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失落的眼尾一掃,他卻赫然見那人拇指上帶著的一枚黑龍戒指。
那戒指他認識,在易州已經失傳很多年了,顧北辰眯眸,將一諾的手握緊了些。
那是當年白家的一個黑道龍頭組織御龍會的最高權力象征,那個帶著黑龍戒指的男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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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會所燈火如舊,顧北辰靠在老香樹上喝酒,心中五味陳雜,白東風接到他的電話就及時趕來了嚅。
往沙發上一靠,白東風鎖眉,「怎麼不在家陪一諾,這麼火急火燎的叫我來到底什麼事兒?」剛在電話里問他他不說,非要他來這兒,著實奇怪。
顧北辰將手繪的戒指樣圖遞給他,「這個,認識嗎?」
白家御龍會的東西,白東風應該認識的,雖然這東西已經消失了許多年,但自己家的東西,他沒有道理不了解緊。
白東風接過圖紙一看,黑眸眯了起來,帶著些不動聲色的審視和藏的很深的警惕,想了一會兒他才呵呵笑道,「哪兒見到的?」
顧北辰見他深情,自然知道黑道上的人嗅覺敏銳,就算真的有什麼,就算他們之間是過命的交情,白東風不想說的話,他也不可能問的出來。
所以他也沒有提夏一諾並非夏蒼峰親生女兒的事,只坐在沙發邊緣揉了揉眉心,「就是見到了,我想讓你幫我查一下,這個戒指現在在誰手里!」
白東風蹙眉搖了搖頭,「這個戒指起碼消失了二十多年了,當時我也不過是個孩子,怎麼可能知道這個戒指在誰手中!更何況,關于這個戒指的事情,我曾經問過父親,他非常生氣,再不讓提起,所以我便沒再問,如今想再查,只怕是難比登天!」
顧北辰想判斷他這話是真是假,卻看不透白東風大霧彌漫的雙眸中。
想了一會兒他笑道,「這世上還有能難到你白大少的事兒?」
白東風攤了攤手,「不管怎麼說,這事兒我盡量查,有沒有結果只能看天了!」他挑眉起身就要走。
「去哪兒?」顧北辰起身問道。
「家里還有個不听話的,我得回去看看!」白東風一笑,笑意里有苦澀,「雷恩說要過來,讓你等他,你先不要走!」
顧北辰點點頭,目送白東風從此間離去,他和易小樓的事情,也夠他忙活的了。
雷恩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下去,明亮的燈火趁的他愈發溫潤如玉,顧北辰一笑,看著他漸漸走進,「怪不得能陪在一諾身邊這麼多年,你這樣的男人確實叫人無法抗拒,女孩子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可非雷少莫屬了!」
雷恩對他搖了搖頭,「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一諾選的是你,如果她選我,看你還有沒有心情跟我開這種玩笑!」優雅的在沙發上坐下,雷恩顯然有事來找他。
顧北辰遞給雷恩一杯猩紅色的液體,自己也執起酒杯慢慢抿著,「找我來什麼事兒,我還要回去陪老婆,你長話短說!」他刻意說了這句話,提醒他不要對夏一諾關心過了頭。
雷恩喝了一口酒,將杯子放在桌上在他對面的沙發坐定,「顧北辰,別這麼囂張好不好,你要回去陪老婆,我也要陪老婆。」猩紅色的液體在杯子里被震的晃了晃,雷恩眯眸看著那液體有幾絲飛濺出來。
「諾諾的情況我已經听辛老師說了,她這個情況,能不能保住孩子還很難說!最近輸血有出現排斥現象嗎?」
雷恩鎖眉發問,這一刻,顧北辰竟然對他關心一諾這件事不是十分反感。
「排斥現象是什麼?她最近這段時間妊娠反應很厲害,這也算是嗎?」
雷恩將整理出來的一疊資料仍在顧北辰面前,「你看一下這些東西,看過之後給我打電話,現在要救諾諾還來得及,不要覺得我是趁人之危,更不要覺得我對諾諾還存在什麼想法,我的建議不是為了從你身邊把她奪走,只是為了她能好好的活著!諾諾不是你們顧家傳宗接代的工具,她就算瞎了,也必須是個快樂的瞎子!」
雷恩走的很果斷,絲毫沒有任何猶豫。
顧北辰回家時一諾靜靜躺在床上看故事書,忽然想起雷恩給他的那些資料,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上前從她手中拿過那書一看,還是童話故事,吻了吻她的額頭,「很好看嗎?還沒有看夠?」
一諾眉尖微蹙,「格林童話我還沒看完,這些字太小,我看不快!」眼神越來越不好了,有時候必須拿書放到眼楮前面幾厘米的地方才能看見,洗染看不快。
顧北辰長嘆一聲,關掉房間里的等將台燈按亮,手搭在她眼楮上方,「總是開著燈對你眼楮不好,你閉上眼休息會兒,我來給你念!」
一諾努努嘴,乖巧的閉上眼楮,顧北辰看了看一諾翻到的那一頁,死神的使者,他皺眉,不動聲色的跳過去,翻到下一頁,是牧鵝姑娘,他勾唇一笑,輕輕念了起來。
一諾緩緩呼吸了一口夜晚清冷的氣息,便听得顧北辰溫潤的聲音像被月色籠罩了一樣柔和,在她上方淡淡的響起,「很久以前,有一個老王後,她的國王丈夫已經死了許多年,她有一個美麗漂亮的女兒。女兒長大以後,與很遠的國家的一個王子訂了婚……」
童話故事里,總是美好的,一切問題總能得到完美的解決,可現實卻這麼殘酷,壓的他喘不過氣來,直到一諾在他懷里漸漸睡著了,顧北辰才輕手輕腳的將她抱到大床中間,吻了一下她紅潤的唇,轉身進了書房。
看完那些資料之後他整夜都沒睡著,第二天眼瞼下的青黑色愈發明顯了起來,一諾像往常一樣上前來要給他敷眼楮時他卻略顯不耐煩的將她推開,「沒時間了,文化部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沒時間給你準備早餐了,冰箱里有東西你隨便吃點,我先走了!」
一諾心里一冷,見他急匆匆要走終是沒攔他,松開手目送他從別墅里離去。
之後一連幾天他都沒再給她準備早餐,也不再送她去醫院輸血,最後干脆整個人都搬到了文化部辦公室。他忙起來似乎什麼都忘記了,打電話也不接,發短信也不回,一諾無法,只得打給岳杰,岳杰那邊也支支吾吾的說文化部最近忙祭祖大典的事情,顧北辰實在是分身不暇才搬到文化部的。
一諾听了後有些失落,一個人待在偌大的別墅內,忽然就有了新婚那一夜的感覺。夏至的日子眼看著就要近了,她卻周身都是寒冷的,冷的汗毛都要豎起來。
蔣英和顧岩來看她時,她正挺著肚子做飯,蔣英見狀忙將她扶到客廳里,「怎麼能自己動手呢,北辰呢?」
一諾鼻端一酸,仍舊強顏歡笑,「文化部事情忙,祭祖大典的事情不容疏忽,北辰這幾天在文化部歇息,沒有回來。」
蔣英利落的取下首飾,將她的卡通圍裙系在自己身上,回頭看了眼顧岩,繼而對一諾道,「媽來給你做飯,這個北辰,也真是不懂事,怎麼能把諾諾一個人扔在家里呢!」
一諾轉過身去推說要去衛生間,眼淚卻落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這幾日他忽然對她的冷淡叫她模不著頭腦,更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他那樣對自己。
蔣英作為婆婆都這般關心她,更顯得顧北辰對她太過冷淡。
飯後送走二老,她在家里想了許久,還是開車去了文化部,顧北辰辦公室大門緊閉,她抬手想敲門卻听得里面響起熟悉的女聲,那是淑瑤的聲音。
「北辰,我也可以為你生個孩子!」一諾渾身一怔,這話,淑瑤跟她說過。
她想轉身離開的,可是又想听听顧北辰是怎麼回答的,剛剛抬起的腳步又收了回來,她站在原地縴手揪緊了衣襟。
過了許久,顧北辰的聲音響起,「嗯,我也在想這些事情!」
手一抖,一諾腿顫抖了一下,腳差點撞在門上,她忍住淚意將腳收回來,靠在門邊繼續听里面的動靜。
「可你不是說除了一諾誰也不要嗎?怎麼這會兒改變主意了?」那把嬌柔的嗓子又響起來。
一諾豎起了耳朵,想把顧北辰接下來說的話听的清楚些。
只听得顧北辰呵呵一笑,「她就快死了,我哄哄她是很正常的事情,何況她為了我的孩子連命都不要了,我怎麼忍心傷她!我們好歹夫妻一場,我對她,還是有情分在的!」
有情分在?呵呵,原來,只是有情分在而已,一諾靠在牆邊的身子漸漸下滑,心痛的直不起身來。
她好想從這邊跑開,可是全身一點力氣也使不上,拼命捂住耳朵可房里那刺耳的聲音還是響了起來,「那你是愛我還是愛她?」
「我愛她,可是她快死了,我總不能一輩子不再娶吧,你這麼溫柔賢惠的女人正是我喜歡的,等她走後我就娶你!」這一聲是略帶沉重的,一諾卻只听出了欣喜。
擦了擦眼淚準備起身,正好岳杰從他辦公室出來看到這一幕,慌忙上前將一諾扶起來听著里面還在繼續的交談聲,岳杰眉頭一皺,一邊扶著她往外走一邊安慰道,「別傷心了,男人嘛,都這樣。」
一諾強撐住眼淚不讓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態,在岳杰的攙扶下大步往外走去。
陽光刺眼,照的皮膚都生疼生疼的,路口處雷恩的車穩穩停住,手中拿著些要送去給一諾的補品。
見一諾從文化部出來,他微笑著迎上去,「諾諾?我要把這些東西送給北辰叫他給你帶回去呢,你在這兒正好,就不用我上去了!」
岳杰看了一眼雷恩,點頭示意之後將一諾的手遞給他,而後轉身上樓。
一諾抬眉,淚眼朦朧,聲音卻無比冷冽,「你這會兒也不方便上去,顧少正在談情說愛,恐怕沒閑時間接待你!」
雷恩眨眨眼牽起她的手,明顯覺得她全身都在顫抖,咬了咬唇,他清清嗓子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說罷不由分說的扶著她往外走去。
文化部辦公室里,顧北辰對面站著的分明是個男人,那人一笑,對顧北辰揚眉道,「顧部長覺得在下的口技怎麼樣?」
顧北辰一笑,「惟妙惟肖,這次盛典的壓軸節目就由你們劇團負責了!」
「多謝顧部長!」那人搖著折扇,帶著笑從辦公室走出來,款款往樓下走去。
岳杰推開門走了進去,見顧北辰已經走到床邊,極目望著一諾離去的方向
他上前站在他身後,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既然這麼在乎她,為什麼還要傷害呢,有時候生死並不能阻隔愛情,她想生這個孩子你一早就打算成全了,這個時候為什麼又要傷她?」
顧北辰眯眸,拳頭握的 作響,一語不發。他不要孩子,他只要她好好的活著,這段時間他已經忍受了太久太久的折磨,他真的受不了了。
如果能換她活命,就算她永遠離開他,他也會含笑接受!
岳杰見他不說話,便識趣的要從辦公室退出去,顧北辰卻忽然轉身叫住他,「盛典現場已經清場了嗎?」
「還沒有,君山那邊的幾個住戶不同意遷走,咱們頭一年辦盛典,叫住戶們諾地方也實在是突然,可是中央的任務已經下達,如果那邊人不走,只能想辦法請他們離開!」
顧北辰听這話眉尖一挑,「給最好的補助條件,如果京里撥的錢不夠用就直接從我賬戶里調,這麼大的事情,再不能鬧出什麼新聞了!」
岳杰低眉,「好,部長不用操這麼多心了,您下達指令,我負責執行!」他知道顧北辰心里有事,只能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微微扯起唇角一笑,岳杰像模像樣的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顧北辰一見他那副樣子,不由得笑了笑,岳杰見他陰沉了幾天的臉終于有了點笑容,這才離去。
出了辦公室後他長嘆一聲搖了搖頭,唉,就算笑的再怎麼不誠懇,好歹是笑了。
回鴻鳴山的路上,一諾一直不說話,愣愣的看著窗外。雷恩想了許久才開口,「怎麼了?是不是北辰對你不好?」說這話時,雷恩心中是有些不安的,那個建議,是他給顧北辰的,可看到一諾這個樣子,他心里還是有不忍的。
可不忍心和接受她必須死亡的事實相比,他更願意狠下心來騙騙她。
一諾含淚搖了搖頭,「不是,他對我很好。」
之後車里是死亡一樣的沉默,許久,一諾才再次開口,「雷恩,我想我姥爺了!你送我去谷家吧。」
雷恩說了聲好,在盤山公路岔路口調轉了方向。
岳杰走後,顧北辰一人站在落地窗旁邊,長身玉立的背影格外孤寂,似乎听得一句話從他口中緩緩溢出來,滄桑的聲音中藏滿寂寞,「對不起,諾諾,我愛你!」
這話,像是對自己說的。
他清楚的知道,沒有她的世界一切都將沒有意義,到時候別說是孩子,就算是他自己,他只怕也沒心情打理。
與其那樣,不如就讓她傷透了心,等她覺得不值得的時候,自然會放棄孩子,瀟灑的離開。這樣,就算從此他再也不能擁抱到她,再也不能看到她,他也會含笑。
當對所有的事情都厭倦時,他會想到她,想到她在世界的某個地方活著,存在著,他就願意忍受一切血肉模糊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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