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論壇倒是在阿容膽顫心驚里結束了,可連雲山還有更多的事兒需要操心。
正所謂是當家難,難當家,草疫的事兒才剛有了眉目,畜疫又要著手去辦。好在藥師論壇上還是得了些處置方法,末了謝長青便商量著把藥師們分成兩撥,一撥去處理草疫,一撥自然就去處理畜疫。
因為處理畜疫要前去疫區,連雲山現在是阿容和謝長青都離不得,所以他們倆便一並管著草疫,這當師父的自然就去畜疫區處理畜疫。
眨眼就到了年末,畜疫區還是沒傳來什麼好消息,而連雲山這邊草疫的藥劑配制也相當緩慢。首先是萃取方法很難實現,再者藥師們總也是固有的念頭佔上風,所以也很難轉變思維來。
「唉,沒想到會是這樣,我以為藥師們能接受青霉素,能接受草木的變化,就一樣能接受這樣的淬藥方法,現在反復試了這麼多次,還是沒能見成。長青,這樣下去不成啊。」阿容支著下巴,看著婆子扶著青塵和青遲學步,明明倆孩子走得挺好,她卻看著直唉聲嘆氣。
拍了她額頭一記,謝長青說︰「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總有該收收的時候,說到青霉素,前些時候讓畜疫那邊試藥,不知道有沒有效。」
又嘆了口氣,阿容換了個角度繼續看著孩子們學步,然後說道︰「這個我可不保證,它听著萬能,但有時候卻是萬萬不能。也是畜疫區太遠了,一個信兒來回就得近一個月,我們在這消息也靈通不到哪兒去,只希望師父那邊好好的。」
這時天已冷了,前幾日還下了入冬來的第一場雪,細細薄薄的雪灑在連雲山上若隱若現,近人處的已經融了,無人的地方仍舊一片半白半灰。
每年到了年關不管有什麼事,在山里總要抽兩天時間出來熱鬧一番,更兼著今年有了青塵和青遲,當然更得好好地熱鬧一番︰「聲聲,這幾天先把事放一放,把年先過好,再不濟連雲山上下累了一年了,總得讓她們過個舒坦年。」
「嗯,例假七天怎麼也不能少,只是我們倆反正歇不得,得回京參宴還得各處盡禮,總是事兒多。各王候公卿府上的禮我已經備好了,只是宮里的年禮有些拿不定主意,這還得你來出個主意。」阿容起先接著這事兒可是頭疼了一番,好在有大公主的指點,她漸漸也備來得心應手了。
聞言,謝長青說︰「宴推了吧,禮盡到就是了,山里的節宴和宮里的節宴向來不能兼顧,京里各處自也理會得了。」
點頭應了一聲,阿容又說道︰「要麼我們倆來配藥劑?」
這話說來讓謝長青看著阿容直笑道︰「我們倒想到一塊兒去了,不過在這之前……聲聲,我們回京向皇上討個解決之道可好?」
這幾年連雲山的溫房加上藥廠的事讓謝長青有了一個很深刻的認識,那就是這皇帝和阿容可謂是相輔相成,一個把東西做出來了,一個就把做東西的東西建起來了。
天衣無縫,已經不能用巧合來形容了,在這件事上謝長青總是讓自己不去深思,但是只要一念起卻總似胸中隔了壁壘一般。
他能理解阿容不願意提及從前的種種,可是理解屬于理智的範疇,而他和阿容之間卻恰恰不能純粹是理智,更多的是情感和心魂的依托。
而這時的阿容也似乎察覺出了些什麼,于是又換了個角度嘆了口氣,然後說道︰「長青,我……」
說還是不說,怎麼說,這一直是阿容在這件事上真正沒辦法把事兒說明白的阻礙。她不是不想說,也不是不能說,只是不知道怎麼說。說了自己就必要說周毅山,她倒好辦,不過一己一身,可周毅山那人現在是一國一君。
「聲聲,不想提就……」
謝長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阿容打斷了,她定定地看著謝長青說︰「我知道這件事遲早要有說清楚的一天,只是我總在想找個更合適的時候來說,找個一切已經無關緊要的時候,把從前那些東西當成話本一樣說出來。而且,我也知道你其實想知道,只是一直不願意逼著我,我懂可是,我該怎麼說呢長青,怎麼說才不會像是在哄弄你,而是真真正正地把前因後果解釋明白呢」
這一番話讓謝長青陷入沉默,阿容總是在該糊涂的時候顯出聰慧來,這著實不好。這些話多切中了謝長青的心,甚至揪得他開始替阿容心疼,她得背著多少事兒才會這麼壓抑啊。
可正因為壓在她肩上太重,所以他總想知道了才好幫她一塊兒卸下,解月兌了她也解月兌自己。
情,總會讓人生出佔有欲來,再是神仙也總是凡人之軀,所以謝長青有情,就必然有一天會有佔有欲。何況是這一生一世相對眼兒,再無旁人的情,更加令人佔得徹底知得徹底。
只是謝長青脾性使然,總表現得冷靜從容,就容易讓人以為他其實看得開,但事實上他沒有旁人想象的那麼看得開。
「長青,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個莊周夢蝶的故事嗎?」。阿容慶幸自己打的埋伏,當初本就是有意識的,現在正好拎出來用。
明顯的謝長青還記得,施藥之人記性好那是必備的條件,所以謝長青點頭道「那位莊子夢見自己化為蝴蝶過了一生一世,醒來時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夢中做了蝶,還是蝶夢中做了自己,是這個故事嗎?」。
「我也做過差不多的夢,在夢里我也過了一生,很短暫也很不圓滿。那夢里就有周毅山,那時候他不是皇帝,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我不是莊子,莊子是個大哲人,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只相信眼前的才是真實的。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阿容覺得她說來自都很糊涂,她不知道謝長青能不能听明白。
就算是有莊周夢蝶的事做鋪襯,謝長青還是有些難以理解,他能明白阿容說的是什麼,但是理解起來還是會有些困難︰「聲聲,你現在是夢中還是自己呢?」
長出了一口氣,阿容以為謝長青接受並理解了這個說法,于是笑著說道︰「我現在應該是在長青夢中做著容雨聲,還有青塵和青遲的娘親。」
說話的時候婆子會眼色的抱著孩子出去了,這時遠遠見說完了話才又領著孩子進來。青塵和青遲都張開雙手爭著要阿容抱,阿容就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抱坐在腿上。
「午時吃了蛋黃雜糧糊,晚上做魚肉蔬菜的吧。」這時代的東西干淨無污染,這一樣一樣兒做出來味道香氣都好,青塵和青遲也賣面子,一吃就是一大碗。
孩子就是吃著睡著蹦著摔著長大的,所以倆孩子長得在外結實,雖說看著不胖,但身上的肉都結實得很,也不易染什麼疾,總是健康得讓爹媽省心得得很。
「聲聲,給我煮碗粥吧。」謝長青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好啊,你這幾天又發了寒氣,正好給你用百生子和桑白參煮粥喝,味道也好也對你的癥。說到寒氣,你的病癥書呢,你得給我呀,你收起來是像青塵一樣怕苦嗎?」。阿容把青遲抱到了謝長青懷里,吱吱呀呀的青遲那個興奮勁兒啊,撩著謝長青的袍子就往上爬,看樣子是非爬到她爹頭頂才甘心。
一听用桑白參煮粥,謝長青心頭那點兒偶然出現的惆悵就跑沒了,要真用桑白參煮粥那還能吃得︰「聲聲,百生子就行了,桑白參濃苦,化湯入水更苦,這要是煮了粥還能吃」
捏了把青塵的小臉兒,看著兒子皺著眉頭看過來,那小眼神里的不屑勁兒,可一點兒也不像他爹那麼神里神仙的。身為娘親,她是無良的,就愛看兒子這擠眉癟嘴兒的小模樣︰「瞧吧,你們的神仙爹呀天不怕地不怕,一怕吃得不如意,二怕苦,這脾氣慣得沒邊兒了。」
這時倆孩子忽然一塊兒「咯咯」笑出聲來,一個趕一個地笑得歡實,于是謝長青徹底沒話說了,一個孩子腦袋上輕拍了一下。孩子們不吃疼,還以為謝長青在跟他們玩兒,于是笑得更大聲兒了。
「長青,我去給你們做吃的,你領著這倆在院兒里多走動走動,再過段兒就得自個兒走路了,這見天被人抱著,還不知道將來得多晚開步呢。」阿容一邊說著,一邊把抱給了婆子,然後先上藥房備百生子和桑白參。
其實一年生的鮮桑白參壓根不苦,那五年以上的桑白參曬干了才苦,正逢著這時候采越冬的桑白參,阿容早就讓人備下了。
等做好了粥一端上來,謝長青聞著那桑白參的味兒臉都變了,看著那粥碗眉頭皺跟山似的。
阿容順手攪涼了拿小勺往青塵嘴里 了一口,青塵可不知道是什麼,反正塞到嘴里就吃唄。謝長青還以為青塵會鬧著吐也來,沒想到這小子就著碗連喝了大半碗才停下來。
「現在放心了吧,你們父子倆看著還不如你們倆脾氣像,簡直就一樣兒的臭脾氣。倒是青遲好養活,對吧小遲姑娘……」
默默地喝粥,謝長青已經慣于偶爾忽略阿容的調侃了
這倆從眼下看著是圓如滿月,可月卻總有陰晴圓缺的時候,此時雖看似圓了,卻多少種了些隱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