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本是逆水行舟,沒有平穩,隨時可以被風浪卷起,如果人不奮力劃漿,便可能被急流推後。霜兒默默看著手上的紋絡,情感線如此短淺,是不是代表著自己的感情也會波瀾起伏不定?霜兒歪了歪頭,道︰「把你的手給我看看!」自關門以後,祁焰就一直坐在一旁,不說話,連呼吸的聲音都輕得幾乎听不見。
祁焰淡淡看過來,沒有猶豫,直接將手遞出去。他的手是長年舞刀弄劍的手,大拇指與食指之間有很明顯的繭子,寬大的手模起來竟有一種舒適感,霜兒心一驚,掃了祁焰一眼,見他閉目凝神地杵在那里,遂即細細看了看他的情感線,還未看清楚,祁焰的手猛地一反,忽握住她的手。霜兒怔了怔,抬眼一看,竟看到面具下那雙眼楮,他的眼楮漆黑而明亮,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涼。霜兒試圖抽回手,可是他手上的力太大,大得令她難以抽動。她微微笑道︰「今天干了一天的活,難道手抽筋了?」
四目久久相對,他看了她一會兒,最終放開了手,端起一旁的茶杯一仰脖子又喝了一口。霜兒皺了眉頭,趕緊抓住他又要喝水的手︰「這是藥,不是茶!」
祁焰喝藥的動作猛地一滯,抬眼望來,聲音極其的無奈,「睡覺吧!」。
又是一個無聊的夜晚,霜兒掏出七爺所贈的玉簫,在手中把玩了一番,依舊只是吹出幾個零星的聲音,不覺有些索然無趣,細翻了幾頁醫書,邪之所湊,其氣必虛,七爺他長年多病,服藥過度,所以才會比常人更顯瘦弱。想起月牙之下,他迎而風立的翩然風姿,還有他嘴角總化不去的笑意,霜兒便覺得心里一陣溫暖。
她拿起算盤算了算,「五兩銀子。」細細算來,今日除去本錢,淨毛利應該有五兩銀子。霜兒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心想著要不要去找七爺。
最終還是沒有忍住,霜兒剛一推開映府小門,便听見狗吠的聲音,順聲望去,一條棕色長毛狗猛地撲了過來,霜兒嚇得趕緊往後退去,遙遙間,听得有人怒聲一呵︰「煩兒,停下來!」
說話的,正是七爺。
七爺推著輪椅慢慢過來,那叫煩兒的小狗一听到他的聲音,趕緊止住了咆哮,乖巧的趴在地上。霜兒依舊心有余悸,見七爺靠近了,這才小心翼翼地繞過煩兒走到七爺跟前︰「七爺,府上什麼時候有條小狗了?」
「今日孟叔命人在外面買的,我看他一直叫囔得厲害,所以就叫它煩兒。」七爺笑著揉了揉煩兒的腦袋,煩兒伸了伸舌頭,又趴在七爺輪椅旁。
煩兒還不到五十厘米,肥嘟嘟的倒極可愛。霜兒揉了揉煩兒的毛發,突發奇想地問︰「既然七爺你喜歡清淨,那就把煩兒送給我吧!反正我上山采藥,一個人去也不方便,帶條狗總安全一些。」
七爺笑道︰「你若喜歡,我便送給你,只是這煩兒太小,帶它上山采藥只怕會給你帶來不便。」他說完,將煩兒抱起來,送到霜兒懷里,手推著輪椅往回走去,邊走邊問︰「今日生意怎麼樣?」
「很好,這還真多虧了七爺你!」霜兒笑著說。
「那便好,我還有一樣東西給你。」七爺手推動輪子,緩緩地往屋走去。霜兒怔怔地立在原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愣愣地看著他那愈行愈遠的身影。輪椅留下的印跡還清晰可見,霜兒默默的在心里說道︰「縱使你行得再遠,我也會追你而去!」
推門進去時,七爺已靜坐在案前,見她來了,只淺淺一笑︰「來映府這麼多次,怎麼還迷路了?」
霜兒仍舊低頭而坐,忽抬起眼來,笑道︰「映府那麼大,我才住幾次,哪會那麼快就了解地形了?所以下一次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了!」話外之音明明非常易懂,可是七爺笑得極其從容淡定︰「那待會我讓孟得帶你在府上逛一圈,也省得你以後半夜跑到別人的屋子里去了!」說話間,已有人推門進來,孟得捧了一大盒子玩意兒過來。霜兒在心里猜測著里面是什麼東西。七爺道︰「這些銀子,你拿去,要想布置一家好的藥鋪,本錢是斷然少不得的。用這些銀子添置一些昂貴的藥草吧!」
「不用了,我藥鋪里藥草已足夠了!」霜兒擺手,把銀子放了回去。七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命孟得將銀子擱置在桌上,「就當我借你的,我看你們藥鋪設備雖新奇,卻有些簡陋。如果以後你賺了銀子,再還我也不遲。」
霜兒眼珠子骨碌轉了一圈,手輕輕敲了敲案幾︰「既然這樣,那我們立下憑據。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立下憑據正好可以督促我好好賺錢。」
七爺淺笑著說︰「你這丫頭,倒跟個孩子似的貪玩。今日梅娘去找你時,你跟她都開了些什麼玩笑?」
梅娘?霜兒重復了這個名字,不覺好奇起來,「你也認識這個人?」
「今日梅娘來找過七爺,說什麼要替七爺說媒,七爺以為她說玩笑的,哪曉得細細一問,那梅娘說七爺是你的心上人。」孟得在一邊笑著說,霜兒臉剎地一紅,趕緊擺手說︰「梅娘怎麼混說呢?七爺,你可別相信她的話。」
七爺淡淡點頭,笑著端起茶環,淺抿了一口,復道︰「她們都是靠嘴皮子為生的,說的話我又豈會相信,不過既然梅娘認定你和我有關系,只怕以後煩你的事情多著呢!」
不知為何,听他這句話,霜兒心里竟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失落感。
…………
都說丘比特在射箭的時候是胡亂射的,所以兩個中箭的人未必真心喜歡彼此。霜兒抱著玉簫,只簡單的披了一件外套,安然的坐在窗口通風處。腦子里閃過無數的畫面,七爺的笑,七爺的話,七爺的影……他如玉樹蘭桂,通體泛香,他又豈會在乎自己這個美貌才華皆不出眾的人。
霜兒低頭看著玉簫穗子,心想起七爺溫潤如玉的性格,不覺嘆了一口氣,將玉簫安放在一木匣子里。七爺他太過美好,美好得如何一世間難求的夢。
一覺醒來,腦袋暈呼呼的覺得沉,祁焰默默地看著她無精打采的模樣,淡道︰「昨晚沒睡好?」
「睡得很好。對了祁焰,昨晚七爺借給我們一些銀子,晚上的時候我們早點打佯,然後出去轉轉,看還可以再添置些什麼東西。」霜兒吃了一口飯,抬頭說。
祁焰淡淡的抬眼,算是默認。
在藥鋪里坐診了一會兒,有個農婦模樣的女子抱著十來歲大的小孩進來。霜兒趕緊起身去扶她坐下,農婦四處張望了一番,不解道︰「不是說新開的藥鋪藥材全免費贈送麼?怎麼,今日不送了?」
霜兒淡淡笑道︰「昨日是半折賣的藥,不過大嬸你不要著急,我對癥下藥,藥材也可以便宜一些的。」
農婦听了,將懷里的小孩抱給霜兒看︰「我家楓兒自昨天開始便一直暈暈沉沉的,我問他話,他也不理我,昨個兒半夜醒來時發現他頭上燒得厲害,我看他是傷了風,所以想過來拿副藥看看。」
霜兒仔細看了那小孩一眼,見那小孩臉色蒼白,精神淡漠,口唇發紺,趕緊模了模脈,見脈細速,氣短自汗,小便短赤,舌質發紅,苔黃少津。
問小孩病史時,農婦說楓兒小便赤黃,大便不解。霜兒對祁焰道︰「祁焰,將小孩抱到治療室。」
農婦見霜兒說話聲音都大起來了,不解地站了起來︰「大夫,楓兒怎麼了?」霜兒道︰「令郎得的是月兌癥(西醫的休克)多是由于外邪侵襲機體,或素體虧虛,復感外邪等引起,外邪分為陰寒之邪和熱毒之邪兩類,陰寒之邪直中髒腑而導致陽氣虛月兌,現在關鍵是‘扶陽氣,存陰液’。」
農婦趕緊逮著霜兒的衣裳︰「大夫,這病嚴重嗎?我楓兒會不會出事?」
霜兒坐下來,提筆寫了方子,用人參四逆湯加味。方中以人參、附子、干姜、甘草、肉桂入藥,人參溫陽益氣固月兌,附子肉桂補益先天命門真火,干姜助附、桂升發陽氣,炙甘草既可解附子之毒,雙能緩姜桂辛烈之性。諸藥合用,共達回陽救逆之功。霜兒見小楓兒冷汗不止,所以又加了麥冬、五味子、龍骨、牡蠣益氣斂陰止汗。
楓兒服藥過後,脈象漸漸平穩起來。為了安全起見,霜兒將小楓兒留在自己的‘觀察室’,農婦則飯不離位地守著小楓兒,有些愛看熱鬧的人都過來看個究竟,農婦見人來了,都贊霜兒一回︰「想不到韋大夫年紀輕輕,醫技竟然這麼厲害。剛才我小楓兒渾身冰冷,連話都說不出來的,多虧韋大夫這麼一治,現在已經能跟我說話了。」
路人都豎起大拇指,贊霜兒醫術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