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郭藥師回來的消息時。阿容正蹲在煉藥房里看著藥,心里還倍高興,因為藥爐里的長安丹成丹的過程,與藥書上記錄的沒有什麼偏差。
所以她還在那邊特歡喜的跟藥童說著話,一會兒說種藥植藥,一會兒說山外的事,一會兒又跟藥童打听衛朝上下的各家,要麼又打听連雲山里各個藥師們擅長煉什麼藥。
可是歡喜的場面並沒有維持多久,不一會兒就有藥女過來喊阿容︰「盛藥侍,你在煉藥房里嗎,師房那邊有人過來請你,如果你得空還請你現在就過去。」
什麼得不得空啊,師房要請,不論得不得空都得去。阿容看了眼爐里的藥,正到了快要撤火的時候,于是就跟藥童說了撤火的時辰和撤火後要下的藥。
然後就挑了簾子從煉藥房里走了出去,煉藥房外站著個穿綠甲子的藥女,卻不是無涯山的︰「找我有什麼事嗎,怎麼這個時候來找?」
那藥女連忙低頭回了一句說︰「回盛藥侍,是郭藥師大人回來了,眼下正在師房被眾位藥師大人們圍著問話。不知怎麼的就提起找盛藥侍來了。這不,我就正好從那兒過,就被逮著來通傳了。」
郭藥師……阿容瞬間崩潰,特不相信地問了一句︰「是九子山的郭藥師回來了,還是連雲山上還有一位郭藥師?」
只見那藥女捂著嘴直笑,說道︰「盛藥侍,這天下就一位郭藥師,正是九子山的郭藥師大人,你說還能有誰。」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阿容就站在原地不願意走了,她得先數數郭藥師替她背了多少黑鍋,比如組方加減,比如……不用比如了,就組方加減就夠她吃一壺了,不用說別的。
「能不能不去,我這還忙著呢!」默默地畫圈圈,其實她也知道不能,可就是見了棺材怕掉眼淚,所以不願意去見。
「當然不行了,藥師大人們都在等著你呢,我從師房出來的時候,恰踫著幾位藥令大人也到師房去了,今天師房可熱鬧了。盛藥侍就是去看看熱鬧也好呀,我們這些小藥女是看不到了,但盛藥侍可是大師姐,就替我們看這個熱鬧唄。」那藥女是拉了又拉,拽了又拽。把滿心不願意前行的阿容給拽到了師房的院門外頭才罷休。
站在師房院門前,阿容看著那青碧的瓦和微微呈草木青灰之色的牆,以及上好的能照得出模樣來的地磚。從前老覺得這場景很恢宏很古韻,但是今天她只覺得即深又大,那門都像是張了一張大嘴巴一樣,眼看著進去了就會連骨頭架子都走不出來。
「我不進去好了……」
「都到這了盛藥侍才說不進去,你這可讓我沒法交待了。」那藥女心說都到這來了,還說不進去,不覺得太遲了嗎,早到哪兒去了。其實阿容一路就說不來的,可不是這藥女拽著嘛。
進了師房的院門,阿容看了眼雪白的白葉樹,然後長嘆一聲,帶著幾分壯士斷腕一樣的悲壯心情,沉沉地上了台階,然後推開了師房的主房大門……
只見里邊齊刷刷地眼神看過來,整整齊齊地落在了她身上,然後郭藥師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激動地拽著阿容說︰「盛藥侍,你總算是來了,趕緊來把事情說清楚嘍!」
然後阿容就被激動中的郭藥師拽進了人堆里。藥師和藥令們都停了停聲音,這會兒堂里真是安靜的可以用「掉一根針都能听得見聲響」來形容。這樣一來,阿容的小心肝兒就更亂蹦跳了,這陣仗看著就怪滲人的。
「諸位藥師大人好。」阿容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人群中間,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群狼環伺了的小綿羊,那感覺真是非一般啊!
「不好,你這連雲山大師姐做得可真是謙虛低調到姥姥家了,真可稱得上是典範,這天下還有比你更謙虛的人嘛!」說話的是楊藥師,這位可是親眼看著阿容鼓搗出頭份組方加減的丹藥來的主兒,所以也是當中怨氣最大的。
見狀,阿容「嘿嘿」地干笑了兩聲,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了,所以只能趕緊把老久沒擺的傻笑模樣給擺了出來。希望這傻模樣還能哄得住眼前這些人,讓她好把眼巴前的這場子給過了,至于以後的事,那就以後再說吧!
接著楊藥師說話的是鐘藥師,這位怨念也大,和阿容在一塊老久了,卻愣是沒看出來「大家伙兒可別被她這傻模樣給騙了,我可沒少被她哄過去,別說我了,只怕黃藥師現在也還蒙在鼓里吶。嘖,得趕緊找人把黃藥師給喊來才好,讓他好好敲打敲打他主徒弟。」
「不用喊了,我已經來了。」門外黃藥師應了一聲舉步進來,先是和郭藥師以及諸位藥師打了招呼,然後找了個合適的座兒。坐穩了之後,才沖阿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幾步。
其實阿容這會兒恨不得找個坑兒把自己埋了才踏實,哪里還願意近前去,可是師命難違啊!尤其是這會兒眼看著前前後後被圍結實了,不上前去又能跑哪兒去。
于是阿容絞了絞手指,然後湊到了黃藥師跟前︰「師父……」
這會兒阿容擺出一副可憐的模樣來,那意思是︰你是咱師父,你得救咱于苦海之中,于多事之秋!
只是黃藥師這會兒都懶得看她的眼神,只伸手狠狠地敲了把她的腦門︰「早就跟你說過,有什麼別藏著掖著,愣是把什麼都往郭藥師身上推。你現在倒是推啊,我還到今天才知道,你這配藥的手法也不知道哪學來的,我說我都沒教過你,你也別跟我說是天生的。你從前到底跟誰學的,難道真是程渝川?」
「當然不是的,是一位老先生,他自稱來自海外,並沒有留下名諱。那位老先生只在楊子洲待了半年多就走了,以後再去找就找不到人了。我真不知道那位老先生的姓名和去處,至于推到郭藥師那兒,其實那真不是我說的……」完全是你們推測出來的,阿容後半句留在了心里頭。主要還是她也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說過類似的話,所以還是默默地留一點余地讓別人自行想象比較好。
藥師們一听,大家伙也下意識的往回想想,也早忘了阿容有沒有這麼說過,這都有年頭的事了。而這些人都是一群鑽到藥里的人,對其他的事情哪記得那麼清楚,于是也只好認了阿容的這句話。
「好,那以前的事就不說了,現在你總該好好的說說組方加減的事了。還有你前些時候弄出來的秤也好好說說,另外還有同株異效,份量加減的事。這些都很重要。是你自己證明這些都是事實的,那麼你總得把這些事實好好跟我們這些不明白事實的人說透了,免得我們以後還懵懂著。」
這話贏得了藥師們一致的贊同,于是眾藥師、藥令們又開始盯著阿容看。阿容環視了四周一眼,淚奔當場,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那個,咱們能不能一樣一樣慢慢來,這都不是一天二天能說得明白的事,能不能容我想想怎麼說才好。當初我只是听,沒想過有一天要說的,總得給我點時間整理整理才行。」阿容只好先拖點時間,現在她一片空白,不知道怎麼說合適,萬一說出些後現代理論來,她非自己抽死自己不可。
她的話藥師大人們還是認可的,不過還是有人不肯放她輕易過去︰「別的倒是不好說,就單說說秤吧,這東西我們現在還不是太明白。你就先說說為什麼要細分到五百分,一斤分五百份不嫌太麻煩了嗎?」。
一說到藥材的事兒上了,阿容就不由得慎重,想了想說道︰「金木香只差一小片木屑,最後的成丹也會有差異,還有很多藥材都需要用量精確了再精確。雖然藥師、藥令大人們的手感也可以做得了準,但畢竟還是不如實打實地過過秤來得有更明了。」
「關于這個,阿容倒是說過一句話,我覺得挺過有道理。那話是這麼說的,藥效之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而我們施藥制藥之人,便當追求分毫不差,一絲不苟。」黃藥師到底舍不得自家徒弟,終于還是開口解圍了。
這話讓藥師、藥令們各自琢磨了一番,最後黃藥師領著快貓斷了腰的阿容出了師房,結論是︰「以後逢三倍之日時,讓阿容到師房來,好讓大家伙問話。」
「現在知道什麼事都不好藏著了吧。有些東西你越藏,將來只會招來更多眼,今兒這事該讓你明白了這個理兒吧!」黃藥師難免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看著自家徒弟那悲苦的臉,黃藥師總覺得心情愉快。
而阿容這會兒還能怎麼樣,點頭唄,以後……以後咋辦啊!現在她就覺得天已經塌下來了,但是阿容更塌的還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