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羅帳里,床榻之上躺著的人正昏睡不醒,從呼吸聲听起來,很幽長而細微,甚至有些斷斷續續,因為旁人都不發出聲音的關系,竟然能听得出肺部的聲音。
「這就是救我的那個人,他可真是奇怪,都傷得這麼嚴重了,還偏要爬起來一邊叫著什麼,一邊來救我。唉,要不是我訂了親啊,我差點兒就想以身相許了。」雲木珠說得坦蕩,看著屋里的人直搖頭,嘴里還說了句離國話兒,卻是阿容听不懂的了。
走進了屋里,阿容看到了羅帳後頭露出來的那張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里百般滋味涌上心頭,終于是松泛了一些。緊張了這麼久,終于找到了,終于看到了︰「雲木珠姑娘,那我安排人把他帶回藥館去治療,而且他是衛朝人吧,你帶著他方便嗎?」。
撇了撇嘴,雲木珠說︰「我知道是衛朝人,要不是他救了我,我才不救他。說到方便不方便,確實不方便,誒,你幫我找他的家人好不好,連雲山不是到處都有醫館嗎?你回頭請他們幫幫忙,你在那兒學過總會有幾分情面吧。」
「你倒是把我打听得很清楚啊……」阿容心里還想著要跟雲木珠解釋很久,她可真是沒想到一切有這麼水到渠成的。
「听佟藥令說的,前些時候沒那麼忙,我跟她一塊兒處理病患,她還教了我不少東西。閑著的時候就閑聊唄,我可不是故意的。」雲木珠當然不會承認她是刻意打听的,因為她在阿容身上看到了一種與她完全不一樣的東西,所以她有了興趣,倒真不是因為別的。
在心里感激了好一通佟藥令,阿容連忙讓李護衛去藥館抬擔架來。在沉得住氣兒上,李護衛明顯要比阿容強,甚至是半點兒激動的勁兒都沒有,應了聲就飛奔而去了。只從這飛奔的速度上來看,其實李護衛還是很著緊的。
等一切安頓妥當時,雲木珠忽然問了阿容一個問題︰「其實你就是容藥令吧,我不問你來離國做什麼,單憑著你肯身入塘驛我就不揭發你了。如果有機會,以後我去連雲山找你討教用藥好不好?」
「既然這樣,想必你也知道你救的人是誰吧,那為什麼要放了給我?」阿容這下覺得自己小看了雲木珠,于是深深地打量了雲木珠一眼,而雲木珠就這麼站著任她看,落落大方,半點兒也不躲閃。
過了會兒,雲木珠露出特狡黠的笑容來,嘻嘻地說道︰「因為我救不活他,我們王宮的御藥師也救不了他,再這樣下去他會死在我手里。我可不願意拿一個死人來威脅誰,而且,在我眼里他首先是一個藥師,然後才是其他的身份。兩國交戰,不傷藥師與來使,容藥令,我也是個施藥的人,這點兒高風亮節還是有的。」
沒想到阿容听完她這一大段話,最後只吐出一句話來︰「說吧,你有什麼想換的,我們都不傻。」
听得她這句話,雲木珠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說︰「本來不應該拿來交換條件的,所以才把人先還給你了,你可不要以為我是以自為挾。」
這叫什麼,這叫得了便宜還賣乖,阿容斜斜地睨了雲木珠一眼,眼神里泛出些亮亮的光華,然後問道︰「好了,我們直接進入正題,既然你什麼都清楚了,想必也知道我能答應些什麼,不能答應些什麼,所以請盡量提我能力範圍里的條件。」
「跟容藥令說話就是爽快,我想要連雲山的種藥方法,我知道你是種藥出身的,而且還頗有所長,所以……」接下來的話雲木珠就化作眼神意會了,有些話不說出來,各自留一點兒余味還是更好一些。
原來只想換這個,大概最初救謝長青也是為了這個原因,這姑娘利用完了後,當然也不會介意循環再利用地拿來當人質︰「好,我會把各類種藥的方法寫下來,這塘驛的疫癥,我也會盡全力,畢竟現在已經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了」
和雲木珠又商量了些藥材的事宜,阿容這才離開,一路奔回了藥館,看到被安頓好了的謝長青,這才算真正有了真實感。
只見燈火幽微的室內,謝長青面目安靜地躺在那兒,不言不語不動,阿容緩緩行過去,蹲到了床榻旁邊,細細地一遍一遍地看著謝長青的眉眼。似乎才別不久,卻又像是一別千年,她喟嘆一聲伸出雙手,一只手切在謝長青手腕的脈搏上,另一手則伸出食指描摹著謝長青的輪廓︰「長青,我終于找回你來了。現在我來看看你的傷,說起來你這個病患未免太不老實了,讓你的藥師千山萬水來找你不說,還這麼曲折。」
緩緩揭開包在謝長青傷口上的繃帶,傷口猙獰恐怖,雖然有藥敷著卻半點不見好,或許是被水浸泡過,又沒有經過妥當的處理,傷口有腐肉而且有滲液。好在處理外傷的藥已經帶齊了,阿容連忙讓人去把佟藥令叫醒了,處理外傷是佟藥令最最拿手的。
而佟藥令一听說謝長青找著了,那真是醒了夢似的,緊趕慢趕地就到了診室里,一見謝長青的傷口,慣見刀傷劍傷的佟藥令也變了臉色︰「傷口很嚴重,幸而沒傷及內髒,好在藥帶得齊,容藥令,我現在著手來處理外傷,內傷和內養就交給你了。」
「好。」這時阿容也收回了切脈的手,有些猶豫,這樣的脈相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不管是在衛朝還是在現代,她都沒有見過這樣奇特的脈相。
「遲滯凝重,時斷時續,卻又有時輕而快,綿而長……」阿容就這麼坐在床榻邊上,看著佟藥令處理外傷,她卻腦子里亂作一團,她壓根沒有辦法仔細地想癥狀和藥方。
就在她慌亂的時候,謝長青忽然嘴里很模糊地低哼了兩個字︰「聲聲……」
雖然這聲很模糊而且很輕,但是阿容卻听得分明,連帶著佟藥令都不由得手上一滯,遂停了下來看著阿容道︰「容藥令,爺自小養在藥里,身子對傷和病有一定的防御力。但也正是這樣,普通的藥材對爺的效用不大,所以您還是趕緊想想用什麼方子才好。」
佟藥令看得出來阿容現在很慌亂,而阿容慌亂的表現很簡單,就是在嘴里無序地重復脈相以及各種癥狀、藥方。雙目無神且狀態異常的阿容,總能輕易讓人看出不妥當了,所以佟藥令才說了這番話。
「佟藥令,我現在滿腦子亂哄哄的,想不出病癥,也想不出藥方來,怎麼辦……我要怎麼才能救他?」阿容看著在眼皮底下跳躍的燭火,低低地喃著有些失神。
聞言,佟藥令不由得搖頭嘆息︰「人道能醫難自醫,原來這事在身邊的人身上也應得到,要是容藥令實在想不著方子,那簡單,我們出來時帶了大還陽丹,一丸下去諸癥自消。」
大還陽丹相對小還陽丹來說,大還陽丹真真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效用,一想到大還陽丹有效,而且化功行藥的護衛也帶了,阿容又趕緊奔出去找大還陽丹︰「李護衛,出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小琉璃匣子,可記得放在哪兒了?」
「放在楦木箱子里了,容藥令要用我去幫您找。」說罷李護衛就和阿容一塊兒去找大還陽丹,結果一通翻箱倒櫃之後,兩人面面相覷。因為楦木箱子里別說大還陽丹和小琉璃匣子,就連小匣子都沒有,除了各類珍稀一些的藥材,啥都沒有啊
「琉璃匣子呢?我明明記得是放在這里的,李護衛,我應該沒用過才是啊」阿容知道這藥的貴重,再怎麼也不會用到這樣的藥,而且她慣不愛用貴重珍稀的丹藥,這樣的丹藥對她而言更多的是標本作用。
問到了李護衛,李護衛也傻眼啊,一邊疑惑地四處亂看,一邊說道︰「容藥令,您沒用過,這箱子里事帶的是貴藥,所以一直沒怎麼開。其實出來也沒想到會用到大還陽丹,所以一直安放著。」
「你帶著人找藥,我去問佟藥令大還陽丹的方子。」阿容還沒來得及看到大還陽丹的丹方,就趕緊奔過去找佟藥令。
這時佟藥令已經把謝長青的傷處理得差不多了,正在那兒切脈,一見阿容跑了來就問︰「容藥令,大還陽丹可帶來了?」
「大還陽丹不在,佟藥令,您先告訴我大還陽丹的方子,即要找還陽丹,也要備個不時之選,總不能指著一個,那樣總是不能成的。」阿容說著話時,又看到了床榻上的謝長青,心里一緊雙手就不由自主地握緊了。
一听沒了大還陽丹,佟藥令就傻眼了︰「容……容藥令,要是沒有大還陽丹,以現成的藥材是制不成的,且不說離國的水和炭遠不如連雲山,就是在連雲山想要煉出大還陽丹來也不是易事啊」
但是阿容卻很堅定,問明了藥方後就開始尋思,不管是藥材還是丹藥,總要想出辦法來。
長青,我會煉出來的,既然當初小還陽丹成了,大還陽丹也能成的,相信我,長青……
我也會相信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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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下周才能出院,淚流滿面,醫院的網能上得來真是神奇無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