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慣了他自命風流的不正經,突然一板一眼,用再正經不過的口吻說話,讓兮若很不適應,且話里的內容更叫她不知所措,一時間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駁他。
面上三分正色不敵骨子里的七分輕佻,須臾,牟刺便笑吟吟、色迷迷的貼了過來,以手上的羽毛扇輕拂過兮若微紅的臉皮,嘖嘖有聲道︰「瞧瞧,這臉紅得跟本宮養得那只猴子的似的,還說不是偷偷的喜歡著本宮,真叫人頭疼,本宮的魅力實在無人可擋,就是你這沒心沒肺的女人也對本宮垂涎三尺,叫人莫可奈何的……」
比照先前牟刺那些滔滔不絕的感慨,此番還沒講到一半,一只玉雕兔子直奔他面門而去,眼看就要砸到他了,卻在寸余間被他抬手穩穩抓住,自是又一番唏噓不已,從最毒婦人心絮絮叨叨的轉上喜歡他其實是件很有眼光的事情,實在不必羞于啟口雲雲。
待到牟刺終于說累了,歇歇氣的當口,兮若板著臉,也端出他那種一本正經的口氣對他誠心誠意道︰「大殿下見過哪位謫仙手里捏著把女人使的扇子,俗簡直俗不可耐的,思慕著大殿下的姑娘們,大概或多或少的都存著些眼疾,大殿下認識許多高人,切莫偏私,一定要挨著個給她們瞧瞧,這樣才顯出大殿下的憐香惜玉,一視同仁。」
牟刺靜默片刻,隨即又做西子捧心狀,顰眉哀憐,「本宮一片真心……」
春兒適時推門而入,還不等走進內室便已大聲喊了起來︰「大殿下,您的侍衛喊你回房睡覺。」
听見春兒的聲音,牟刺嘀咕了兩句︰「這個礙事的丫頭,等你嫁了本宮,本宮一定把她賣得遠遠的,忒沒眼力見兒了。」
听他好似十分不甘,不過還是一派灑然的起身,本來見他已往外走,沒想到又轉了回來,伸手撐在床沿,在兮若不及防備時,他那張輪廓深刻的俊臉突然在她眼前放大,目光中涌動著莫名的情緒,又用一本正經的口吻說道︰「明天就能入京,不知以後可還有暢談天地的機會,本是要勸慰于你,卻是不想竟讓我無意間覓得一位知己,總歸不虛此行,他日回鄉,我也會時時惦著你,嗯,還有,真心話,在我心里,鳳仙桐遠不及你美。」
兮若愕然的眨了眨眼,牟刺的唇快速擦過她的額頭,隨後起身大聲笑著離開,出門前似假還真的丟出了幾句︰「墨羽那小子改天若是不要你了,你就來西番尋本宮,本宮娶你,憑著你與本宮的交情,還有你頗能逗本宮開心的份上,本宮怎麼著也得給你安排個側妃當當的。」
「誰稀罕。」兮若邊擦額頭邊啐道,心底卻蕩起暖暖的感動,有牟刺這樣一位知己,真的很不錯,這些天他的絮絮叨叨分散了她許多注意力,倒是沒怎麼想著墨羽與鳳仙桐究竟好到何種程度了。
春兒目瞪口呆的看著牟刺吻上了兮若的額頭,待到牟刺出了門之後才回神,快跑幾步來到門邊,關門前還要四處張望一圈,仿佛這里發生了什麼十分要緊的秘事一般,待到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還落了栓,小碎步跑回到兮若床頭,站穩身子後撫著胸口,絮絮道︰「公主怎麼好讓大殿下佔了便宜去,先前他還只是白天過來晃悠晃悠,這幾天簡直蹬鼻子上臉了,若是奴婢不來叫,他怕是還要賴在公主房里呢」
兮若知道春兒是擔心她,不過搖頭淺笑道︰「那又如何?」
春兒的聲音頓時拔高了幾分,緊張道︰「這有損公主清譽。」
兮若澀然一笑,抬頭望著床頭挽著的幔帳下垂著的淺色流蘇,漫不經心道︰「生為鳳家人,何以談清譽?」
春兒自知說錯了話,她不願見兮若感傷,試著挽回,急急道︰「公主和他們是不同的,大殿下也說公主是芙蕖、淨蓮。」
兮若見春兒慌了,對其安撫的笑了笑,不甚在意道︰「那晚大殿外受辱之後,我便與芙蕖淨蓮無甚干系了,你不是極不待見牟刺麼,今番怎要拿他的話誆我,他那些話,能信麼?」
春兒被兮若噎住了,張口結舌、面紅耳赤了半晌,才囁嚅道︰「被將軍大人瞧見了可怎麼好,他該誤會了。」
兮若沉聲道︰「即便是千里之外,那人若在意之事,定也了如指掌,何況同一屋檐下,牟刺既是時時出入我的房中,他怎能不知,若有心阻止,牟刺怎能留到這麼晚,雖牟刺面上很是放蕩,然其當真是個正人君子,若他有心留宿我房中,你那幾句話怎能逼退他,他日益晚留,只怕是那人有心縱容吧。」
這幾句話說出,便叫春兒震驚莫名,舌頭打了卷般含糊道︰「這、這怎麼可能,公主萬不好誤會了將軍大人啊,大家都看得出將軍大人對公主的很不一樣的,將軍大人這是在喜歡著公主啊」
兮若躺回床上,有氣無力道︰「我近來時常在想,若當年母妃不是那種淡漠的性子,哪怕她能像其它女人那樣同父皇撒撒嬌,將心事說與父皇听,結果會不會不同,可如今了然,這世上莫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母親除了一顆愛著父皇的心,別無其他,可對于父皇那樣的男人來說,愛情不過是閑暇時的消遣罷了,他的生命有更多比愛情重要的東西,母親是位好妻子,卻絕對不可能是位好國母,父皇曾多次允諾要為她散盡後宮,可那邊卻是虛懸後位很多年,最後誘使張方碧下了非常手段,或許如你所言,墨羽當真對我是有那麼點特別的感情,可墨羽是比當年的父皇狠辣不知多少倍的角色,他看我的眼神很矛盾,背負了仇恨的男人,更不可能一心一意同我談情說愛,欲成事者,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呢?」
即便春兒巧舌如簧,照比兮若想的還是淺了些,說來說去,反倒成了兮若寬慰春兒,叫春兒很是羞愧。
夜深了,春兒打點好了兮若就退出去了,其實近來兮若身子很差,春兒原本一直睡在兮若房間的,今晚不知何故,春兒竟被安排到下人房同小蟬一起休息,春兒去爭過,上面給的回復只是怕她影響了兮若休息,這個回答叫春兒很暴躁,不過她只是個丫頭罷了,也只能忍氣吞聲。
春兒到底惦著兮若,看她沉沉的睡了,春兒才安心的退出了房間,也就在春兒退出去沒多久,一陣異香灌入了兮若的房間,睡夢中的兮若皺了皺眉頭,掀了掀眼皮,終未睜開。
久之,余香盡散,房門被人輕輕敞開,隨後轉身落了栓,輕手輕腳的走進內室,伸手挑了幔帳,俯身靜默的看了兮若很久,伸手輕輕撫過她的眉目,輕嘆一聲,直起身子,又痴痴的凝了她半晌,之後輕褪衣衫,果|身壓上了兮若。
腦子昏昏沉沉,分不清是夢是醒著的兮若迷糊中感覺有人壓在了她身上,想將那人推下去,奈何四肢癱軟,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又想睜開眼看看是誰,卻發現連眼皮沉重的好像有千斤之巨,努力了幾次,終究放棄。
朦朧中似乎听見有人貼在她耳畔溫言軟語︰「若兒,我很想你。」斷斷續續的聲音,听得很不真切。
「從六歲後,活著便只有一個念頭,為了這個念頭不折手段,甚至出賣自己的人生,總是不敢承認,卻還是明白自己無法抗拒,這些年,我真正想擁有的只是你,我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個君子,如今更加證明,我是個道道地地的小人,明知這樣對你很殘忍,還要將你留在身邊,如果從未遇見,便不會覺得寂寞,遇見之後的思念,光是想象就覺得痛苦,有誰能想象,傳聞中冷酷凶狠的將軍其實是個地地道道的懦夫?」
聲音又飄遠了,她听不見了,隱約覺得胸口處的衣襟被一只靈巧的手挑開,溫熱的手指拂過她沁涼的肌膚,輕輕撥了下她頸上的金鈴瓔珞,她已經習慣了那清脆的鈴聲,並不覺得如何突兀,之後那溫熱的手指順著她肩頭的墨色華羽一直向下滑去,停留在她心口處,那飄飄渺渺的聲音復又響起,「我與她在一起,你可曾在意過?你大概不會在意吧,巴不得我離你遠遠的,或許在你心中,我與她還十分般配,都是這麼的下流放|蕩。」
話到這里頓了頓,兮若似乎听見了濃重的嘆息聲,須臾後話音一轉,隱隱透著些憤憤不平的,「我在意,看見他可以肆無忌憚的進出你的房間,我嫉妒的抓狂,可是我沒有任何辦法,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即便感覺好像有刀子剜心那麼痛苦,卻依舊覺得這樣也好,至少想你的似乎,還可以偷偷的看看你,我不敢賭,相信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冷酷殘忍的人,什麼我都敢拿去與他交換,唯獨你,我不敢拿你的命去挑釁他,他懂得如何讓一個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