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心理作用,添香的屋子明明是亮堂的很,可是走進去還是給了人一種荒涼陰冷的感覺。屋子正中央的梁上高高懸著一根用幾件衣服綁起來的繩子,正下方一把板凳倒著,一下子就看得出來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詩音隨便指了屋里的一人,讓他過來回話︰「添香現在怎麼樣了?還有氣嗎?」
書房里伺候著的除了添香之外就小廝和兩個粗使丫鬟了,這個時候在這里的便就是其中一個小廝,因為經常見到江子鈺的緣故,他對沈詩音也沒有太多的畏懼,听見沈詩音的問話非常流利的回答道︰「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沒氣了。」
「我去看看。」沈詩音蹙眉道。
听見沈詩音這話,那小廝卻是攔了她一下︰「夫人,添香那樣子有些嚇人,還是別看的好,要不我喊第一個看到添香的人過來給您說說?」
沈詩音臉色有些不好,倒不是因為小廝這話,也許是真真切切的見過添香,平日來往小院和主院之間偶爾路過也會遠遠看到添香坐在走道上仔細的繡著衣服,雖說已經很肯定得到消息,添香已經是去了,可是她卻真的是一點都沒有真正接受要看到一具冰冷尸體的心理準備。
「嗯,就按你說的做吧。」沈詩音從善如流的應下,看著那小廝馬上就要去喊人的樣子,忽然心念一動,對著他問道,「你叫什麼?」
「小的叫延青,一直都和寶青一樣是跟著少爺的,只是沒寶青能耐,多數時候還是在書房。」江子鈺在太常寺也就是一個小官,帶著一個小廝給他添茶倒水的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哪里能都帶去,于是延青就被留下來了。
沒多久那個第一個發現添香上吊的人就被帶過來了,那個人沈詩音也經常見,是張氏身邊的丫鬟景安。平常請安的時候她就站在張氏背後伺候著,沈詩音認識一點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景安的臉色非常不好,便是目光都有點恍惚,看起來被嚇的不輕。被帶到沈詩音跟前本能的一禮,然後磕磕巴巴的說道︰「奴婢景安見過夫人。」
見著景安的樣子,沈詩音都懷疑她到底能不能有正常思考的時候,不過後來見者景安說話雖然不流利其他卻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倒也是松了口氣。
「你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從頭到尾都說清楚,從你為什麼來開始。」沈詩音開門見山。
景安有點不在狀態,听見沈詩音這樣問,竟然就真的毫不隱瞞的說了出來︰「早間時候院中事多,後來又有人說表小姐回來了,姨娘變得有些煩躁,就讓奴婢過來喊添香過去說說話,結果奴婢一來就看見添香掛在這里……」說完景安才回過點神,意識到了什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臉驚惶的痛哭道,「添香的事情和我無關啊,夫人!」
無視景安哭天嗆地的樣子,沈詩音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景安這幾句話里頭的說包含的信息,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又問道︰「你通知了張姨娘這邊的事了嗎?」
景安連忙搖頭︰「沒有,我一直都在這兒……」說完景安想起了什麼,驚呼了一聲,「我記得當時地上還有一張紙的,上面還有字!」
沈詩音的腦子里一下子就蹦出「遺書」兩個字,微訝︰「那張紙在哪?」
「不知道,奴婢當時嚇住了,屋子是小廝帶著兩個丫鬟收拾的。」
景安這話沈詩音很快就知道她說的就是書房這邊伺候的幾個人了,眉頭一跳,直接就讓君竹去把延青喊過來。
延青一過來就听到沈詩音這問話,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苦哈哈的,有些不甘願的把那一張紙條遞給了沈詩音。
紙條上的字並不好看,完全就和幼稚園的小孩子涂鴉一樣,毫無美感,不過好歹也能認出那是字。這個時候能夠識字的丫鬟小廝並不多,比如剛才的景安就不識字,看到這份遺書也只是知道這是寫了字的紙而已。添香能夠把字寫出來,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當然,君竹和君蘭沈詩音都是手把手教起來的,就算寫不出好看的書法,但是齊整還是做的不錯,至于君梅……她跟著沈詩音不過兩個月,能識字也就怪了。
這遺書上的字不好看,可是里頭的內容卻是豐富的很,沈詩音看完就笑了。
里面所有內容總結起來就是她被懷淑蘭逼迫給沈詩音下毒,這個時候事情敗露,她惶恐不已才畏罪自殺,這些事情都和她家里人無關,他們都不知道,希望沈詩音和江子鈺寬恕。
沈詩音完全沒有懷疑這份遺書的真實性,因為如果要害她的人定為懷淑蘭的話,那麼一切就容易解釋多了。她懷疑過張氏、李氏和趙氏,甚至于還包括了添香,可是無論怎麼推理沈詩音也想不出她們這樣做能夠得到的好處。以她們的身份來說,是絕無可能從妾室升為正妻的。而其他方面,沈詩音和她們並沒有其他的沖突。那些偶爾的眼藥和挑撥離間,沈詩音那是自動忽略了。
如果如果這人是懷淑蘭的話,那就很簡單了。老太太曾經非常屬意她,而如果沒有老太爺插手的話,江子鈺說不定也不會那麼強硬的拒絕懷淑蘭。便是不喜歡,沒有當□人一般,可是他說熟悉的女性也就那麼幾個,能夠做他嫡妻的,更是只有懷淑蘭一個,和陌生人在一起總是沒有和熟人相處來的好不是嗎?
這樣看來也就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只要是她沈詩音意外過世的話,那麼懷淑蘭入門嫁給江子鈺做填房的概率非常的大。而沈詩音一無兒二無女的,這樣的故去的原配,對她那是完全沒有影響,她這個填房過的和原配那是沒有什麼差別的。
「這張紙我就帶走了,如果少爺問起就讓他過來找我拿。」沈詩音很自然的對著延青說道,然後指了指景安,「送她回去吧,在這兒也沒用。」
延青有些遲疑的看著沈詩音手中的遺書,最後確定自己是不可能拿回來了,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應下,至于景安的事情那就完全不是問題了,喊了一個粗使丫頭扶回去也就可以了,反正沈詩音過來也帶了不少人過來,這里人手富余的很。
只是……
「夫人,那添香現在應該怎麼處理?」那張紙最初就是他撿起來的,作為江子鈺的隨身小廝,他也是識字的,看完以後就收起來了,里面的事情太大,他不敢給別人看,也不敢隨便做主。這會兒看沈詩音的模樣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打算的,延青只能出聲發問。
沈詩音瞄了一眼被屏風隔起來的里屋︰「先入殮吧,晚些時候少爺回來再做決定。」添香怎麼說也是他枕邊人,沈詩音不太愛管這些事,反正最重要的東西已經掌握在她手里,像添香這樣的炮灰……到底是講究死者為大,如果添香還活著,沈詩音說不定會痛打她一頓,然後趕出府去,可是人都死了,她也沒想遷怒。
延青松了口氣,比起沈詩音來說,和他們相處了這麼久澱香明顯有感情多了,雖然男女有別,他們之間沒有說過幾句話,可是若是看著沈詩音對著添香的尸身怎麼樣,就算是阻止不了,也是帶著幾分怨氣的,現在這樣的結果對于他們那是再好不過的,聲音略微輕快的應了聲是,然後求著沈詩音留下幾個丫鬟老媽子的幫忙,就送著沈詩音離去了。
回屋里沒歇息多久,就有人通報說張氏求見了。算時間也差不多就是景安被送回去,然後張氏馬上就過來的樣子。只是沈詩音卻是沒有什麼心思去對著張氏,添香死了,她不遷怒,可是張氏看樣子也是知道的,她可裝不出一個好臉色出來。
「趕出去,不見。」沈詩音很利落的說道。
馬上外屋的人傳信的人又回來了︰「張姨娘說她想去看看添香,求夫人恩準。」
沈詩音挑眉,不置可否,這時候君竹卻是說話了︰「夫人,要不我陪著張姨娘過去看看,然後問問她知道的?」
那一張紙上的內容不多,只是大致的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還有一點交待,再詳細那就沒了,多問問也好,最好還是多了一個人證。
君竹去了還沒回來,江子鈺卻是回來了。
畢竟江子鈺才是這個院子里真正的主人,再說書房那個地方又都是他的心月復所在,在他回來的第一時間就有人告知了他書房里的事,當然也包括了添香的那份遺書。
看著江子鈺不太好的臉色,沈詩音干脆就讓四周的侍女們都下去了,屋里就留著他們兩個。
氣氛膠著。
「添香的事……」半響江子鈺說出了這幾個字,然後又什麼也都說不出來。
沈詩音挑眉,很干脆的就把添香留下來的那一份遺書遞給了江子鈺︰「你自己看吧。」
不過就是幾百字的東西,很快就看完了,江子鈺揉了揉額頭,最後還是對著沈詩音解釋道︰「這件事情我也只是猜測,不想讓你糟心這事……而且……六表妹她還是要嫁人的,我會和舅舅舅媽說說,讓表妹以後別來了,這事鬧起來不好,我把院子里和她有點關系的人都換了,不會有下次了。」
沈詩音挑眉︰「所以說,這事就這樣揭過了?」
江子鈺一臉尷尬︰「你就暫時忍忍。」
「我明白了。」沈詩音正色點頭,然後高聲對著屋外道,「君蘭你給我進來。」
君蘭疑惑的推門而入,看了看沈詩音又看了看江子鈺︰「夫人,有何事?」
沈詩音笑吟吟的指著江子鈺,聲音卻是滿滿的怒意︰「把他給我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