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情況沒有孟想象的那麼糟糕。
雖然一開始,他以為比想象的更加糟糕。
那個加油站,在孟的印象中,離他遇上條狀生物的地方其實不算很近,雖然也不算遠。但他沒想到的是,隨著車隊順著高速公路繞來繞去,最後居然在傍晚點左右,就接近了曾經他遇上條狀生物的地方。
在汽車繞過那片山林的時候,孟幾乎全身繃緊。畢竟雖然他和小可愛在一起,哪怕條狀生物也和他們一樣又變強了,他們也還是不需畏懼的,就算條狀生物的毒液已經更毒了、毒到他們現在擁有的抗毒性也不足以免疫的程度,但也肯定沒辦法一下子毒死他們……反正孟的勝算至少還有六成,再說了,至不濟還可以跑——本來是還可以跑的,只是現在帶著這麼些「美食」,就算孟不介意失去只是施舍一點庇護的野生者,也難保條狀生物得寸進尺盯上他的圈養物——圈養物卻是絕對不能有失的!何況孟也覺得自己帶著的「美食」有點多,如果條狀生物的嗅覺足夠靈敏的話……他無法不緊張,甚至連帶著小可愛雖然沒嗅到什麼氣息、卻也跟著緊張起來。
好在這一路難得的都沒什麼障礙,汽車零星散落了幾輛、但並不構成障礙,喪尸也基本沒有,汽車通行的速度難得的順暢快速,花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將那處山林拋在了身後——這點其實很難得,畢竟之前說是「比平日路況還好些」,但那並不是說路上就真的可以一路飆車的飛馳的,而是說路上行駛的車輛極少、哪怕因為無照駕駛而磕踫到什麼也不怕——至少孟都沒注意到有除了甜妞一行之外的其他「美食」的氣味——可是實際上,失事的車輛卻不少,尤其是各個收費站之類的關口處,各種車輛長龍各種喪尸出沒,即使汽車在孟是一手就可以揮開好幾輛、喪尸更是不值一提,可問題是,孟答應了不在外人面前太過異常,而這個外人,不只包括甜妞他們,連赫連和穆都被瞞了一些事情。雖然這在孟看來不過是給自家圈養物諸如孟翔婆婆等的縱容,但毫無疑問,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行程——孟對于這一點其實很介意,他很擔心另外的四只圈養物,只是婆婆非常堅持,並且表示如果孟因為趕路而表現出太過異常、又被人注意到的話,它們將會面臨比被喪尸圍困更加可怕的處境!
所以哪怕孟其實不認為被喪尸圍困是什麼可怕的處境,但考慮到自家圈養物的脆弱程度、以及諸如「也許它們是害怕那些嫉妒它們有一個自己這麼強大的主人的野生者的狡猾陰謀」之類的念頭(孟對于「美食」的武力不屑一顧,但對于其中某些的「狡猾」還是很忌憚的),孟還是听從了婆婆的建議。
所以這一路,雖然因為孟,在某種意義上達到了暢通無阻的狀態,可實際上,速度並不算快。
難得快速遠離了那個地方,到了夜晚十點左右的休息的時候,已經來到了孟最初醒來時所在的那個大型障礙物密集區——當然,孟現在知道了,「美食」們稱呼這個地方為「G市」。
G市是G省得省會城市,原本人口眾多,現在喪尸也多,再加上從高速公路看下去,可以發現這個地區的不少建築物被嚴重破壞——G市其實挺大的,偏偏孟家經過的,正好是孟醒來時為了實現「直線理論」而暴力拆遷的那一塊。孟家人不知道這一點,只以為這里有什麼厲害的變異生物或者反社會傾向的暴力組織,在經過這里的時候更是根本沒想著進去搜索物資,而是趁著月色一路飛馳,最後在高速上選了路旁的一家加油站過夜。
難得這個加油站居然沒有喪尸。
這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大家匆匆吃過些食物,各自睡下。
物資還很足,孟今天又從經過那座山林的時候就開始精神緊繃,現在也很有些累了,也就沒出去,正好方便了小可愛,一看孟沒有讓它留下來守夜的意思,就撒歡著從高速公路上跳了下去,沒一會就跑沒影兒了。
孟倒也不擔心,這個世界,不敢說沒有比小可愛強的,但要說強到讓小可愛根本來不及發現也來不及逃的,只怕還真的沒有。小可愛的嗅覺听覺可是比孟強不少的,性子也極精明,真發現一丁半點過于強大的狩獵者的信息,它根本就不會傻乎乎地還跑去和人家打照面。
孟懶洋洋地側躺在車頂上,眼楮對著另一輛路虎,看得很出神。
今晚抱著寶寶睡的,是孟翔。
婆婆畢竟年紀大了,總不好讓她夜夜帶孩子。
孟翔白天也累著了,晚上睡下的時候又因為對孟的信心,半點也沒覺得自己是出于喪尸橫行的末世的不安,睡得極香甜,只有左手保護似地搭在寶寶身上,臉和寶寶的挨得極近。
離得遠的時候還不覺得——事實上,如果先看寶寶再看他的父母,很多人都覺得寶寶長得更像楊丹而不是孟翔——但當這兩張臉湊到同一個畫面里,就會驚奇地發現,寶寶不只是眉毛的形狀像孟翔,臉型眼形眼睫毛甚至連發際線,都幾乎一模一樣,唯一還難以判別的,不過是寶寶還有些塌塌的鼻子,但這個隨著寶寶的長大還會慢慢變高,誰也不能肯定它將來不會也變得和孟翔一模一樣。
他們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近乎一致,唯一不同的,不過是孟翔吹不出寶寶那樣可愛到讓孟想戳一戳的鼻涕泡——但孟莫名地覺得,孟翔其實也應該能吹出鼻涕泡的。當然,如果問婆婆或者孟煥單隻的話就會知道,孟翔小時候睡著的時候,也確實愛吹鼻涕泡泡,孟那時候也正是愛伸手戳他吹出來的泡泡,只不過孟翔長大之後就再也吹不出來鼻涕泡、孟也就失去了這個小樂趣罷了。
現在倒是又有機會了,可惜孟舍不得。
如果戳一下,結果把自家圈養的「美食」幼崽給戳成了喪尸幼崽可怎麼好?
便是不戳,單只是看著這兩張睡顏、听著婆婆孟煥等人的呼吸聲,孟也覺得夜風很溫柔了。
夜風溫柔,夜色靜謐。
孟自己雖然有心跳,但跳得極慢;能呼吸,但那不過是一種莫名習慣促使的模仿行為——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通過呼吸而送入肺部的空氣。
但忽然,孟心口一跳、呼吸也急了一會。
他驀地起身,悄無聲息地自車頂跳了下來。
自車窗外伸出手去,在赫連迅速起身並且眼神清明地拿起武器的時候,孟轉身跳下高速公路飛奔而去。
很危險、很危險的氣息……
還一直在接近!
不能讓它靠近營地!
孟盡了最大的速度迎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影滑行了過來。
這種氣味,這個模樣……
孟有一瞬間以為是之前那個條狀生物,但很快又推翻了這個猜想。
這個生物比條狀生物大太多了,簡直是乳貓和成年獅子的差距!何況樣子也不對,就算條狀生物可能因為忽然吞噬了什麼足夠大的能量而變大,但這個模樣……
雖然一樣是條狀的,卻多了許多腳。
怎麼說,蛇也不可能變成蜈蚣吧?
對了,蛇就是條狀生物的類屬,而蜈蚣、蜈蚣就是這樣的吧……
孟本能地覺得危險,原本消失了好幾天的豎瞳又冒出來了、黃玉色的瞳孔在月光下閃著冷血鱗甲動物特有的殘酷漠然,手指上也忽然冒出了從未出現過的尖利指甲、指甲上還泛著妖艷的紫色光芒。
孟微微弓身,喉中發出低低的吼聲,企圖震嚇這條強大而危險的蜈蚣。
如果震嚇不成,那就只能攻擊了!
孟的腳跟已經離地、隨時準備躍起。
旁邊卻忽然跳出來一個相較于孟已經算是不小、但相對于這條蜈蚣卻很是渺小的白色團子。
孟的鼻尖一動,心里稍微放松了一分——雖然是小可愛!
當然孟還是很緊張的,緊張到無暇去想小可愛跳下的明明是高速公路的另一側,怎麼會忽然從這邊冒出來?
看到孟的緊張,小可愛先是擺出一個警惕的姿勢,然後鼻尖嗅動、耳朵轉動,沒發現任何異常之後又放松下來,腳步輕快地湊到孟的身邊,在依然繃緊了身軀的孟身上,蹭了又蹭,喉間還發出低低的咕噥聲。
孟和小可愛自有他們交流的方式。
在這之前,孟從來沒弄混過小可愛的意思、也從來不認為他們之間的交流會有什麼誤差——孟甚至覺得,和小可愛交流比和孟翔等「美食」交流都要來得簡單。
但這一次,在弄明白小可愛表達的意思之後,孟第一次懷疑,自己和小可愛之間的交流,是出現了誤差。
否則他怎麼會理解成,這條蜈蚣,就是之前遇上的條狀生物呢?
就算月亮忽然被雲層擋住、顯得沒那麼明亮了,但孟絕對不會看錯那一對對長在那巨大地長條上的腳的。
明明一個是蛇,一個是蜈蚣啊?
而且在孟腦子里忽然涌現的信息里,蜈蚣應該是以蛇為食的吧?
這樣的物種之間的轉換也太神奇了,雖然兩者一樣是長條條的,但真實難以、難以……
不對!
孟忽然恍然大悟!
或許就像「美食」可能變成喪尸、而喪尸又是以「美食」為食一樣,其實又是自己腦子里的信息騙了自己,其實物種之間的轉換是很尋常的?而且轉換之後可以成為食物鏈的更上一層的生物什麼的……
孟的思維差點又發散出去。
只是差點。
哪怕小可愛說眼前的蜈蚣其實是舊識、哪怕小可愛說其實這個舊識是來探親而不是來攻擊的、哪怕……
蜈蚣的氣勢還是太強了,孟又由于變異呈現了部分蛇類特征,對于蜈蚣這樣的天敵,越發地難以不去戒備。
再說了,小可愛就是個傻乎乎的孩子,誰知道它是不是被這蜈蚣哄了呢?
孟很戒備,在蜈蚣伸出一條蛇類特有的分叉舌頭嘶嘶叫的時候,更是戒備。
小可愛卻歪著腦袋,在嘶嘶聲停止之後又對著孟發出咕咕嗚嗚的聲音,孟挑眉,依照小可愛說的,從衣兜里掏出沒孵化的那只蛇蛋,對著蜈蚣遠遠地扔了過去。
然後只蜈蚣就又伸出舌頭嘶嘶嘶的,只是這次卻不再是對著孟和小可愛,而是溫柔地舌忝舐那只小小的、完全還沒它舌頭上的分叉大的蛇蛋。
真得很溫柔,溫柔到孟以為它會將蛇蛋留下來了。
但蜈蚣在舌忝舐了好一會之後,居然將蛇蛋又用舌尖推動、讓它滾回孟的腳邊。
然後嘶嘶嘶了好幾聲,小可愛再次充當了翻譯,于是孟知道了,面前這個原毒蛇現蜈蚣的條狀生物說,很感謝孟和小可愛將她的孩子們照顧得這麼好,希望未來他們也能好好照顧她的孩子。作為他們取走戰利品卻沒有將它們吃掉反而養得很好、以及以後繼續養下去的報酬,她會送給他們一個禮物。當然,基于孟的戒備,她就不游過來了,會用手臂將禮物扔過來,希望孟不要太緊張。
孟緩緩點頭,但依然戒備。
蜈蚣的腳上扔過來一樣東西的時候,孟也沒有伸手去接。
依然警惕地看著。
蜈蚣去果然沒有異動,她在扔過來那樣東西之後,就緩緩地向後滑行。
那巨大的長條徹底消失在視線里的時候,孟依然沒動。
直到蜈蚣身上的味道再也聞不到、滑行的聲音也微弱到無法再听見的時候,孟才相信她是真的消失了。
孟看著地上那個銀色的小圓形——是扁的、空心的,所以不可能是又一顆蛋——孟看了好一會,鼻子又嗅了好幾下,確定沒有什麼危險的氣味之後才蹲,揀了起來。
那是個小小的銀色——確切的說,其實是鉑金色——的圈子,孟想起來,這應該是一種叫做「戒指」的東西,沒有任何作用,「美食」卻很喜歡戴一個甚至幾個在手指上,例如孟煥孟翔赫連和穆就都各自帶了一個,赫連和穆的那兩個還一模一樣,而福利院的孩子們也有些有戴,像是甜妞,一口氣還戴了好幾個、而且樣式古怪,有的像是裝「豆腐花」的那個東西。
孟拿著那個戒指看了好一會,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緣故,也許只是順手,就戴在了左手無名指上。
莫名的合適。
戴上去的那瞬間,孟忽然覺得一直空蕩蕩的心里有什麼溢了出來,化為眼角滑下的一滴晶瑩。
「美食」們說那是眼淚。
眼淚滴在鉑金色的戒指上,月光下看不太清楚,似乎並不曾從戒指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