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並沒有玩轉古典樂器的天賦,這在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可是這一次,她卻能夠吹奏出七爺剛才所奏的引鳥曲。她背對著七爺,而七爺則神色黯然的望著她的背影,兩人皆靜,沉默無聲。
不一會兒,從遠處傳來鳥展翅靠近的聲音,霜兒驟地放下玉簫,一臉驚喜的看著七爺。七爺微微一笑,手握著她的手,輕聲道︰「來了」
「七爺?」霜兒眼底升起一層朦朧,不知是悲還是喜,那層朦朧越來越深越來越明顯。七爺依舊在笑,除了笑再無別的神色,良久,他松了手,接過霜兒手中的玉簫,放于唇邊變了個調子。飛撲過來的白鴿似听懂他的話般齊唰唰的飛向別去,霜兒數了數,一只兩只……到最後,竟是目不遐接,白鴿越來越多,在黑色的夜幕顯得分外的刺眼。
外面引起了很大的騷動,七爺笑道︰「現在可以故技重施了」
霜兒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瞬,看到七爺用石子砸外面的人,不禁輕輕一笑,原來如此。她笑著也丟了好多石子。頓時外面的犬吠聲怒罵聲不絕于耳。七爺凝神听著外面的動靜,片刻後,他微擰了眉宇,拾起了麻繩,將麻繩套在一隱蔽的鐵架上,趁人不備,趕緊帶著霜兒順著麻繩滑了下去……
…………
銀色夜空下,安然坐著一個小男孩,男孩一身白衣,翹著小嘴問娘親︰娘親,我什麼時候可以不用裝瘸子?
娘親道︰你必須得裝,一輩子都得裝,哪怕以後你長大了,你也得裝
小男孩不解地看著娘親︰為什麼?如果我心愛的女子嫌棄我是個瘸子怎麼辦呢?
娘親眼中帶起一絲悲傷︰寒兒,這是你的命,答應母親,以後絕對不要愛上任何一個女子,答應母親!你給不了她未來的,你給不了她未來的
…………
手指輕輕掠過她的臉龐,又輕輕地收攏好。孟得在背後輕輕地問︰「七爺,你先回去休息會吧,看她這樣子,今晚是醒不了的你放心吧,我會在門口守著,就算她半夜醒了,我也不會讓她去曹家的。」
七爺默默地點了點頭。崔舍面無表情地盯著七爺手上的傷,「七爺,你們是怎麼被人抓走的?依你剛才的話,那些人要抓的只是韋霜,七爺你又怎麼會進入虎穴?」
七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手上的玉簫,喃喃地道︰「曹大公子怎麼樣?」
「听聞明日就要成親了」孟得頓了頓,忽抬起眼來︰「七爺,你們消失的這七八天來可有發生什麼事?」
崔舍呵道︰「老孟,你想發生什麼事?」
孟得見七爺黯然失神的樣子,知道肯定沒有發生什麼事了,有些無奈的搖搖頭︰「看來,她明日一旦去找了曹公子,七爺你就要傷心了」
七爺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他淺淺一笑,淡道︰「他們兩個才是天生一對,我不會傷心的。孟得,等她醒來,便用馬車送她去吧。只是——」話音半頓,又恢復了往日清快如風的聲音︰「小心不要傷到她的腿」
孟得和崔舍面面相覷,各自回味著七爺那句看似輕松其實沉重的話。
螢螢紗窗,清燈火燭,幾點魚腥火在風中跳躍,七爺吹滅了蠟燭,目光灼灼地看著那在火中垂死掙扎的燈苗。美人一笑,載歌載舞,回眸媚生,曼歌妙舞,再顧含淚,絹紗鮫舞,絕別佳人,濕袂難舞。
起初所畫的畫紙上再多了一美人,紫衣飄袂,神色淒涼。七爺輕輕地放下筆墨紙硯,遙遙望著空中那淪半白的明月,娘親,你可知道,我——錯過了她
給不了她未來,就要懂得放手,這是娘親教給他的生存之道。
玉簫上的血跡斑斑點點,螢窗上的人影浮隱浮現,挑燈遙望著閣樓外的小桃深淺,卻發現,獨少了她的碎語調遣。
一直等待,直到雞鳴唱曉,孟得在外面急匆匆地敲了門︰「七爺,霜丫頭不見了」
七爺一听,驟地起身站了起來,急聲問道︰「她是不是去了曹府?」
孟得支吾了一陣,搖頭說︰「不是的,她醒來後問我幾時了,我說剛過二更天,結果她便囔囔著要去救曹子恆,我當時沒有忍住,就將曹大公子今日迎娶甄小姐的事情跟她說了。她當時傻了,呆呆地坐在那里,我以為她不會去找曹公子了,誰知剛才推門叫她時,她竟不見了」
七爺神色微怔,以霜兒的性格,她又豈會不問清楚就離開的?想到這里,他皺了眉頭,「你快點派人去曹府看著,看看有沒有她的消息。」
此時已過日已上三桿,霜兒一個人傻傻地立在曹府門口。七爺之前用盡一切辦法醫治她的腿,雖說腿沒完全好,但是現在尚能下地走路。看著曹府門外紅紅的燈籠,她本該離開的,現在的事情是歷史所趨,曹丕迎娶甄小姐,兩人再生一個兒子名曹睿,然後曹丕登基為王,曹丕死後曹睿再為王,然後……
然後,然後……歷史終歸是歷史,她以為可以勸曹丕放棄江山和她歸隱山林,她以為可以和曹丕白頭偕老,可是她卻忘記了,他是曹丕,曹操的大公子,未來的魏文帝。
從紅色大門口突然跳出來一個人,梵東邊走邊罵,嘴里直囔囔著︰「真是見到鬼了,一出來就被人打」忽想起今天是大公子的好事,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情,趕緊求神拜佛地讓上天保佑。
霜兒認出梵東,猶豫著要不要叫他,思量再三,決定去找梵東時,卻見默然匆匆從里面出來︰「梵東,你回來,剛才讓你去買的胭脂水粉錢還沒給你」
霜兒曾救過默然,所以一眼就認出默然來,梵東笑哈哈地抓了抓腦袋,嘴里嘟囔道︰「還好你追出來了,不然待會撲了個空,非兒那臭婆娘肯定罵死我了」
非兒?霜兒心里總算有些寬慰,看來非兒活得很好,當初她和茹娘、子衿、玉闕等人受了殃,原本以為非兒也會遭殃的,不過還好,現在知道非兒活得好好地,她心里的一塊大石也算放下了。
默然將銀子塞給梵東,嘴里嘟囔了幾句,見旁邊站了一個人,愣了一瞬,忽反應過來︰「恩人?」
霜兒不曾想到默然還記得自己,訕訕的笑了笑。默然問道︰「恩人是來吃我家小姐和大公子的喜酒的嗎?」。眼中帶著探究與疑惑。
霜兒神色黯然的望了望里面,淡淡的搖頭說︰「我不是來吃喜酒的,我是大公子的朋友,听聞他受傷了,我想知道,他現在現在樣了?」目光灼灼地看著默然,是希望從她的嘴中得到消息,曹丕迎娶甄宓,本非他所願,本非他所願……
默然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那絲疑惑淡淡散去,淺笑著說︰「恩人既是大公子的朋友,那就到里面去吧,大公子本還昏睡著,後听聞要迎娶我家小姐,竟突然醒了,現在在屋子里自己穿衣做新郎呢」
心驟地一空,落下,被人無情的擊碎,化成灰燼。
霜兒怔怔地看著地面,也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自己竟然還傻傻地以為曹丕娶妻並非其所願,自己竟然還傻傻的相信曹丕並不是那種愛慕美色的庸俗小人。
原來,一切都是自己傻,自己笨,自己太天真
霜兒欲哭無淚,心里的血已經滴盡,曹丕,在我最失意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是你給了我希望,在我最沒有信心的時候,是想到你後才有了生存的意念,我不該怪你,也許你只是逢場作戲,把我當作你未征服的夢,現在你征服到了,你贏了,我輸了
梵東罵罵咧咧的回來,邊走邊甩袖子,嘟囔著對默然道︰「我今天真是悖到家了,剛轉彎去了那個巷子,竟然被人給闖倒了,銀子也被偷了,默然,你可得再給我些銀子」
霜兒此時已是心力交瘁,低著頭往回走,所以並沒有看到梵東。梵東也只是隨意的一瞥,見有人過去,沒有想到會是霜兒,只是朝默然囔囔著要銀子。那默然生怕梵東看到霜兒,所以借故說沒有銀子,讓梵東自己回去拿,兩人正爭鬧時,非兒從里面出來,扯著嗓子對梵東喊道︰「你這個狗梵東,怎麼還狗改不了吃屎,天天跟人勾三搭四的,你不怕別人笑話你」
說話間,她惡狠狠地瞪了梵東一眼,啐道︰「讓你買的胭脂呢?甄小姐要的胭脂呢?你不買胭脂跑到這里跟她拉拉扯扯做什麼?」
梵東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我的銀子被人給偷了,不是我不想去買胭脂的,實在是鄴城的人太要惡了」
梵東邊說邊指了指掉銀子的地方,非兒才不相信他的話,抬眼一看,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跟著霜兒那麼長時間,對霜兒的身影自然很是熟悉,如今的霜兒雖然垂頭喪氣,如行尸走肉,可是那氣質還是未變的。非兒驚呼道︰「是霜兒姑娘大公子有救了」
梵東一听到霜兒姑娘,愣了一瞬,順著非兒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霜兒的身影,不相信的拼命眨眼,見眼前人還在,哈哈大叫起來︰「真是我干娘,我干娘回來就好了,公子有救了非兒,你快回去跟他們說,說不用準備新婚物什兒了,大公子不用沖喜也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