相贈,那是對依依的看重。來人,送去依依的房間罷。」
因為南陳太子的禮遇,眾人的興致再度高昂,竟有通宵達旦的意思。好在前幾日都卯足了勁頭準備盛典,大部分人到底還是支持不住。直鬧到三更天,眾人才散。
連許子敏也喝得醉意醺醺,還是兩個國子監酒量甚宏,沒有完全倒下的學生,親自扶著老先生去歇下的。
「依依,明兒一早就來叫我,咱們去逛街。哼,讓那個呆頭鵝撲個空」七公主腳步不穩,在侍女的攙扶下,還要硬撐著撲過來跟蘇一一說兩句「體己話」。當然,這句話,其實是她半喊出來的,聲音大到全驛館的人都能听得到。
「誰是呆頭鵝?」立刻有好事者開始打听。
于是,那位蘇一一替他十分委屈的林振標,便被打探了出來。
「好了好了,快好生歇著去罷。」蘇一一半哄半誘,讓侍女把七公主扶了出去,才看著杯盤狼藉的大廳,也開步走人。
「怎麼才回來」姬流夜的聲音不滿地咕噥著,蘇一一轉首四顧,人影蕭蕭,空有人聲。她哭笑不得地轉頭,撩開了羅帳。果然,這位姬流夜皇子,竟然在她的香閨歇得神清氣爽。
「都這會兒才散呢……」蘇一一聳了聳肩。要是在前世,這樣的喜事絕對可以開個通宵PARTY,這才三更天,根本連狂歡都算不上
古人啊,娛樂手段可真有夠落後的,想K個歌都不行
「剛剛看到有人送了綠綺給你,面子可真大。」姬流夜的語氣里,听著像是發酵的酒,怎麼還帶著陣酸酸的味道?
蘇一一自己倒了半杯冷茶,剛要喝,卻被姬流夜一跳而起,劈手奪過︰「這大伏天氣,可別吃這麼生冷的東西。我替你倒杯溫的,喝了不僅解暑氣,也養胃。」
這算生冷嗎?蘇一一呆滯地接過杯子,有些無語。想當初,她可是把冷飲當茶喝的,那才真叫解暑來著不過,說到胃,蘇一一有些心虛。年紀雖輕,好像她的胃便有了點小狀況。
「依依,真沒想到,你居然真能拿到第一」姬流夜的臉色,也是小有興奮,「這可是我們大周從來沒有過的殊榮啊這下子……」
蘇一一也十分得意,很自然地就接了口︰「我的一一制藥,那可真是名聲大噪了。要不,我公開自己幕後老板的身份罷?從幕後走到幕前,也讓我過一把名人的癮。」
姬流夜看她說得眉飛色舞,清柔的眉眼只這麼微微一漾,便如同萬千星子,俱落到了她的眼中。三月芳菲,鮮花次第盛開,也不過是這樣的美麗。
PS︰回復康蕾,親猜得很對,一開始就想到了陋室銘,不過有點不應景,所以改了《項脊軒志》。發現親們都好聰明,小豬眨一下眼楮,就被親們知道,出的是什麼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