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童的脾氣甚大,進寶咋舌。抬頭望著碧蓮,征求她的意見。
碧蓮說︰「讓你進就進嗎,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進寶還想說‘如果你不去,怎麼為你畫像啊!’可是碧蓮根本沒給她講話的機會,便雙手推她進門。自己則回到竹欄旁坐下。
進寶皺眉,只好先見了孫先生再說。
小書童將她帶到一個花廳前,停了下來,只吩咐進寶在此等候,便折返,根本不理進寶喊他。
進寶站在花廳中,四下張望,廳中放置一張檀木桌案,案中有個四腳紫金鼎,鼎中碧煙裊裊,香味奇異。進寶第一次見檀香盈綠,有些驚訝。
廳中四邊皆掛有輕紗幔帳,風一吹,翠色紗帳隨風搖擺,配以奇異的香味,宛如仙境,令人心神松弛,昏昏欲睡。
忽然一聲輕喚,將她拉回凡塵。
「是佟家二小姐嗎?」。
進寶轉身,盈盈一拜,抬頭的瞬間,進寶愣住。
是安定郡公府邸的那個中年美婦。
那婦人見進寶望著她怔怔出神,不禁莞爾一笑,問道︰「小姐,可是見過我那雙胞胎姐姐?」
啊……原來是孿生姊妹啊!
進寶只覺失儀,尷尬地笑笑說︰「對不起啊,不過您和令姐長的真是十分相像啊!」
「所有人都這麼說,從小到大,就連爹娘都不能將我們分辨出,只能靠衣服穿戴來分辨,可是小時候,我和姐姐經常調皮,將衣服換來穿,想起來當時真是好笑!」那婦人隨心暢談,完全不把進寶當做陌生人一般來看待。
進寶也覺得這樣甚好,兩人一見如故︰「我家也有一對兒孿生妹妹。大妹是左耳有顆紅痣,而二妹是右耳有,所以一看到紅痣的位置,就知道她們哪個是大妹,哪個是二妹!」
「是嗎,這倒有趣!」兩人說著,在廳廊上坐了下來,閑話家常。
「是啊,其實我是佟老爺收的義女,不是什麼二小姐,夫人切莫在叫了,進寶受之有愧!」
那美婦微笑︰「郡公已經有信過來,拜托老爺為佟家大小姐畫像,可是老爺的脾氣一向倔的很,他不願做的事情,就算人頭落地,他都不會去做!」
進寶點頭︰「進寶明白,雖然沒達到目的,亦不虛此行,能見到孫夫人,已是三生有幸了!」說著進寶起身,欲告辭離開。
那美婦看著進寶,望著她與人不同的眼眸,一陣風吹過,幾屢發絲落下,她輕輕抬起手,拂了拂,然後躬身告辭。
她忍不住地叫住了她,自嘆一聲,啞言失笑。
進寶見孫夫人喊住她,不但不說話,反而自己在一旁笑了出來,不禁歪頭,好奇。
孫夫人自言自語地說了聲「罷了罷了」然後抬起頭,吩咐人準備坐凳,筆墨染料。
「孫夫人?」進寶不解。
「其實……」孫夫人頓了一頓,眼眸一轉,像是雙十年華的女子一般,聰慧狡黠︰「郡公知道就算他開口,也未必會求的我夫君為佟家作畫,但他還是執意讓你前來,看來他是知道了!」
「知道什麼?」進寶越听越糊涂,越听也越好奇。
「他知道在孫府,有一個人不但非常擅長畫畫,而且還是擅長孫文舉最不願畫的人物……」
進寶靜靜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而那人在見了你之後,也一定無法拒絕!」
進寶眼楮一亮,笑靨如花。
孫夫人長喟一聲,說︰「唉……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進寶點點頭,立刻躬身下拜︰「還望孫夫人成全!」
佟夫人心悅誠服。但仍忍不住要說︰「都怪我!禁不住郡公信中的激將法,他說凡是見過你的人,都會忍不住要答應你所有的請求,我偏不信,所以彈琴引你留下,可惜啊,最後還是無法拒絕!」
進寶嘿嘿地笑著。
「如果听相公的話,閉門謝客不就好了,真是的!你坐好,我這就為你畫像!」說著,孫夫人將書童拿出的宣紙鋪開。
「等等,孫夫人,不是給我畫像啊,是另一位姑娘啊!」
孫夫人恍然,拍拍額頭說︰「哦對對,差點忘了,不過她沒禮貌,我不想見她!」
「你不見她,怎麼為她畫像啊?」
「听你描述嘍!」
進寶眨眨眼楮,甚為驚訝。不過也只好按照孫夫人的要求,將碧蓮的容貌,能多詳盡就多相信地說給她听。
沒想到孫夫人畫的極快,妙筆生花,當進寶拿到畫像的時候,簡直驚訝到說不出話來,迭聲道謝後出去找到碧蓮。
碧蓮驚嘆,孫夫人沒見過她,只听進寶的描述,就能畫的如此相像,仿佛碧蓮就站在她面前,給她畫一樣。
碧蓮心滿意足,找了工匠精心地裝裱,然後送到京城下派負責選妃的禮部官員的手中。一想到不久皇上就能看到她的畫像,欣喜異常。在家的時候也安靜不少,初一十五頁不再和朱香香爭奪上香,而是在家門口贈衣施粥,听到百姓稱贊她心慈貌美,不知道有多開心。
不日,佟家舉家上京參加秋宴。一路風和日麗,秋意濃濃。
進寶從來沒有出過蘇州,因碧蓮選妃,她才有機會進京。坐在馬車上,總是忍不住地掀開紗簾,向外張望。
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在路旁、山坡上以及田野的溝溝壑壑里開的燦爛,地里成熟的麥穗隨風擺動,蕩起金黃的麥浪,距離京城越近,景色也越加壯麗。
佟老爺答應她,碧蓮進宮後,只要她喜歡,可以佟府住半個月,她爹的家里再住半個月,只要她開心,一切都隨她。
但進寶也沒想好要做什麼,日子一下子變得輕松愜意,她反而有些不習慣。
前日對鏡梳妝的時候,竟發現頭上有一根白發,就連她爹終日操勞也不見有白發,確定這不是天生白,而是過度勞心所致。
那時候,她也曾想過像孫氏夫婦一樣,隱居山林,悠閑度日,但一切都等碧蓮進宮以後再說吧!
突然之間,刮起了大風,車夫說,很快就要下雨了,可是進寶看天空,天空如洗,雖然有些雲,可是一點都不像要下雨的樣子。
轉瞬之間,天上烏雲密布,遠處還有電光若隱若現。此處距離京城已經不遠了,車夫加快駕車的速度,希望在大雨來臨之前,能夠趕到京城外梧桐鎮上的驛站,所以避開了大路,選擇了一條較近的小路。
但此路狹長,猶如羊腸,又是盤山路,坎坷崎嶇,馬車顛簸不止。進寶和碧蓮同車,佟老爺和夫人一輛,兩輛馬車在羊腸小道上,疾馳。
馬鞭聲聲震耳,碧蓮緊緊地抓住進寶,進寶則抓緊窗欞,兩人在車里被顛的東倒西歪,甚為難受。
忽然一個驚雷,仿佛在他們頭頂砸開似的,震得雙耳發麻,與此同時,馬匹被雷驚著嘶鳴著翹起前腿,向前一躍,差點將她們甩出車廂,幸而車夫老練,連忙拉住馬的韁繩,迫使它平靜地停了下來。
這時,大雨落下, 啪啪如斷了線的珠子,在土路上砸出秘密麻麻的小坑,很快雨就大了起來,在眼前形成一道雨霧。由于雨勢太急,車夫沒辦法在大雨中趕車,只能慢慢走,周圍又是一片荒山野嶺,不見有任何房屋可以暫時躲雨。
他們只好祈望天黑之前,能趕到有人家的地方,可以借宿。
碧蓮緊緊地摟著進寶,她從小就害怕打雷。傍晚的時候,他們終于看到了一間破廟,打算進去避雨之際,听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們回頭張望,只見一對人馬在他們剛剛經過的路上出現,沖著他們就跑了過來。
佟老爺見他們個個眉目猙獰,凶神惡煞,急忙喚碧蓮和進寶上馬車,立刻走,生怕走晚了命都沒了,顛簸了一天,碧蓮早已疲累。
但她也覺得那群人並非善類,可是,她前腳剛一上車,那群人就將他們一家團團圍住。碧蓮嚇得又下了車來,摟著進寶和父母緊緊地抱在一起。
那群人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個個獐頭鼠目,形容猥瑣,手里還拿著刀劍。車夫一見拔腿就跑。沒跑兩步,就被那群人彎弓射箭,一箭射中的後心,撲到在地,咽氣了,另一位車夫早已嚇得臉色蒼白,雙膝發軟,跪倒在他們面前,不停地求饒,卻被他們其中一個人一手拎起,遠遠地拋了出去,那車夫重重地摔到地上,腳跟抽動了兩下,然後也不動了。
進寶急忙捂住碧蓮的嘴,生怕她的尖叫聲引來對方的注意。
就算他們從沒見過,也听說過,那群人不是什麼好人,而是專門打家劫舍的強盜土匪。
只見那群人高高地騎在馬上,見佟老爺他們四個人穿的錦衣華服,便知他們出身富貴,得意地仰頭大笑。
為首的那個人,從額角向下,有一條長長赤色傷疤,劃過左眼角,一直到嘴角。大概是受傷的緣故,他獰笑的時候,只有半邊臉皮在動,看上去更加恐怖猙獰。
他一邊笑一邊靠過來,佟老爺緊張地摟著她們不停地向後退︰「你們想做什麼?」
他們沒有回答,反而更大聲地笑。