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底下忙里忙外,好不容易忙到了正日子,山里上上下下早早發下去的新衣裳,眾人也各自穿了起來。因辭了京里的節宴,阿容和謝長青自然是留在連雲山。
宮里今年還是照例發了年例來,山里上上下下每一個人都有,只在乎輕重而已。恰逢著過年這幾天天氣好,雪停風緩太陽正暖和,在大場里行了節宴,又各自封了紅包,這節自然是過得熱熱鬧鬧、歡歡喜喜。
上上下下打點到了,阿容就和謝長青倆人一塊兒鑽進了藥房里,孩子就放在地上爬著走著,這倆孩子也算是總算得了自由,他們真是被人抱足了,現在好不容易沒人支使著他們怎麼怎麼著了,還得得撒著歡地玩兒啊。
起初阿容還讓婆子領著,後來一看這倆更喜歡在厚厚的毛絨地毯上翻滾著玩兒,就干脆讓倆孩子也輕閑輕閑。
「長青,析藍石和白石、藥石、堿沙、平沙各鋪了層,再過濾紙濾紙得了胚液,你說這胚液怎麼提取出成分來?」阿容晃著琉璃管里的藥液,心里琢磨著這東西要怎麼把有效成分再提取出來。
「不是已經沒什麼雜質了嗎,看著倒是挺干淨的。」謝長青把桌邊的一個球踹到了青塵懷里,青懷抱著歡喜地爬開去和青遲玩去了。
听著謝長青的話,阿容說道︰「長青,咱們吐納進出的是看不見模不著的氣,雖然看不見模不著,可是有了氣兒才能活。而在水里,有些雜質微小的就像我們看不到的氣一樣,它也一樣是雜質,我們吸進清氣,吐出濁氣,是謂吐納,這藥也差不多。」
聞言,謝長青道︰「這意思是說,這看著干淨的藥里也有清濁之分。」
太對了,阿容心想自己說得都沒這麼準確︰「對了,藥的清濁就以雜質和藥來分,唔……有種方法倒是可以讓長青試著看看這藥里的雜質。」
說著阿容就把燈撥得更亮了一些,然後把琉璃小瓶放到燈光之下,然後用書遮了兩邊的光,只讓光從琉璃小瓶里出來。
這時就有浮浮沉沉的一些塵埃狀物體在藥的胚液里懸浮著,謝長青很快就被阿容露的這一手震住了,指著琉璃小瓶說道︰「這就是你所說的雜質?」
點了點頭,阿容又拿了另一只小瓶倒了水,再拿了另一只小瓶倒化露水,先拿了普通的飲用水放在燈後說︰「長青,你看,其實水也是有雜質的,強光之下就能見出來,它們很像塵埃,但又不完全是,雖然它們中有一部分確實是塵埃。」
最後一瓶化露水引起了謝長青的興趣,他指著化露水的小瓶說道︰「那化露水呢?」
把最後一瓶化露水拿到光下,燭光里化露水純淨透明得幾近無雜質,阿容指著化露水說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化露水是我們現在能得到的最純淨的水,你看它的雜質相對于剛才那管水來,幾乎是沒有的。」
「幾乎沒有,那就說還是有,只是在燈燭下還是看不出來對嗎?」。謝長青現在越來越能听出阿容的話里話了,也是知道自家這娘子好說一句藏半句。
點了點頭,阿容說道︰「對,世上沒有絕對純淨的東西,我們人力所能做到的就是相對的純淨,如果說一百是絕對純淨,那人力最多能達到九十九。」
指著化露水,謝長青說︰「那草疫的藥液是不是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取出沒有雜質的來,用化露水或者青霉素的方法?」
這會兒阿空就只能搖頭了︰「每一種東西去雜質的方法都不一樣,水可以蒸汽化露,青霉素可以用揚子洲制藥廠里的東西,但是馬地子和黃地生不可以用同樣的方法。」
「爺,夫人,黃藥師大人的書信到了。」
門外這一聲兒算是今年開春里听到的最好消息,阿容和謝長青喜出望外地打開門接了信,信上來的果然是好消息——青霉素起效了,畜疫只用很小劑量的青霉素就達到了效果,現在正在畜疫區進行全面用藥。
那現在就剩下草疫的事需要解決了,青霉素可以擺平畜疫,但是草疫可不會同樣賣青霉素面子。
最終解決問題的卻是偶然的一次煉藥,阿容給姚承鄴換丹方,丹藥有些難煉,她只好自己上手。這時正是馬地子和黃地生的胚液不離手的時候,煉丹藥的間隙里,婆子抱了青塵進來,說是這孩子鬧著要找她。
她抱了青塵卻忘了手上的胚液,失手就把胚液倒在了炭上,阿容猛然間記起炭可以吸附雜質︰「試試看,反正多試一次知道這方法不成也斷了個念想。」
說著阿容就把青塵抱還給婆子讓帶出去玩,她則篩了一些細炭粉。連雲山專貢的炭向來是質量最優的,甚至選的木料都是上好的。
「到底是用炭粉還是炭塊兒呢,好吧,怪我當年沒認真看,要是認真看了就好了。」阿容喃喃自語,看著眼前一份炭粉一份木炭愣愣地出神兒。
這時肖校尉不知道從哪兒蹦了出來,張嘴就說︰「平郡王妃,皇上讓我來告訴你一聲,既然您把主意想出來了,他會把器具準備好。」
……
這人什麼時候來的,連個人影都沒見著,阿容揉著耳根子發了好一會兒愣,然後才搖頭繼續煉自己的藥。既然這事有專業人士來操心,那她就老實歇菜吧。
丹藥快撤火時,謝長青從外頭進來,說道︰「皇上來過了。」
「我知道,皇上讓肖校尉來說,他會想主意……對了,長青,你知道我剛才想到了什麼嗎,你看」說著阿容就領著謝長青往配藥台那邊去看,她把炭粉放在濾紗和濾紙上,多次過濾後,胚液的雜質相對就少得多了。
這時有陽光,兩人把窗戶掀開一點兒來,用窗縫兒里透進來的光線用來看胚液的雜質。因為阿容剛才也沒來得及看,這時一看兩人都愣神了︰「雜質基本上沒有了?」
「聲聲,你怎麼做到的?」謝長青一見這個什麼念頭也沒有了,就剩下驚奇了。
就這麼會兒,她待在煉藥房里不但煉了丹藥還把去除雜質的方法想明白了,鬧了好幾個月的事兒,她煉個藥就解決了。
「炭粉,炭粉可以吸取雜質,你看我就是這麼用的。」說著阿容又繼續領著謝長青看配藥台的上的東西,她剛才用的還沒來得及收拾,這時正擺在那兒,剛好用來給謝長青解釋。
等一通解釋下來,謝長青問道︰「確實有用炭粉提煉藥液的記錄,不過沒見人用過,你這回是怎麼想起來的。」
聞言,阿容笑道︰「那得夸夸咱們兒子,他進來要抱抱,我失手把藥液倒在了木炭上,這才想起這事來。」
這事經由這麼一弄,徹底想出主意來了,阿容的心也總算是放下來了。可沒容她放下多少心來,二月一來她又覺得自己**得死過去又過過來了。(應該是雙月的初一,可是上上章寫的是十一月,我得承認錯誤)
藥師論壇過年後還是在連雲山舉行,上一回還能借著草疫的借口多少逃開一些,可這二月的藥師論壇是怎麼也模不著魚兒了。
人麻溜地就是奔她來的,她避能避到天涯海角去,那也得等衛朝有天涯海角再說
不過上一期大家伙兒還不了解這個,這一回大家多少都有點兒準備了,阿容這人就是別人有話來說,她就有話來應的,但是一想到要主講,阿容就想找個地方畫圈兒去。
「這一期的主題呢?」阿容說到就想長嘆一聲,然後明媚憂傷地望個天望個地啥的。
見了她這樣兒,謝長青總是笑著拍拍她後腦勺,黃藥師也想拍,不過是想給自己徒弟手心上來兩下,重重地抽打她,就像學堂里的先生一樣。
這沒出息的徒弟上哪兒找去,他就偏偏找著一個︰「蛻變,演化」
這是好大個話題,阿容這時恨自己不是達爾文老先生,能把進化論寫一本書的神人果然應該擺神壇上受人供養的。
「師父,別人我不知道,您肯定得是猴子變的」阿容悲憤了,哪有師父給徒弟挖坑兒還哄著徒弟跳的。
「你才是猴子變的,野毛子,起開,上外頭找母猴子玩去,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生一窩小猴崽子,等你老了後悔不死你。」黃藥師說話間見野毛子爬上來,惱怒得很。
阿容見狀忽然想起鐘藥師來,現在遠在綿江一帶,不知道有沒有想起黃藥師來︰「師父,您看您明明知道這個理兒,怎麼到自己身上就不明白了呢?」
這話黃藥師愣沒听出什麼意思來,倒是謝長青在一邊樂不可支,再然後黃藥師才在謝長青的笑里琢磨出味兒來,于是更加惱怒了︰「你要有工夫管閑事兒,不如想想怎麼把藥師論壇管好為上。」
一說到這兒阿容又蔫了,幽怨地看著謝長青,難得地撒著嬌地蹭過去,眼波盈盈地說道︰「長青,你可不能眼睜睜看著我跳火坑。」
「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
「我知道了,你會閉上眼楮的」
阿容默默淚流,她就知道給孩子講故事不能講這麼沒營養的,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